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虚道长沉默了一会儿,但很快便恢复了神情。 想必心里早有准备。 “贫道还要多谢叶姑娘特地将此事告之。”未虚道长看上去有点落寞,但道骨仙风的样子依旧没丢,这气质和他师父简直是天差地别,“叶姑娘此次前来,可还有别的事情吗?” 叶云眠觉得这些道长们,都挺清奇的。 老师父放荡不羁爱自由,邋里邋遢似乞丐,老徒弟一尘不染镇定自若,惜字如金,简直不似凡人。 叶云眠掏了掏,将那厚厚一沓银票放在了未虚道长面前:“也没别的事儿,就是想将这五蕴观盖得气派一点,早些年塌了的那些房子重新修整一番,周边的路夯实一些……” “……”未虚道长胡子抖了抖。 这一刻,那高人风范差点没绷住。 未虚道长刻意的控制了心情之后,这才道:“叶姑娘,这些银钱是不是太多了?若是想要捐些香油钱,量力而行便可,不必如此。” 这怕不是将家里头掏空了来的吧? “这里一共是十五万两银子,其中一部分道长用来修缮道观,再拿出一部分来施粥三月,我心中心愿只有一个,便是请神护佑我那个自幼失踪的二哥哥,愿他平安如意,早些归家。”叶云眠认真的说道。 她其实并不依赖于神仙护佑。 做这件事就是想要将这些银子挥霍的干净些。 另外,她早晚是要将二哥请回来的,在此之前,也要做些准备,最起码让二哥知道,这个家里头,还是惦记他的。 那几家送来的银子其实并不够十五万两,毕竟里头还有许多物件呢。 所以她出门之前,将自家兄弟的私库,彻底搬空了。 也就是说,如今他们想要花钱买痛快,大概需要靠典当,要么就从公中走账。 “既然叶姑娘执意如此,那贫道便应了,修缮房屋以及施粥三月用不了这么多,到时候剩下的银钱便以叶姑娘的名义,捐出去做些善事。”未虚道长也没继续客气。 确实是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虽然是个修行之人,但依旧肉体凡胎,免除不了七情六欲。 五蕴观这些年缺的就是银子,百姓送来的香火钱都不够维持日常支出的,那些落败的房舍围墙显得整个道观越发凄凉,来求神的百姓自然也就越来越少,再这么下去,再过几十年,道观彻底没了也是有可能的。 如今有了叶姑娘的帮助,恢复从前鼎盛,不成问题。 这位叶姑娘,真是金光闪闪,颇有财气。 未虚道长此时看着叶云眠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财神爷座下仙童,表情无比肃穆尊重。 叶云眠并没有半点舍不得,对她来说,如今国公府的一切早就名存实亡,便是将整个国公府卖了,她内心也不会有任何波澜。 当天,叶云眠没急着走,先在后院厢房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与她有约的人也到了。 这几年来,来往五蕴观的多半都是些寻常百姓,富贵人家瞧着五蕴观那坍塌的门墙不够体面,来拜神的就少了,但今日,一辆光鲜亮丽的马车停在了山脚下。 “母亲您放心,女儿这次给你找的大夫医术高超,定能治好您的病!”为首的妇人对着身边的老太太说道。 那老太太被人搀扶着,双目绑着绸带不能辨路,每个台阶都走得十分辛苦。
第20章 恩将仇报 五蕴观建得也不是特别高,这老妇人只偶尔需要下来走一走,到了平坦之地时有下人抬着,所以没多久便到了厢房住下。 年轻妇人立马打听叶云眠的住处,一听道童说她果然应约来了,喜不自胜。 都没停下休息片刻,便立马带着人过来见了叶云眠。 “叶大夫。”谢氏一脸客气的叫了一声,然后立即和亲娘介绍道:“母亲,这位就是叶大夫了,我来京的路上,正巧遇上了她,自打我知道您生病以后,一直着急上火,导致身上不适,但叶大夫两剂药一喝便好了!可真是奇了,有她治您,您肯定能痊愈的!” 老太太瞧不见人,只摸索着坐了下来,苍老的声音道:“叶大夫,劳烦你瞧瞧了。” 说完,老太太将面上的绸布取了下来。 那双眼睛一露,便让人不敢直视。 只见这老太太双目赤肿得厉害,都不能视物了,仔细一看,那左眼里头似乎还有个白泡,也不算小,似乎是要从眼中爆出一般,又有些恶心,又有些恐怖。 便是这老太太的亲闺女,这会儿也不敢看。 “叶大夫,我娘前些日子看了别的大夫,吃了些药,可这肿胀一直不消,如今这白泡还一日比一日更大了,您看,能治吗?”谢氏小心翼翼的问。 叶云眠先仔细看了看,看完之后,上手试了试这老太太的脉象。 脉象滑大有力,两尺沉微。 “有没有呕吐眩晕的症状?”叶云眠平静的问。 她此时静静坐在那儿,不急不躁,似乎能与这道观里的香火气息融为一体,那上手试脉的模样更是端庄从容,莫名让人信任。 叶云眠打小就知道,女子行医不容易。 想要让人信任,必要先将自己的脊梁挺直了,神色不可虚晃,眼神必要坚定,话语也不可迟疑,如此才能让病人老实听话。 她只说了浅浅几个字,但老太太手却抖了一下,不等下人回答,便主动说道:“有,一开始吐得厉害,哪怕平息一会儿,只要身体动一动,便又有吐意袭来,着实是要折磨死我老婆子了……后来吃了大夫开的方子,不吐是不吐了,但还是难受。” “老夫人莫急,没什么大事儿。”叶云眠笑了笑,然后落笔开始写方子,“您这是中焦有痰、肝胆有火所致,前些日子可是被什么事儿气得狠了?” 她话一说,女儿谢氏怔了一下。 “这是气得?”谢氏对叶云眠是深信不疑的,自问之后,就苦着脸道:“这都怪我……” 她成婚十三载没生出孩子来,这些年为夫君纳了不少妾室,有一妾得了两个儿子,最近打算将儿子都养在她膝下,但那对孩子大的都十岁了,现在给她养,根本就不可能养得熟! 她没有子嗣,已经是无路可走,便想认命。 传信给娘、知会一声。 紧接着,就传来她母亲生了怪病的消息。 她这个当女儿的,真是不孝…… “不怪你,都是那方盛不是个东西!你生不出孩子来,是你对不住方家,这我认,可若要你养妾室的孩子,那为何不在孩子尚小的时候安排?如今那孩子那么大了,只记得亲娘,将来如何能好生孝顺你?我就是死了,我也放心不下啊!?”老太太一说,又怒得拍桌子。 唾沫星子都喷出不少来。 叶云眠没说话。 她会治病,妇人症也懂,从前还有个村的人给她附送外号:送子观音。 但她治病是挑人的,尤其是送子这种事儿,就更得仔细挑了,万一这妇人被她调治好,生儿育女,可这孩子生下来之后,不能得个好的生存环境,那对她来说,就不是行善,是作孽。 之前与谢氏同行的路上,她就听着这家的丫鬟说了不少事儿。 谢氏的夫君在外地为官,宠妾灭妻的事儿没少干,谢氏温顺,也受了不少年的气,因为没孩子,不敢反抗。 “之前给老夫人您治病的大夫也是个有本事的,止了您的吐让您能动一动,还能亲自走来这五蕴观……只是这药吃到这种地步便要换个方子了……”说话间,叶云眠将方子也写好了。 半夏、橘红、白茯苓、甘草、岑、连、谷精草、夏枯草、香附……等十几味药。 这些药都比较寻常,价格也都不贵。 叶云眠这温和的声音,让老太太将怒气歇了些。 “叶大夫,辛苦你了,我听你的声音,似乎挺年轻,不知您平日里落脚在何处?若是得了闲空,可来我家里头住些日子……”老太太话音一转,握着叶云眠的手说道。 摸着这手,娇娇嫩嫩的,倒像是个小丫头。 看样子,是这大夫驻颜有术。 “多谢老夫人好意,我就住在京城,有人照顾的,这几日你们便在这儿吃药养身体,千万莫要再动气,若是身体有什么问题,便派人去定国公府寻我,我会尽快赶过来。”叶云眠温和回道。 这话一说,谢氏也吓了一跳:“定国公府?不知姑娘您是……” “定国公叶惟寅是我大哥。”叶云眠也没瞒着,干干脆脆的说道。 “你是……叶家大小姐!?”谢氏脸色变了,一股焦急之色涌了上来。 叶云眠点了点头。 她当然知道谢家是什么出身,谢氏的同胞哥哥是个言官,虽无多少职权,但一张嘴是能说死人的。 她这一路上也治了不少人,寻常百姓居多,像谢氏这样傻的官眷是唯一一个。 谢氏看着叶云眠,又看了看老太太,跺了跺脚又拧了拧帕子,看上去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突然就开始着急上火起来。 老太太虽然看不见她人,但能感觉到闺女不对劲儿:“你有话直说,莫要让人笑话!” 叶大夫的出身,让她也很惊讶。 她也听说过不少关于定国公府的传言,但那国公身份尊贵,不是她该多说的,倒是她儿子,听说弹劾过叶家不少次…… 但她儿子一向耿直,做事对事不对人的。 “娘,昨儿……大嫂接了叶家的帖子,见了叶家那位老太夫人,回来之后,嫂嫂与我说……说……叶大姑娘视财如命还忤逆长辈,嫂嫂听了那位说了不少话,对叶大姑娘也颇有意见,应当是如实转述给大哥了,今儿上朝,只怕大哥……”谢氏有些难以启齿。 她那大哥,特孝顺、特耿直。 最见不得的,就是为人子孙者做不孝行径,所以那叶家老太太亲自告状,她大哥肯定会参定国公叶大姑娘管束不严…… 这不是…… 恩将仇报了吗?
第21章 真不无辜 谢氏此时特别尴尬。 叶姑娘正辛辛苦苦的给母亲治病,可她大哥却在找她的麻烦,这脸可丢大了。 谢氏说完之后,谢家老太太也明白了,那老脸也差点没挂住。 向着自家儿子、觉得儿子做的没错?那就是认为事情是叶大夫的错了,既觉得叶大夫不好,偏又求着这叶大夫帮忙,这不是没脸没皮吗? 若说自家儿子错了……那就成了她儿子不分青红皂白。 一时间,场面极为尴尬。 老太太眼睛瞧不见,起码不用看叶云眠此时的脸色,谢氏就不同了,都不知是哭还是笑好,只能讪讪补充道:“许是这里头……有什么误会?” 叶云眠并不诧异,谢大人是言官,得罪的人多呢,而且言官职责本就是如此,便是皇帝被捏了把柄,也是要扯开嗓子教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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