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榆轻哼,带出些许鼻音,不太情愿地表 示知道了。 这一切,要从前天说起。 孟茂派人送来赔礼,韩榆深知他包藏祸心,就和韩三演了一出戏,给暗中偷窥的小老鼠看,转头就让人把那有价无市的古籍焚烧掩埋了。 原因无他,这古籍上撒了会致人染上瘟疫的药粉。 韩榆嗜书如命,但也不至于自找罪受。 城里城外两头顾,忙碌一整天,韩榆早已饥肠辘辘,遂命人传饭。 厨娘上菜,失手打翻一盘菜。 汤汁撒了一桌不说,迸溅的碎片还划伤了韩榆的手。 韩榆发觉异常,当即捉拿了那厨娘。 偌大的韩宅没几个仆从,都是韩榆千挑万选,确定身家清白,足够忠心才留下他们。 韩榆防这个防那个,整个府城......甚至整个云远府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独没想过厨娘会被策反。 韩榆敲打过他们,让人盯了一段时日,就撤回了人手,安排到其他地方去。 ——云远府太大,人手有限,应该用在刀刃上。 然后,他就在阴沟里翻船了。 那个疯子授意孟茂送来古籍,许是担心韩榆有所提防,还为他准备了后招。 厨娘没把毒下在饭菜里,而是涂在了盘子上。 碎片划伤韩榆的瞬间,毒素就从伤口没入身体之中。 幸好韩榆反应及时,让通晓医理的韩九为他解毒。 再佐以小白的治疗,韩榆当晚就解了毒,只是如今还有些后遗症。 在原本的计划中,昨天那场戏韩榆打算亲自上阵。 奈何头晕 不允许,只能把机会留给其他人。 虽然装病不太厚道,平白惹人担心,但也是无奈之举。 那疯子就是个定时炸弹,毫无底线可言,必须尽早把他掘出来。 如有必要,他会在事成之后向大家说明情况。 韩榆翻了个身,侧躺着,长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身下的被褥:“最近有点倒霉,赶明儿得求个护身符,去去霉运。” 韩二主动请缨,提出为韩榆请平安符回来。 韩榆只随口一说,正欲婉拒,韩三端着药进来。 “主子,该喝药了。” 苦汁子的味道近在咫尺,还没下肚,韩榆就已经胃里发苦了。 仰头一口闷,韩榆头重脚轻地躺回去:“太平府可有来信?” 韩二摇头。 “罢了,你们出去吧,我先睡会儿。”韩榆挥挥手,“若有重要信件,务必第一时间送来。” 韩二韩三应是,恭敬退下,不忘拉上外间疯狂漱口的韩十二。 “你吞血浆伤到脑子了不成?” “有可能,待会儿让韩九给他瞧瞧。” “真可怜,年纪轻轻就傻了。” 韩十二:“......” 韩榆睡到自然醒,头已经不疼了。 偏头看向窗外,橙红的夕阳照进来,温暖和煦。 喉咙里火烧火燎,韩榆起来倒了杯水。 有点凉了,但可以忍受。 守在门外的韩二听到动静,敲门后进来:“主子,二公子来信。” 虽然韩榆离开了韩家,但他的下属们依旧沿用了以前的称呼。 二公子,即韩松 。 韩榆放下茶杯,披衣而坐:“拿来我瞧瞧。” 韩二呈上信件。 信件中,韩松谈及自己在户部的情况。 他如今官至二品,有手段有城府,早将户部圈成一只铁桶,那些皇子想在户部安插人手,为自己捞银子都做不到。 永庆帝对此乐见其成,虽不曾明说,但对韩松的器重与日俱增。 之后,韩松例行询问了韩榆的近况。 “早朝上,陛下提及民间拐卖之风盛行,特派遣钦差前往各地,配合当地知府打击拐卖团伙。” “当天,平昌伯府请了太医。” 想来是对他的大礼很满意。 信件最后,韩松又说起沈绍钧。 “沈老先生在睡梦中离世了,文思扶棺回乡,临行前决意守孝三年。” “沈老先生走得很安详,前阵子文思的长子周岁宴,老先生还同我说起你......” 韩榆指尖轻颤,信纸落到地上。 弯腰拾捡,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怎么也抓不住薄薄的信纸。 师公他......走了? 韩榆喉头堵着一团棉花,窒息闷塞,眼睛也灼热鼓胀。 临行前他们约定好,期待相逢之日。 韩榆还没告诉师公,他时刻铭记老人家的谆谆教导,学会爱护自己,凡事三思而行。 他不止一次想过,等三年任期结束,就拿这件事向师公讨赏。 他会收到一本古籍,还是一个暴栗? 韩榆不得而知,但总归是期待着的。 谁又想到,分别不过一载,便天人永隔,连 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他失去了最后讨赏的机会。 韩榆安慰自己,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可遗憾与哀伤还是潮水般涌来。 “主子。” 韩二见韩榆面色有异,误以为是余毒所致,心都跟着提起来。 韩榆捡起信纸:“无事。” 韩榆把信纸叠好,放进信封里。 指尖探入信封,触碰到一点凸起。 韩榆眸光微动,手指在那处轻搓两下,信封里面起了细微的褶皱,张开一条细缝。 撑开细缝,里面是一张叠得非常小的字条。 韩榆展开字条,逐字逐句地浏览,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计划有变,启动计划二。”韩榆起身,将字条丢进香炉里,看着它燃成灰烬,“另外,计划还需要做出些调整。” 韩二看了眼香炉,不疑有他:“任凭主子差遣。” 言罢,附耳上前,倾听韩榆的新计划。 - 庄子很大,可以容纳二百人不止。 截至目前为止,共有一百五十人染上瘟疫。 每位患者独占一个房间,大夫会在早中晚三个固定的时间出现,带来缓解症状的汤药,并为他们针灸,以防病情恶化。 韩榆是在庄子里出事的,即便他由益元堂的老大夫全权负责,其他的大夫还是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 为患者诊治时,不可避免地提了两句。 与瘟疫作斗争的过程无疑是漫长煎熬的,患者症状不一,好些高热不退,已经失去了意识。 可当他们得知知府大人也染上瘟疫, 都强忍不适,在第一时间表达了担忧和关心。 唯独孟茂,当他从大夫口中听闻此事,失手打翻了汤药,拍着胸口哈哈大笑。 他张着嘴,露出断了一截的舌头,格外狰狞可怖。 大夫被他吓了一跳,赶紧结束针灸,拔腿就往外跑。 刚巧有位相识的大夫从隔壁出来,就跟他吐槽:“这房间里的人怕是烧傻了,神志不清,我跟他说知府大人的事儿,他竟然一直在笑,跟个疯子一样。” “你不认得他?” “谁?” 他只知这个少一截舌头的中年男子是今天早上刚送来的,其他还真没注意。 “我真佩服你这记性,当初王同知......哦不对,朱永超还在的时候,里头这个最爱狐假虎威,不知多少人被他欺负过。” “我家邻居小子在监牢当狱卒,就试药人那回,官老爷们忙得不着家,他还在跟知府大人唱反调,说话忒难听,知府大人一气之下给他降职了。” “原来是这个畜生,难怪他笑哈哈的,幸灾乐祸呢这是。” “不行,我得给他点苦头吃,让他欺负知府大人!” 隔着一扇房门,即使孟茂高烧不止,脑袋里一团浆糊,还是将两个大夫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啊啊!” 韩榆! 孟茂喉咙里发出嗬声,用力拍打床板,眼神怨毒至极。 他是莫名其妙染上瘟疫的。 今早起来觉得不对劲,就叫来府医诊脉,然后就被紧急送到这里来了。 灌了一大 锅苦药,又扎了很多针,这会儿才消停下来。 自从没了舌头不能说话,孟茂就再也没出过门,每日躺在床上醉生梦死。 如今仔细回想,他足不出户,又如何染上致死率极高的瘟疫? 韩榆! 一定是韩榆! 韩榆因为接触古籍染上瘟疫,就报复他,让他也染上了瘟疫。 好一个韩榆! 孟茂五脏六腑都被怒火点燃,不顾一切地高声大喊。 “啊啊啊啊!” 他现在是个哑巴,连谩骂诅咒都只能在心里,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发出无意义的气音。 “嚷什么嚷?不知道这里有很多病患吗?” 小药童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毫不留情地呵斥孟茂。 孟茂恨不得宰了这小子,但是在此之前,他要拉个垫背的,一起死。 他拿出藏在枕头底下的一百两银票,塞到小药童手里,嗯嗯啊啊地比划着。 小药童攥紧了银票,不解挠头:“我看不懂,你在说什么?” 在孟茂的示意下,小药童取来纸笔。 孟茂瞪着眼呼吸紊乱,遍布血丝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滚出来。 笔杆子挥出残影,纸上的字迹堪比鬼画符。 他写完,把纸推到小药童面前。 小药童又挠头:“我不识字啊。” 孟茂:“......啊!” 最后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小药童明白自己的意思。 ——把这封信送到某个指定地点,一百两就是你的了。 小药童是个见钱眼开的,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我一定 给您送过去!” 孟茂满意了,重新躺了回去,继续承受瘟疫给他带来的极度折磨。 ...... 小药童带着银票和信离开,却没有直奔大门,而是七拐八绕,来到庄子最偏僻的一个院子里。 这里,住着天底下最最最最最最好的知府大人! 小药童心跳加速,咧嘴露出傻笑。 这可是他第一次见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会不会觉得他这身衣裳太过简陋,太不得体? 知府大人会夸奖他吗? 怀揣着一腔忐忑,小药童敲响院门。 开门的是个又高又壮的黑脸男人。 小药童睁大眼睛,抱紧怀里的东西:“我、我找知府大人。” 韩三侧身:“进来吧。” 小药童哧溜钻进去,心里在想,这个人看起来凶,但是很好说话的样子欸! 在黑脸凶汉的带领下,小药童如愿见到知府大人。 括弧,隔着一面床帐的那种,括弧。 知府大人解释说:“本官面容有瑕,有碍观瞻。” 小药童摇头:“没事的,草民都可以。” 只要能和知府大人共处一室,他就幸福得要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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