“瞒着?”孔华被席乐安钓上来的那条大鱼甩了一脸水,正闷头擦脸,闻言怔了下,又笑了,“韦兄何出此言?” “你应该都瞧见了,韩小兄弟只拿着一根鱼竿,就制服了一个手持匕首的歹人,还那样轻易地把人拎起来......我觉得韩小兄弟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秘密。”韦姓同窗神神秘秘地说。 孔华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们没有权利要求其他人毫无保留地道出内心所有的秘密。” 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韩榆在孔华心目中的形象都是无比正直高大的。 韩榆在安庆书院三年有余,除了个别同窗,无一人说他的不是。 这一点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而从私心角度出发,韩榆为他讨回五十两,便是间接地救了他一命。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孔华会一直记在心里,来日若有机会,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言归正传,孔华是绝不会怀疑韩榆的。 即便韩榆有秘密,也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韦姓同窗:“......” 大家把鱼送到沈华灿房间,便自发离开了,把空间留给受到惊吓的沈华灿。 席乐安给好友倒了杯水,塞进他手心里,轻声细语道:“榆哥儿很快就回来了,他一定能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 茶杯上温热的触感唤回沈华灿的思绪,他在席乐安全神贯注的注视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们都很信任韩榆,就如同韩榆信任他们,向彼此交托后背的那种。 席乐安盘腿坐下,无声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算了,还是等榆哥儿回来再说。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不是席乐安妄自菲薄,而是这件事情涉及到沈华灿的身家性命,他一个人实在应付不过来。 关键时刻,还得是榆哥儿。 沈华灿阖上双眸,看似平静, 实则攥紧颤抖的双手泄露出太多的真实情绪。 约摸过了半刻钟,韩榆珊珊而归。 席乐安屁股底下跟安了弹簧似的,猛地跳起来,后知后觉想到沈华灿在歇息,又蹑手蹑脚地落地,一整套动作无端惹人发笑。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韩榆面前,用唇语喊人:“榆哥儿。” 韩榆睨他一眼,声线四平八稳:“灿哥儿没睡。” 席乐安呆住:“啊?” 韩榆微抬下巴,示意席乐安往回看。 席乐安掉头:“嚯!” 沈华灿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的船板。 韩榆推了席乐安一把,信步走到沈华灿旁边坐下,两条长腿委屈地盘起来,靛青袍角拂过鞋面。 “明日船只靠岸,我会让人把他送出去,几日后师公就能收到。”韩榆手肘支在腿上,掌根托腮,发丝随着身体的倾斜扫过少年人清瘦的手腕,“如果不介意,可以跟我说一说。” 沈华灿缓缓坐起身,掌心攥着被角,一贯温和的面庞此时无比漠然。 席乐安见状,暗戳戳吞了口唾沫。 有、有点可怕。 不过更多的是心疼。 年纪轻轻便遭遇这些,险些命丧刀下。 沈华灿冷声道:“多半是沈家族老。” 韩榆安静不语,充当一个沉默的聆听者。 “当年我爹查出一些有关世家的辛密,一旦暴露必将是诛九族的大罪,那人不知从哪探听到消息,便联合沈家与祖父关系不睦的族老,下毒害死了我爹 。” 席乐安呼吸一滞,韩榆亦眸光微暗。 “爹死后没一个月,娘郁郁而终,祖父将辛密上达天听,陛下却......轻轻揭过,只惩处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祖父失望透顶,又苦于毫无证据,便与沈家撕破脸,辞官离去。” “这些年我和祖父远在太平镇,又有孙爷爷和护卫,沈家不敢如何。这厢我孤身一人进京,他们怕是担心我入了朝堂,一旦得势就会借机报复打压他们,索性斩草除根,将我的性命永远留在这条船上。”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席乐安一巴掌拍翻小方桌,“陛下竟然就放过他们了?” 韩榆委实没想到,沈绍钧辞官离京的内情竟是这般惨烈。 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效忠的陛下更是包庇杀子凶手。 韩榆没问被永庆帝包庇的人是谁,只抬手覆上沈华灿的小臂:“无妨,有我在。” 沈华灿是他的至交好友,又有对沈绍钧的承诺,韩榆说什么也得保全沈华灿安然无恙。 时至今日,沈华灿和席乐安对韩榆的某些事早已心照不宣。 “还有我。”席乐安不甘落后,“我虽不能像榆哥儿那般厉害,但我也会豁出全力保护你的。” 沈华灿看向席乐安,后者以为他不信,挥着拳头凶巴巴地说:“灿哥儿你可别忘了,我也是习过武的。” 沈华灿翘起嘴角,又很快落下:“好。” 韩榆提议道:“既然越京有沈家,你一个 人肯定不安全,船靠岸后你最好给师公写封信,看师公如何打算。” 有沈绍钧震慑,谅沈家族老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沈华灿如何。 ——沈家族老敢派人在船上动手,不就仗着沈华灿孤身在外吗? 至少韩榆是这么想的,但具体如何,还要看沈绍钧的决定。 沈华灿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韩榆勾唇,带着安抚意味:“灿哥儿你先睡一觉,养养精神,等醒来安哥儿也该做好晚饭了。” 接收到韩榆的眼神暗示,席乐安昂首挺胸,把胸口捶得邦邦响:“没错,从今天起,你们俩的一日三餐由席大厨全包了。” 沈华灿露出浅笑,不紧不慢躺回去,闭上双眼。 韩榆拉着席乐安离开,不忘带上门。 甭管沈华灿这时候睡不睡得着,他都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 任他思考,任他缓解压抑的情绪。 “唉,我怎么也没想到,灿哥儿的家里竟然是这样的。”席乐安狠狠搓了下两颊,自言自语,“当年初见时,我还因为你借给灿哥儿手帕心里不舒坦,对他横眉竖眼的,现在回想起来,我真不是个人!” “安哥儿何必妄自菲薄?你有鼻子有眼,五官端正,怎么就不是人了?”韩榆调笑道,“话说,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席乐安打了个磕巴:“就......小孩子嘛,不懂事......韩榆你别问了,再问我要恼了。” “啧啧啧。”韩榆连啧三 声,负着手回房间,不忘提醒席乐安,“就这么说定了呦,这几天的伙食都交给你。” 席乐安:“......” 这破朋友不要也罢:) 虽然被韩榆的话题跨度之大噎得半晌说不出话,席乐安还是在傍晚时分拎着装鱼的小桶去了船上的小厨房。 韩榆事先给了船家一两银子,船家承诺未来数日都会留一口锅给席大厨。 韩榆帮着杀了鱼,顺便用河水清洗干净,接下来就交给席乐安了。 安庆书院的同窗突发奇想,把房间里的小方桌搬出来,在甲板上两两对弈。 孔华见韩榆在甲板上无所事事,就把他拉来,两人相对而坐,激情对弈。 “饭好了。” 不远处传来席乐安熟悉的吆喝,韩榆刚好赢了一局,遂歉意一笑:“今日到此为止,准备开饭了。” 孔华一脸羡慕地点点头。 “对了,还剩下几条鱼,你们要不要?”临走前,韩榆突然问。 孔华愣了愣:“你们不吃吗?” 韩榆把剩下的鱼拎来:“河里的鱼多得是,每天新鲜的最好。” 孔华自是喜不自禁,连声称谢。 席乐安直接把糖醋鱼送去沈华灿屋里,三人一道用饭,也更热闹些。 韩榆和另两人的口味喜好差不多,喜甜喜酸,再加上有辣椒提味,滋味堪称一绝。 沈华灿只尝了一口,就赞不绝口:“好吃!” 席乐安满足了,嘴角的弧度一直没落下过。 吃饱喝足,韩榆拍一拍结实的肚腹:“ 碗筷我来,安哥儿歇着去吧。” 沈华灿提出要帮忙,被韩榆用手肘推了回去:“你老实待着,三双碗筷而已,哪里用得着两个人。” 沈华灿就仰头笑,微弱的烛光映入他眼底,似有水色一闪而逝。 ...... 夜间船只依旧行驶,喧闹的人声逐渐消停下来,人躺在甲板上,可以清楚地听到水浪的哗啦声。 白天发生太多的事,韩榆有些脑胀,早早就洗漱歇下了。 午夜时分,船只劈波斩浪,稳稳行驶着。 “咯吱——” 伴随着一声轻响,韩榆的房间被人推开一道缝隙。 朦胧月色从头顶的小窗探进船舱,照到来人的身上,在船板上落下一团黑影。 黑影在门口一动不动,似在侧耳倾听。 半晌后,确定房间里的呼吸声平稳绵长,才慢慢推开门。 “吱——” 又一声响,吓得黑影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只一双眼滴溜转动,瞥向地铺上的少年人。 少年人侧躺着,被褥盖得非常严实,一丝风也透不进去,只能看见一张安然沉睡的俊俏面孔。 黑影呼吸声重了两分,踮着脚后跟上前。 寒芒飞掠而过,黑影缓缓从腰间取出一把宽刀。 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浓郁的鱼腥味儿悄无声息地在空气里扩散开来。 ——可以确定,这把刀是用来杀鱼的。 黑影死死握着刀柄,紧盯着韩榆双眸紧闭的脸。 高高举起,狠狠劈下。 刀刃划破空气,掀起一阵迅疾的风。 危 险逼近,韩榆毫无所觉,睡得极为香甜。 眼看那刀刃即将落到韩榆脖子上,黑影突然停住了。 刀刃距离皮肤只差分毫,带起的疾风刮过少年人的颈侧,带起一丝痒意。 “唔......” 韩榆轻声呓语,艰难从被褥中伸出手,挠了挠脖子,翻个身,继续睡去。 这期间,黑影全程屏气凝神,将那把杀鱼刀死死藏在背后。 韩榆的呼吸依旧平稳,昭示着他可能在经历一场美梦。 黑影又盯着韩榆堪称完美的后脑勺看了许久,把刀别回要带上,倒退着出了房间。 “韦兄?”颇为耳熟的声音响起,“深更半夜不睡觉,你怎么从韩小兄弟的房间出来?” 黑影身形一滞,做贼心虚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孔华很快联想到白天韦姓同窗跟他说的那番话,当即怒不可遏:“韦兄你怎么能......” 狭窄的走道上,两人压低声音,激烈地争执着。 一门之隔的房间里,韩榆不缓不急翻过身来,面朝走道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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