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表 哥。”四个小表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韩榆,同时视若珍宝地捧着笔记。 “好了,笔记可以先放在我这里,离开的时候别忘了带走。”韩榆心中好笑,敲了每人的头一下,“出去玩吧。” “好耶!” 到底还是个孩子,一听说要去玩,立马撒欢跑没影了。 韩榆把笔记放在显眼的桌上,出去招待亲朋好友了。 ...... 三个时辰转瞬即逝。 村里的妇人们帮着收拾了碗筷,和自家男人回家去。 韩榆送走了萧外公一家,忽然想起一件事:“灿哥儿之前喝了关大夫开的药,鼻子好多了,我打算再给他带些回去。” 那药是涂抹在鼻腔内侧的膏体,无需诊脉,亦无需本人到场。 韩榆在越京和安庆府让人打听过,竟没有一家医馆卖这种药。 正好回来,就给沈华灿多带几瓶。 “快去快回。”萧水容扬声道,“我这边快要收拾好了,得赶在天黑前回去。” 韩榆应了声,小跑着往关家去。 关家依旧冷冷清清的,院子里晒着很多药材,不见关大夫的人影。 “不在吗?” 韩榆喃喃自语,一边抬手敲门。 不多时,关大夫从正屋过来开门。 脚下虚浮,身体左摇右晃。 走近时,韩榆闻到一股扑鼻的酒气。 关大夫盯着韩榆瞅了半晌,总算把人认出来:“是你啊,韩家小子。” 韩榆跟在关大夫身后进门,道明来意。 关大夫也不墨迹,很快在堆满各种小瓷瓶的 木架上找到相应的那一瓶:“三瓶足够了,保管药到病除。” 说完,关大夫捂着胸口打了个酒嗝。 韩榆默了默,权当没听见,低头取银子。 “老夫听说了,你如今六元及第,将要去越京做官了。” 韩榆把银锞子放到桌上:“嗯,半个月后动身。” 关大夫倚在木架上,说话的语调有些含糊不清:“韩家小子,你要记得......” 韩榆抬眸,发现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满眼醉意,站都站不稳了。 欲上前搀扶,却被关大夫一把攥住手腕。 老人家常年与药材相伴,身上带着股清苦的味道。 关大夫很用力地抓着韩榆的手腕,眼睛死死盯着韩榆,像是醉了,又像是没醉。 “你要切记——为官者,定要保持本心。” 韩榆眨眨眼,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关大夫得不到回应,手上力道加重:“一定要记得!一定要!听到了没有?” 韩榆被老人家眼底汹涌压抑的情绪震住,下意识点头:“记住了。” 关大夫这才满意,松开韩榆:“好了,药给你了,你回去吧。” 韩榆迟疑了下,还是拿上药离开。 走到门口,他不放心地回头看一眼。 关大夫又回到正屋,拿起酒坛子仰头痛饮。 韩榆脚下微顿,还是去关家隔壁说一声,让他多加注意着旁边的动静。 带着三瓶药赶回家,家中已经收拾妥当,便乘马车回镇上。 ...... 之后几日,韩榆除了处 理一些日常事务,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教导韩文邈和姐姐家的几个孩子。 回到太平镇第五日,有两人找上门来。 彼时家里只韩榆一人,其他人都因为各种事出门去了。 “韩春银那贱人去年趁我们去了县里,把芷姐儿灌了药送到一个病痨鬼床上,说什么冲喜,顺便再给那病痨鬼留个孩子。” “结果那病痨鬼第二天就没了,我跟韩柏上门要人,他家死活不肯放了芷姐儿。” “昨天芷姐儿托人送信给我们,说她快要不行了,她不想死在夫家,让我们带她回去。” “可是我们没钱没势,不过两个打杂的小喽啰,哪能把芷姐儿从布庄老板家里带出来,思来想去,我们只能找你来了。” 韩榆看着面前瘸了条腿的韩椿,以及少了条胳膊的韩柏,有那么一瞬,还真没认出他们。 瘦骨嶙峋,狼狈落魄,哪有半分幼时养得肥头大耳的模样。 说起布庄老板家里病痨鬼儿子,韩榆就想起差点被亲人卖过去冲喜的刘三花。 真想不到,那病痨鬼竟然撑了这么久,去年才死。 在韩榆若有所思的时候,韩椿韩柏偷偷用余光观察他。 光鲜亮丽,衣着体面,当真有几分官老爷的架子了。 反观他们...... 自卑如同潮水般袭来,让他们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 韩榆对此视若无睹,更没兴趣打听他们为什么会落到今日的地步,只问:“韩兰芷为何病重?” 提起这 个,韩椿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布庄老板逼迫芷姐儿与他......芷姐儿有了身孕,背着人吃药打掉,却被她婆母发现了,命人痛打一顿,一直流血,递信出来的烧火丫鬟说,怕是就这几天了。” 韩榆蹙眉。 平心而论,他对韩兰芷没什么好印象。 可比起逼迫儿媳的公爹,韩兰芷倒显得不那么可恶了。 在韩椿和韩柏忐忑不安的注视下,韩榆轻叩两下桌面:“这事交给我,你们回去吧。” 双胞胎狂喜,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次日,布庄老板外出巡视铺子,被歹人劫走。 找到人的时候,人在水沟里躺着,两腿之间少了个东西。 物理阉割了解一下? 又一日,布庄老板家的小儿媳病重离世,于两日后出殡。 当天下午,韩椿韩柏被人打包送出了太平镇。 与之同行的,还有个病殃殃的年轻女子。 面色惨白,好在瞧着不像是将死之人。 至于他们去往何处,将来又会有各种境遇,就得靠自己了。 总归不会再坏了。 他们如今的处境,距离绝境只差半步之遥而已。 - 韩榆在太平镇半个月,带着家人和席乐安前往越京。 经历二十多天,一行人在傍晚时分出示路引,被守城士卒放行。 韩兰芸撩起车帘往外看,语气里满是好奇与惊艳:“原来这就是越京,大越的都城。” 韩榆双手抱臂:“也是你我往后常住的地方。” 韩兰芸摩拳擦掌,眼里野心与 兴味交织。 韩榆看在眼里,懒洋洋地闭上眼。 马车一路平稳行驶,在韩宅门前停下。 席乐安的住处还要往前,与韩家人打声招呼,便和他爹娘离开了。 谈绣芳出门相迎,还带来一个好消息——她已有两月身孕。 这对远道而来的韩家人来说,无异于天降喜讯。 苗翠云牵着谈绣芳进门:“这孩子来得正是时候,我跟你大嫂和二婶都能贴身照顾你。” 谈绣芳抿嘴笑,眼角眉梢流露出少女般的娇俏温婉。 韩榆道了喜,亲自带着家人安置下来,而后左手韩文观,右手韩文邈,拎着素未谋面的兄弟两个培养感情去了。 滑梯和跷跷板了解一下? 韩榆相信,七八岁的孩子也无法拒绝它们的诱惑。 在韩榆的引导下,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很快培养出深厚的感情。 韩榆乐见其成,尽心尽力教他二人读书。 如此又过半个月,荣归故里的新科进士陆续抵达越京。 七月初五这天,韩榆着一身深绿色官袍,与沈华灿前往翰林院任职。 同行的席乐安被安排到户部,任主事一职。 有韩松看顾,韩榆也能放心些。 行走在宽敞的宫道上,韩榆轻声问:“药可用了?” 沈华灿摸了摸鼻尖:“用了,效果显著,呼吸都舒坦了。” “好用就行。”韩榆望向不远处的翰林院大门,“准备好了吗?” “好了。”沈华灿深吸一口气,与韩榆并肩踏入翰林院。 翰林院内官员众多 ,有正五品学士,从五品侍读、侍讲学士,正六品侍读、侍讲,还有修撰、修编等从六品及以下官员。 有出身寒门的寻常读书人,也有出身富贵的官家子弟。 有人待韩榆亲和友好,自然也有人因为某些缘故刻意针对。 就比如现在—— “这两摞公文下值前必须处理完,若是处理不完,有你好果子吃。” 侍讲吴大人指使庶吉士将两摞半人高的公文堆放到韩榆的案头上,语气不容置喙,临走前还不忘威胁恐吓。 与韩榆在同一处办公的沈华灿和钟伯同脸色都不大好看。 吴大人之所以公然刁难韩榆,是为了讨好翰林院的一位庶吉士。 该庶吉士乃是戴家旁支,从半月前入翰林院,就视韩榆为眼中钉肉中刺。 三甲进士出身的戴远山以为,若非今年出了意外,他定然可以跻身一甲。 沈华灿和钟伯同他不敢得罪,只能挑软柿子捏。 只能说,有些人白日做梦,连个枕头都不带。 “无妨,我很快就能处理好。” 面对眼含担忧的两人,韩榆温声安抚,又从笔筒中抽出一支毛笔。 双手执笔,笔杆子飞出残影。 沈华灿:“......” 钟伯同:“......” 原本要两三天才能处理完的公文,韩榆仅用了四个时辰就解决了。 “吴大人,这里是所有的公文,还请检阅。” 吴大人惊呆了,看着整整齐齐的公文,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全、全都 处理完了?” 韩榆腼腆一笑:“下官别的不行,唯独手速是强项。” 吴大人:“!!!” 失策! 失策! 吴大人暗骂几句,眼珠子左右一转,起身走到放置茶水的小桌上:“不愧是状元郎,做什么都遥遥领先。” 韩榆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大人谬赞。” 吴大人端来两杯茶:“韩大人渴了吧?瞧你嘴巴都起皮了,快喝一杯,喝完就回去歇着吧。” 韩榆接过茶杯:“多谢大人。” “大人,这几份公文已经校对完毕。”沈华灿走过来,“还得您先核实一番,确认无误了才能交到学士大人那里。” 沈华灿站在吴大人右后方,边说着边递上公文。 吴大人为了接过公文,须得半转过身。 韩榆略微倾身,长指一勾,将两杯茶调了个位置。 吴大人转身,韩榆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好了,你去吧。” 韩榆拱手:“是,下官告退。” 半个时辰后,吴大人第十六趟跑茅房。 跨门槛时一个不留神,摔了个脸着地。 白色的物体从口中飞出,以完美抛物线的痕迹落到韩榆脚边。 韩榆上前扶起吴大人,高声惊呼:“吴大人晕倒了,快送去太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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