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屑乱飞,盖了韩榆一头一脸。 韩松默了默,和韩树走过去:“你在干什么?” 韩榆手下不停,继续刨。 半晌后,韩榆捉住一截萝卜缨子,奋力一拔。 萝卜破土而出,他本人也摔了个屁墩儿。 韩榆捂着屁股瓣直哈气,不忘举高手里幼儿小臂长的东西:“大哥二哥,萝卜!” 在韩松逐渐诡异的眼神下,韩榆兀自舔了下嘴唇:“炖汤喝,起码有一大碗。” 韩松连续两次深呼吸:“这是野参。” 如果没猜错,起码有三五十年。 韩榆漆黑眼瞳瞪得圆溜溜,里头满是茫然:“野参?” 韩松不禁扶额,只让韩榆把东西藏严实了,简单粗暴地告诉他:“它可以买很多筐萝卜。” 韩榆非常做作地吸气:“嘶——” 韩树非常震惊地吸气:“嘶——” 韩松已然不想说话,满心无力感。 谁又能想到,在距离上山必经之路不远的地方,竟然藏着一株野参。 几乎每天都有村民上山下山,竟无一人发现。 真不知该说他们疏忽大意,还是该说韩榆运气好。 韩榆欣然接受了二哥贴在他身上的好运标签,又掰手指头算一算。 一棵野参起码值个几十两银子,分一半给大哥二哥,束脩有了找落,还能省 出一部分给爹娘姐姐。 以及,差不多该到时间了。 韩树见韩榆一脸认真地掰手指,好奇地问:“榆哥儿在干什么?” 韩榆笑眯眯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韩树挼了挼小堂弟的脑袋瓜:“行了,咱们赶紧回吧。” 话音刚落,小路前方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救命!” “救命啊!” “别咬我!别咬我啊呜呜呜呜......” 韩榆眉梢微不可察地轻挑,随韩树韩树面带诧异地看过去。 不多不少,时间正正好。 韩榆望向撒足狂奔的双胞胎,悠悠然地想着。 “大哥二哥,救我!快救我!” 韩椿最先发现韩榆三人,当场喜极而泣,哭喊着喷出一个鼻涕泡。 韩松注意到他俩身后黑压压的野蜂群,眼皮狂跳,跟韩树默契地脱下外衫,丢给双胞胎。 一手韩榆,一手竹篓,撒足狂奔。 这个时辰,不少村民都在地里忙活。 韩椿韩柏那仿佛死了亲爹亲妈的哭声引起他们的注意,纷纷停下动作看过来。 “我的天爷,这怎么回事?” “怕是去掏蜂窝了。” “韩老大韩老二,赶紧的,你家几个娃娃遭殃了!” 伴随着一声吆喝,十多个壮汉挥舞着农具冲上来。 野蜂被迫散开,韩宏昊和韩宏晔飞快拉着五个孩子逃离蜂群。 双胞胎甫一脱险,就软软倒地,给人吓得够呛,拎起来就往家跑。 至于那些跟野蜂作斗争的村民,只能等回头再来。 韩榆三个坠在身后,呼 吸紊乱,一脸的余惊未定。 韩榆拍拍胸口,喘着粗气说:“好可怕,三哥四哥怎么进山了?” 韩树摇头:“不知道。” 韩松不愧是曾经身居高位的男人,始终沉稳镇定:“先回去。” ...... 于是,就有了先前那一幕。 韩榆的宗旨,向来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先有韩椿韩柏故意破坏了他准备和家人分享的糕点,后有齐大妮黄秀兰打他的主意。 韩榆又不是软柿子,自然会回击。 你们算计我爹娘的大宝贝,那我只能算计你们的大宝贝喽。 人只有知道疼了,才会长记性。 但黄秀兰显然不在这类人的行列。 亲眼目睹韩榆的变脸,黄秀兰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齿寒身颤。 儿子的惨状和韩榆小人得志的模样在眼前交替,这一刻,她的愤怒盖过惊惧。 黄秀兰一阵风似的卷向韩榆,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狠狠揪住他的衣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韩榆小小一只,轻易就被黄秀兰拎得双脚离地。 黄秀兰用力很大,他不得不仰起脖子,以免被衣领勒破颈部的皮肤。 涂了殷红口脂的血盆大口近在眼前,高分贝的嘶吼险些震破韩榆的耳膜。 韩榆面上惊惶,两汪水色在眼眶里打转:“三婶你弄疼我了呜......” 低低的呜咽,听得在场众人心口一颤。 韩宏晔目眦欲裂:“老三媳妇你想干什么?” 萧水容操起竹扫帚,打在黄秀兰 后背:“你给我放下榆哥儿!” 黄秀兰恍若不觉,死死揪着韩榆:“我知道是你!你就是故意的!” 余光里,是肿成猪头的两颗脑袋。 这让黄秀兰更加疯癫,手指上移,掐上韩榆的脖子。 “你去死吧!” 韩榆眯眸,似不堪承受。 只有黄秀兰能看见,他眼里好整以暇的笑意。 ——他在挑衅我。 黄秀兰满脑子都是这个意识,喉咙里溢出癫狂的嘶吼。 韩榆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上浮现痛苦之色。 他艰难抬手,去抓钳子一样箍着脖子的手。 与此同时,韩松和韩宏晔分别抓住黄秀兰的两只手,强行掰开。 “咔嚓——” 伴随着一声脆响,黄秀兰哀嚎出声,扭曲的脸更显狰狞。 韩榆细瘦的手指离开加害者的手腕,整个人落入萧水容温软的怀抱中。 韩宏晔一脚踹开抱着手腕痛呼的黄秀兰,放狠话:“榆哥儿若有什么,你拿命来赔!” 韩榆被萧水容抱着,送往西北屋。 韩榆轻咳了两声,暗戳戳摸一摸衣袖的内袋。 很好,野参还在。 韩榆躺在炕上,手指蹭了蹭颈侧的皮肤,有点热热烫烫,但不疼。 小白冒出头来,散发着莹莹白光,为韩榆治疗。 韩榆听着外面的骚动,无声笑笑:“无妨,她压根没碰到我。” 失去理智的人最好控制,更别说韩榆非常珍惜现在的身体。 平日里哪里破点皮韩榆都要心疼许久,怎会容许黄秀兰伤害自己。 不过一场作戏 。 代价是黄秀兰的双手。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在韩榆的预料和掌控之中。 唯独一点,出乎韩榆的意料。 在此之前,韩榆一直以为齐大妮是主导者,黄秀兰顶多算个帮凶。 直到韩椿韩柏出事,齐大妮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看黄秀兰。 如此,黄秀兰身上的古怪之处也就有了解释。 从头至尾,都是她在针对韩榆,齐大妮不过是个马前卒,背锅的炮灰。 那么问题来了。 从忽悠原主进山,挑拨他和韩松的关系,怂恿他烧韩松的书,以及这一回,让齐大妮引诱他掏蜂窝...... 桩桩件件,目标似乎并不是他的命。 或许进山遇野猪有可能害他丧命,那后面的事又怎么解释? 韩榆轻点被面,陷入沉思。 怎么都觉得,黄秀兰此举意在让他倒霉。 是因为二房三房的利益? 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韩榆无从得知,但并不焦急。 船到桥头自然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黄秀兰还有什么招数。 不过...... 听着外边儿韩宏晔高声喊出的“分家”,韩榆觉得她应该没什么动手的机会了。 锁骨上方勒出来的红痕逐渐消退,韩榆摸了两下,希望爹娘能给力一点。 路已铺好,接下来就看他们怎么走了。 ...... “我不同意!” 当韩宏晔提出分家,韩发当机立断地表示。 平时蹦跶得最厉害的齐大妮早在黄秀兰发癫的时候就被吓懵了,到现在还没 回神,直愣愣盯着面前的空地。 如此一来,韩发和韩宏晔夫妇二人以一比二的劣势,首先在气势上输给了后者。 韩宏晔面带嘲讽:“难道爹以为,老三媳妇这样对榆哥儿,我日后还会累死累活赚钱,让老三读书吗?” 韩发脸色微变,握着烟杆的手抖了下:“我跟你娘都还活着,这时候分家,你也不怕村里人笑话。” “老三媳妇多半是受了刺激才会这样,往常她虽然娇纵了点,可对榆哥儿是真心的,怎么舍得......这样对他。” “老二,你听我一句劝,回头等老三媳妇缓过神,我让她给榆哥儿赔礼道歉。” 萧水容嗤笑:“难不成爹以为她一句道歉就能了事?我榆哥儿差点被她掐去半条命!” 想到榆哥儿躺在她怀里,泪眼汪汪呼吸困难的可怜样,萧水容对黄秀兰愈发憎恨。 韩发忽然想到什么,灵机一动:“榆哥儿在私塾读书,一年就要五两束脩,老二你仔细想想,要是你分了家,哪来的钱供他继续读书?” 以老二的本事,怕是一年到头下来,不吃不喝也挣不到五两银子。 韩宏晔却毫不退让:“爹不必担心,就算我割肉卖血,也定要让榆哥儿读书。” 他们的退让,在某些人眼里就是认怂。 这只会助长对方的气焰,继而变本加厉地压榨、伤害他们。 韩宏晔耐心告罄,不打算再忍让。 门外站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对着院子里 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韩宏晔知道,肯定有人说他不孝顺,竟然敢忤逆父亲。 但他也是父亲。 他的孩子们需要他这个父亲的庇护。 软硬兼施都不管用,韩发心一横,捂着胸口就要倒下。 韩宏晔下意识迈开脚,又止步不前。 “爹您悠着点儿,您若是又晕了,怕是关大夫要忙不过来了。” 韩发喉咙一哽,被憨厚的二儿子刺得老脸涨红,讷讷放下手,不好再装晕。 说曹操曹操到,关大夫推开里三圈外三圈的人进来:“怎么回事?” 齐大妮这时候回过神来,心焦焦地喊:“关大夫你赶紧去瞧瞧我家椿哥儿柏哥儿,他们被野蜂蛰了,昏过去了。” 关大夫正欲随她去,被韩宏晔薅住:“关大夫,榆哥儿方才被老三媳妇掐了脖子,看着不太好,还望您给看看。” 于是,关大夫跟韩宏晔走了。 齐大妮气得在外头破口大骂,什么脏骂什么,教外头的人听了眉毛直皱。 “齐大妮也太不讲究了,简直是非不分。” “可就算齐大妮有错,韩老二也不该跟她对着干,跟忤逆子有啥区别?” “嘿你个老东西!没听韩老二说榆哥儿被韩老三媳妇掐了脖子,大家都是当爹娘的,情况特殊,就不许韩老二急一急?” “话是这么说,但韩老二也太冲动了,一家人闹成这样,以后还有谁敢嫁到韩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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