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榆在老嬷嬷察觉之前撤回视线,一人自斟自饮。 宴席到深夜才结束。 将士们喝得烂醉如泥,鼾声震耳欲聋。 官员们有所节制,但也已经神志不清,离开时还要人搀扶着。 越含玉登上马车,老嬷嬷放下车帘,紧跟在马车的一旁,鹰隼般的双眼幽冷森寒。 “回驿馆。” 一声令下,马车缓慢前行。 途径窄巷,车帘没来由地轻晃了下。 只这一点风吹草动,便引起老嬷嬷的警惕:“殿下。” 无人回应。 老嬷嬷又喊一声:“殿下。” “怎么?” 车厢内传出沁凉的女声,含糊不清,似有几分惺忪的睡意。 老嬷嬷盯着车帘,语气硬邦邦的:“殿下可曾发觉什么异样?” “你若不说话,本宫已经睡着了。” 老嬷嬷低头:“老奴知错,还请殿下恕罪。” “自去领罚。” 长平公主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此后再没了动静。 老嬷嬷侧耳聆听,呼吸平缓绵长。 应当是又睡了。 如此这般,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松懈下 来。 殊不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车厢内早从一人变为两人。 越含玉随口打发了老嬷嬷,按了下角落里的机关,自有木板自顶部缓慢降下,将四壁包裹得密不透风。 韩榆盘腿坐在柔软的毛毯上,手肘抵着膝盖,屈指轻敲木板:“这东西真能隔音?” “千真万确。”越含玉在他对面盘腿而坐,“为了外边儿那个烦人精特意做出来的。” 韩榆打算回头也给自己搞一个,目光落在她的手臂和肩头:“伤可痊愈了?” 越含玉揪着韩榆的一缕头发,给他编小辫子。 韩榆看了眼,随她去了。 “早已痊愈。”越含玉左手捏着韩榆的小辫子,右手伸到他眼睛底下,“但还是很疼。” 韩榆敛眸,素白的手腕宛若堆雪,明晃晃映入他眼帘之中。 美景当前,却被一条横亘的伤疤破坏得彻底。 从掌心刺入,直抵小臂内侧。 韩榆低头,轻而缓地贴上去,自上而下。 越含玉眼睫微颤,面上若无其事,耳垂早已鲜红欲滴。 韩榆退后,越含玉揪住小辫子,继续往下编。 “咳——这样可好?” 韩榆凝视她,缓声问。 越含玉只字未提背后放暗箭的主使者,他也不会刨根究底。 “似乎......不疼了。” 他选择信任,选择悉心安抚。 编好一条小辫子,越含玉又瞄准另一边,手指灵活翻飞。 “言归正传。”四个字成功堵住韩榆想要制止她在自己头发上作乱的 措辞,“越京传来消息,梁嫔寝殿和刑部并无异常。” 韩榆蹙眉:“不可能。” “但事实就是这样。”越含玉耸了耸肩,“可见此人在越京藏得极深,且手段非常高明。” 韩榆双手搭在腿上,感受着喷薄在他手背上的呼吸,不自在地身体后仰,扯得头皮一痛,又连忙回归原位。 “不仅如此,他在越京的身份地位非一般的卓越。” 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深居后宫的梁嫔暴毙,又能在重兵把守的刑部如入无人之境,让大魏细作集体改口...... 两人对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越含玉一哂:“皇帝怀疑这个忌惮那个,偏生在这件事情上天真得可笑。” 或许在永庆帝的潜意识里,他不愿与大魏兵戈相见。 只要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就能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继续维持着相安无事的假象。 越含玉眸光沁凉:“这件事交给我,你在云远府务必小心。” 韩榆好脾气地应着,在心里估算路程:“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回驿馆早点休息,过几日又要赶路。” “好了。”越含玉捞起两条细麻花辫,递到韩榆眼前,“好看吗?” 韩榆:“......好看。” 越含玉信了他的违心之言,勾着唇倾身上前。 面上一热,像蜻蜓点水。 韩榆眨了眨眼,忍住摸脸的冲动:“越京水深,万事当心。” 越含玉单手托腮:“放心,万事有老十在 前面给我挡着呢。” 韩榆忍俊不禁,朝她挥挥手,转瞬消失无踪。 ...... 三日后,城外的越军整装待发,准备离开云远府,回到他们的武阳关去。 前一天正值休沐日,韩榆和越含玉乔装改扮去了花神山。 两人淌过花海,还在花神树下取了红色的花神带,两条缠绕在一起,被韩榆高高抛掷到花神树的最顶端。 越含玉离开后,韩榆重归两点一线的生活。 府衙住宅两头跑,偶尔去府学、官塾、书斋和轮胎厂考察,日子过得忙碌而又充实。 三月初五,这天韩榆正在府衙,突然收到韩一的通传。 “主子,四小姐来了。” 四小姐? 哪位? 知府大人愣怔片刻,这才把四小姐和韩兰芸画上等号。 韩榆眼皮一跳,戳着笔头咕哝:“大老远的,她怎么来了?” 没见到韩兰芸之前,估计没人能为他解答。 “先带她去家里安顿,晚上回去再说。” “是,主子。” 韩榆揉了揉眉心,摒除杂念,继续批阅公文。 半天很快过去,下值的锣声刚响,韩榆就一阵风似的卷出门去。 厅堂里的官员们只看到黑影闪过,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到。 李通判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天还没黑,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吧?” 众人不想说话,翻给他一个白眼。 韩榆回到家,韩兰芸便迎了上来:“榆哥儿!” 乍一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韩榆很是愣了下,垂眸掩下 眼底的异色:“四姐你怎么来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韩兰芸就满肚子气。 她让文珠小姑娘去房间看着点,以免随行的婢女把贵重东西碰坏了,吨吨吨喝完一杯茶,然后叭叭叭跟韩榆吐槽安王。 “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把年纪了还惦记我这个小姑娘。” “还有阮景璋,他跟安王就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商海浮沉多年,韩兰芸嘴皮子功夫十分了得,几乎是变着花样吐槽安王和阮景璋。 末了,她得意洋洋一叉腰:“我气不过,所以离京之前放蛇咬了安王的屁股。” 韩榆:“......” 韩榆嘴角抽搐,忍住扶额的冲动,都不知如何作答。 不过,阮景璋为何会撮合安王和韩家? 他不会不知道韩榆和韩松之间不是兄弟但胜似兄弟,让安王纳韩兰芸为侧妃,显然不怀好意。 如果他打着娶了韩家女就能让韩榆和韩松反目的主意,那只能劝他早点洗洗睡吧。 韩榆思绪流转,面上不动声色:“那你就和文珠留在云远府吧,出门记得带护卫,莫要孤身在外。” 韩兰芸嗯嗯点头,刚好这时候韩八做好了饭菜,两人便移步饭厅,和文珠一起用饭。 从这天起,韩兰芸便在云远府常住下来。 韩二每天都会汇报她的动向。 今儿买了个铺子,明儿买了个院子,后天又跑去榆生堂,跟曹香君称姐道妹,和孩子们打成一 片,还报名参加了女医班。 韩榆看她日子过得充实,渐渐也不再关注她,转而投身府城建设当中。 随着花神娘娘的故事广为流传,越来越多的游人慕名前来。 韩榆让人在山脚下辟出一块空地,用来建设儿童乐园。 儿童乐园的项目暂定跷跷板,组合滑梯,海洋球,积木乐园和轨道木车这几种。 除跷跷板外,其他项目一律收费。 另外,韩榆还购入大量桂花树和杜鹃树,栽种在府城主要街道的两旁。 既然是花神娘娘的故乡,怎能只一个花神山漫天花海。 花神山有的,府城内也要有。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大堆事情需要知府大人亲自过问。 韩榆成天忙得昏天黑地,若非小白撑着,他怎么也得进医馆走一遭。 至于底下的官员们,那就更惨了。 除了吃喝拉撒睡,其余时间几乎都被堆积如山的公务占用。 李通判气若游丝地表示:“我现在怨气冲天。” 而就在府衙的怨气浓郁到可以养活整个阎罗殿的时候,千里之外的徽州府,徽州砖场负责人——钟义康发现了一件事。 “这两个月怎么突然多出这么多订单?” 一两笔也就罢了,方才粗略数了下,竟足足有数百笔大额订单,一次数万块的那种。 钟义康百思不得其解,找来底下的人一问究竟。 底下的人也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 钟义康无法,只得把这件事上报给现在的知府。 知府得 知后,什么都没说,只让他对外招工,争取早日把订单发出去。 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钟义康心里跟猫挠似的,好奇又难受。 终于,两天后又有一位富商前来,壕无人性地订了十万块徽州砖。 钟义康找准时机,暗戳戳问了那富商:“您怎么一口气订了这么多砖头?” 富商很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不知道吗?” 钟义康满脸茫然:“我该知道什么吗?” 富商就把云远府遭受梁军多次进攻,用徽州砖砌成的城墙竟纹丝不动的事情告诉了他。 “徽州府离云远府太远了,你们没听说也很正常,实际上这件事早在南边传开了,我也是听别人说起,这才过来买徽州砖。” 钟义康瞪大眼睛,深吸一口气:“竟是这样?” 富商点头,摸了摸高耸的肚腹,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你是不知道,那云远府的韩知府可厉害了,带着当地百姓死守两个多月.......” 韩知府? 钟义康神色恍惚,芝兰玉树的青年知府形象浮现在脑海中。 等富商离开,他把云远府的事情跟大家伙儿说了。 “一定是知府大人!” “没想到再听到知府大人的消息,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知府大人离开后还一直用咱们的徽州砖,可见这是对砖场,对咱们的认可呢。” 大家都很激动,高兴得脸都涨红了。 人群中,吴大贵把手放到肚子上。 这里有一道疤。 是知府大人 救了他一命。 想到这些天雪花一样飘来的订单,吴大贵一瘪嘴,差点哭出来。 他鼻子发酸,胡乱抹了把脸:“这是知府大人留给我们最后的礼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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