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 韩榆拎着庄县令赶回府城,雨还在下。 援军已在城外安营扎寨,几乎与梁军的营地毗邻。 韩榆无暇顾及其他,策马入城。 有百姓发现知府大人浑身是血,心跟着提了起来。 “莫非出了什么事?” “跟上去看看?” “走!” 一行人连走带跑,追随韩榆的步 伐赶到府衙时,韩榆已经进去又出来了。 府衙门口的地上躺着一人,正是被他挂在马上一路带回来的庄县令。 而他手里的这个,则是同样投敌的黄良。 雨还在下,门外却有很多百姓。 他们有的撑伞,有的身披蓑衣,有的淋成落汤鸡,都目不转睛看着韩榆。 他们想知道,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二人投靠梁军,设下陷阱引本官和苏总兵前往。” “若非朝廷援军来得及时,本官怕是已经回不来了。” 长剑出鞘,韩榆掷地有声道:“兵临城下,手无寸铁的百姓都在奋勇杀敌,他们却叛变投敌,反过来坑害大越之人。” “此二人罪不可赦,着枭首示众!” 言罢,手起剑落,两人便身首异处。 短暂的静默后,街上响起拊掌声和喝彩声。 越来越多的人闻讯走出来,无畏暴雨雷电,举起双手高呼。 “投敌之人,罪不可赦!” “叛变之人,一个不留!” “云远府必胜!” “云远府必胜!” 呼声震耳欲聋,越过城墙,飘向远方。 驻扎在附近的梁军正因为数百人有去无回而心焦不已,听到动静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向北看去。 第一次,他们生出了退缩之意。
第136章 雨还在下。 黄良和庄县令脸上的表情定格在生前最后一刻。 恐惧,怨毒。 鲜血与雨水交融,水面溅起雨花,小溪一般蜿蜒着流向远方。 府衙门前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有胆大的人隔着雨幕注意到,不满地议论开来。 “他们这是什么表情?对知府大人不满吗?” “吃里扒外,还敢瞪知府大人,罪加一等活该被砍脑袋!” “幸亏知府大人和总兵大人没事,否则我能当场表演一个生吞活人。” 壮汉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表示,逗得周遭众人哈哈大笑。 韩榆面色微缓,把剑交给韩二:“雨势太大,诸位快快请回吧。” 百姓没有听话地散去,反而追问道:“大人,府城只这两个人投敌吗?” 笑声渐止,大家转喜为忧,眼里尽是忐忑不安。 韩榆顿了顿,坦言道:“本官不敢保证,但只要本官在一日,他们和梁军的阴谋诡计就不会得逞。” 这就够了。 百姓心里想道。 共同经历这么多,这群生在混乱之地的百姓早已学会了何为信任。 青龙寨,云合节,试药人,瘟疫......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他们只知道,知府大人从来都没让他们失望过。 人群散去,府衙前空荡荡,只两具无头尸体躺在雨地里。 韩榆瞥向守门的官兵,后者一哆嗦,昂首挺胸站得笔直:“......把尸体处理了。” 官兵中气十足:“是,大人!” 韩榆转身远去,几个官兵的眼珠子仍然粘在他的背影上,一眨也不眨。 冒着暴雨赶路,又经历一场恶战,知府大人那身衣袍浸染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大片晕开,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他头发也湿透了,丝丝缕缕地纠缠,有种别样的凌乱美感。 饶是如此,目送他离开的官兵却没一个觉得他狼狈。 身似修竹般挺拔,气度不改分毫,依旧温润清雅,维持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 “知府大人这回显然是气得狠了。” “净说些废话,若非知府大人亲自前往营救,总兵大人哪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方才知府大人欻欻两下砍了他们的脑袋,吓得我心肝直颤,这会儿又觉得分外解气。” “两个孬种,不想着怎么守好府城,反倒背着咱们跟梁军狼狈为奸。” “话说这两具尸体要怎么处理?直接埋了?” “挖坑可费劲儿了,直接扔到乱葬岗上去!” “这主意好。” 官兵飞快取来草席,忍着嫌恶把两颗脑袋和尸体卷吧卷吧,就这么拖走丢去了乱葬岗。 树上的乌鸦一个俯冲,开始享受今日份的新鲜大餐。 ...... 韩榆行走在曲折回廊上,不远处便是厅堂。 厅堂门口站满了人,全都眼巴巴瞧着他这边。 待韩榆走到跟前,异口不同声地喊:“大人。” 韩榆看到他们这副哀哀戚戚的样子就头疼,双手负 后,没好气地嗯了声:“怎么了?” 这三个字仿佛打开了什么隐秘开关,只见大家的嘴皮子上下翻飞,突突突直奔韩榆砸过来。 “大人您受伤了。” “大人您何必亲自行刑,你旁边就有官兵,再不济还有士卒,何必亲自动手。” “大人,伤药已经备好,温水巾帕还有换洗衣物都给您放到偏屋了,您赶紧去处理伤口吧。” “我老娘说过,这雨水最脏不过了,大人您的伤口淋过雨水,须得尽快清洗上药。” “大人......” “大人......” 一声叠一声,吵得韩榆耳朵里嗡嗡响。 李通判跃跃欲试:“大人,下官看您手臂似乎受了伤,可要下官帮你处理伤口?” 韩榆被他噎得不轻:“免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偏屋走去,留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把矛头对准气走了知府大人的李通判。 “噫~你好恶心!” 李通判:“......说的好像你们不恶心一样。” “哼!” “啧!” 一群比韩榆大了一轮不止的官员们谁也不让谁,发出不屑的气音。 张同知叉着腰,对同僚指指点点:“本官丑话说在前面,投敌叛变之人罪该万死,绝无赦罪的可能,若是你们有人被本官揪住小辫子,休要怪本官翻脸无情。” 众人嗯嗯啊啊应着,至于是真心还是假意,或许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吴同知仰头望着撕裂天空 的闪电,叹口气说:“钱通判,你随本官走一遭,前去探望苏总兵,再问一问死在新宁县的士卒是怎么安置的。” 还能怎么安置,自然是厚葬了。 他们的死亡并非天灾意外,纯粹是人为所致。 假如黄良不曾给梁军传递信息,假如新宁县的庄县令不曾因梁军许诺的高官显爵倒戈,他们都还好好活着。 他们会继续为守城奋斗,在梁军败退后荣耀加身,未来儿孙满堂,白发苍苍自然老去。 钱通判披着蓑衣,看死去士卒的亲属扑在他们身上,哭得几近晕厥,心里忒不是滋味儿。 士卒为昔日战友收殓,潮湿的黑褐色泥土逐渐覆盖住棺椁。 钱通判鼻子发酸,跟吴同知嘀咕:“往前推个两年,我还是个贪赃纳贿的贪官,每天都有人死在匪寇刀下,我也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你别恶心人。”吴同知往回走,“虽然我也是。” ...... 另一边,韩榆从浴桶里出来,穿上干燥整洁的里衣,低头系腰间的丝带。 “笃笃笃——” 来人敲三下窗户,力道轻得只有韩榆能听到。 韩榆条件反射地伸手去够桌子上的铁鸳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道身影。 ......这倒有点像是她的行事作风。 韩榆嘴角抽了下,松开铁鸳鸯去开窗。 面容昳丽的女子裹挟着微凉的水汽,单手撑过窗沿,轻松一跃而入。 像一只清冷又傲娇的大猫,落在地上也不发出一 点声音。 “你......”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转,韩榆注意到她发顶的湿润,取来巾帕递过去,“擦擦。” 越含玉啪嗒关紧窗户,隔绝室外席卷的狂风,回身接住巾帕。 “我没用过。”韩榆补充说明。 越含玉轻唔一声,坐在桌边擦头发。 韩榆掌心贴着裤缝蹭了蹭,左脚跟轻碰右脚跟,踟蹰片刻,到另一边给伤口上药。 伤药一看就是出自韩九之手,韩榆打开后闻了下,确认无碍后才倒出来。 浅黄色的药粉覆在深可见骨的刀伤上,药性有些强,当即泛起细细密密的刺痛。 韩榆神色如常,取来纱布一圈圈缠绕起来。 刀伤在小臂,单手缠纱布不太利索,不慎一个手滑,纱布滑了下去。 眼看要落到地上,被一只素白纤细的手稳稳接住。 韩榆抬眸,越含玉侧坐在他身畔,继续他没完成的工作。 指尖翻飞,白色的纱布乖顺地缠裹住韩榆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鬓边一缕发丝垂落,轻拂过手腕,唤起一阵酥痒。 韩榆喉结微动,默不作声地别开眼,也没撤回手。 “劳驾。”韩榆温言道,“一只手不怎么方便。” “我以为你不会用到这些。”越含玉抬头又低下,意有所指道,“费时费力。” 韩榆眸光流转,去看她银色的发冠,精致瑰丽,在烛火下映射出光亮。 他想到不久前,她身披银甲的模样。 她似乎格外钟爱银色。 今日的一身。 还有画 像中那一身。 韩榆扣在床沿的手指收紧,嗓音沉却和缓:“我又不是神仙,受伤在所难免。” 在那样的情况下杀出重围,身上丁点儿没挂彩的话,定然会惹人怀疑。 必要情况下,韩榆通常会选择留下部分伤口,任由它在外敷内服下自然痊愈。 越含玉不置一词,给他身上其他的伤口上药。 韩榆不自在地避开,被她一只手压住左肩:“别动。” 韩榆就不动了。 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越含玉低头,轻吹了下。 韩榆如同紧绷的弓箭,后背僵了下,又很快松开,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越含玉偏了偏头,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我送你的铁鸳鸯,你一直贴身带着?” 韩榆微怔:“呃......用习惯了。” 出门在外,有暗器防身他才放心。 越含玉勾唇,眼底是显而易见的愉悦,只是没让人轻易瞧见。 “怎么是你来了?”韩榆问出一直盘亘在他心头的疑问。 越含玉敷完药,又给伤口缠上纱布,边做边说:“陈方海捅出个大篓子,安王恨不能夹着尾巴做人,老大老五倒是想来赚军功,我给他们找了点事情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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