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担忧成真了。 “刑堂,领一百鞭刑。”顾九卿面无表情道,“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 “是。” 杜乘风脊背窜起一阵阵寒意,方才顾九卿是真想杀他。 顾九卿:“滚。” 杜乘风不敢迟疑,近乎逃命似的消失不见踪影。 妄动内力,唇角渗出一丝鲜红的血迹。 顾九卿伸手擦拭,一动不动地盯着指腹的鲜血,似疯似笑:“还活着啊?” 大悲大喜,大起大落,不外如是。 “主子,六皇子将三姑娘送回来了。”门外响起陌花的声音。 顾九卿眸光一颤。 怎么会? 她怎会愿意回来? 下一刻,又响起陌花的声音。 “不过,三姑娘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六皇子是送她回山庄就医。” 沉默半晌,顾九卿才道:“让郝无名替她医治,不得有误。” 陌花愣了愣,随即应道:“是,奴婢遵命。六皇子他……” “不见,就说我身体不适,见不得风,让他过几日再来。”
第97章 下雨了, 一夜未停。 空气中泛起阵阵凉意,夏日的余热彻底消散,可谓一雨入秋。山间葱翠掩映的山庄, 碧瓦朱檐,雕栏画栋, 葳莛奇景,犹似笼罩在雨滴汇聚而成的水帘瀑布中,美的如诗如画。 雨打窗扉,清铃淅沥。 窗牖门扉隔绝了外面的潇潇雨声,轻纱帷幔间, 顾桑小脸宵白地躺在床榻上,黛眉深蹙,额际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意识昏沉浑噩, 浑身无一处不难受,头疼的几欲炸裂,又被困在无止境的噩梦中不得解脱。 顾桑不断做着顾九卿杀她的噩梦,不是推她入井,就是推她入湖,要不就是前一刻尚对她言笑晏晏、下一刻就变成了铁面獠牙的恶鬼,对她张开血盆獠牙,恨不得将她吞吃拆腹。 无限循环一般。 当顾九卿再次化身可怕的恶鬼, 张开尖利的獠牙咬向她的脖子,她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垂死病中惊坐起。 熟悉的床幔帐顶乍然入目,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顾桑惊惧地瞪大眼眸,软绵无力的身子不受控地仰倒下去, 后脑勺重重砸在枕上。 铺天盖地的惊惶慌乱,掩盖了后脑勺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疼痛。 她不是在六皇子的官邸吗? 怎么又回了温泉山庄? 女主为何没对她动手,是没来得及,还是有其它原因? “姑娘,可算是醒了?”旁边传来梅沁惊喜的声音。 顾桑转眸看向梅沁,眼里的慌怕适时地转为茫然。 梅沁拿起帕子帮顾桑擦拭额头的虚汗,又抬手试了试温度,欣喜道:“高热了整整两日,可算是退了下去。” “姑娘,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梅沁手脚麻利地倒了杯水,服侍顾桑喝下,见顾桑不愿躺着,又找了两个软枕垫在她后背,靠着舒服些。 顾桑垂着眸眼,不言不语。 梅沁看了看顾桑,又道:“姑娘醒来身子虚乏,胃口定然不佳,奴婢吩咐厨房备了些清淡的粥食,一直用小炉子温着,奴婢这就端过来……” 顾桑开口道:“等等。” 清软的嗓音,此刻如破风箱一般嘶哑难听。 梅沁停下脚步。 顾桑抬起眸眼,平静地问道:“我如何回来的,又是何时回来的?” 梅沁回道:“是六皇子昨日下午将姑娘送回来的,当时姑娘情况危急,为的便是让郝大夫为姑娘诊治。” 顾九卿带顾桑下山时,梅沁并未随行,不知道两位姑娘为何没有同时回山。虽奇怪顾桑由六皇子送回,但梅沁惯来谨言慎行,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难怪! 男主将她当做见顾九卿的幌子与借口,才会将她送回山庄。 顾九卿则是顾忌男主的缘故,总不能男主前脚刚将她送回山庄,后脚就将她杀死。男主只是个弱鸡,又不是蠢到完全没脑子。 顾桑靠在软枕上,眸光幽幽地看向窗外雨景,看了一会儿,沉寂地合上了眼睛。 曾经的鲜活明媚,仿佛瞬间离她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隐忍的悲苦愤恨。 她想立刻冲到顾九卿面前,质问他,但她没有。 梅沁看了一眼顾桑,欲言又止。 这时,郝无名过来给顾桑施针。 郝无名随手将药箱放在桌上,打开针匣:“醒了啊?退热了没?” “已经退了。”梅沁上前回道。 啪地一下,郝无名合上匣子,转而让梅沁取了块绸布覆在顾桑手腕。 “三姑娘醒来还没喝药吧?” 郝无名看了眼死气沉沉的顾桑,一副医者仁心的模样,对旁边的梅沁正色道,“去看看三姑娘的汤药熬好没?你家姑娘的药可要记得按时服用,切不可延误。” 梅沁一愣:“是。” 打发走小丫鬟,郝无名一边诊脉,一边冷哼道: “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副死样子?顾九卿前半夜被送回山,吐血不醒,吐的命都快没了,你可倒好,高热不醒,烧的差点也连命都没了,毫无求生之志。啧,还真是一对难姐难妹?” 吐血不醒? 顾桑眸光微动,心中冷笑。 女主怎么可能因她吐血,怎么可能有悔意?怕是寒毒伤势发作了。 郝无名眯着一双泛着精光的眼睛,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前两日,天儿可没下雨,还热着呢,如何得了如此严重的寒症,该不是泡水里了?” 顾桑眸光略闪。 郝无名医术果然高,单凭病症便能推断出原因。 但她是不可能承认的。 “人吃五谷杂粮,偶感风寒,生生病不是常态么?” “你这寒症……” 还想框他,可不是一点小风寒。 “罢了,反正你的身子骨儿比顾九卿强的多,尚能折腾,不过我可提醒你,别不当回事,近日天气转凉,万不可再受寒邪侵蚀。”郝无名叮嘱道,“如果寒症调理不当,小心落下女子经血不调的病根,后果相当严重。” 顾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郝无名诊完脉,本打算离去,走到门口,又忍不住折返回来。 郝无名探究性的目光在顾桑身上打了个转,好奇打探道:“话说你们下山干了什么,怎么伤的伤,病的病?我瞧着前些日子……你们两姐妹,那可真是好的如胶似漆。” 顾桑眸光清凌凌地瞥了一眼郝无名:“去问顾九卿。” 郝无名:“哟,都直呼其名了?” 看来,真有情况? 郝无名舔着脸,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他那个锯嘴闷葫芦,要是能说,我还用得着来问你?不如你给我说道说道,如果有什么难处,我愿为三姑娘献策解忧。” 顾桑看都不看郝无名,直接闭上了眼睛。 顾桑一副不欲说话的模样,勾的郝无名越发抓心挠肝的难受,却又窥探不到真相。 郝无名发现顾桑并不知顾九卿的真实性别,据他暗中观察,顾九卿看顾桑这个便宜妹妹的目光可不单纯,两人形影不离,他不相信顾桑没有察觉端倪。 对于顾桑来说,顾九卿可是她的长姐。如果滋生出念头,那可就是有悖常伦的妄念,瞧着两人分明像是有几分情意…… 郝无名摸了摸下巴,余光扫了眼顾桑的头发,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莫不是断发斩情? 顾桑以为顾九卿同她一样都是女子,无法冲破这段‘惊世骇俗’的念情,狠心斩断这段无疾的情妄。 即使这样,顾九卿仍未道破自己的男儿身。 造孽哦,情路堪忧。 自以为窥探出了某种真相,郝无名背着药箱,一脸满足地离开。 …… 雨停歇。 梅沁将汤药和饭食一并端进了屋,顾桑病恹恹的,完全没什么胃口,本不欲喝药吃饭,转眼又想,凭什么自己要为顾九卿绝食断药? 她才是无辜的受害者,她没有错,该付出代价的人不是她,不该做出伤害自己这种愚蠢的做法。 她就等在这里,等着顾九卿再次来杀她。就算是死,她也不要做个体弱的病痨鬼。 顾桑安静地按时喝药吃饭,也不担心顾九卿是否会在他的汤药饭食里下毒。 然而,她设想中的下毒死法始终未至。 顾桑的身子一日日转好,从她走三两步一大喘到恢复活蹦乱跳,顾九卿始终没有出现过,顾桑也没找过他。 他们住在同一座山庄,同一片屋檐之下,两个院子甚至毗邻而居,从曾经的朝夕相处到如今的咫尺不见,竟似形同陌路。 顾九卿就像是彻底遗忘了她这个死里逃生的漏网之鱼。 病情治愈,但头顶始终悬着一柄利刃,不知何时再次落下,始终让她惶惶难安。 梅沁一边整理衣裳,一边看向呆坐窗边的顾桑:“姑娘,今儿天气好,可要出去走走?” 顾桑说:“山庄里的景色都看腻了,没甚可看的。” 梅沁还想说什么,顾桑却道:“帮我找本闲书。” “是,姑娘。” 梅沁将箱底的话本子翻找出来,结果顾桑看了两眼,就意兴阑珊地搁在一旁。 她撑着下巴,望着窗外金黄的银杏树发呆。 秋风萧瑟,风卷落叶,小扇子似的银杏叶随风飘落,转眼就是一地金黄。 梅沁发愁地看了一眼顾桑,深知顾桑如今的状态与大姑娘有关,却又不知具体为何,想劝又不知该如何劝慰。 自顾桑醒来后,一次都未踏足厨房,再也没有兴趣变着花样做糕食,再也没提及过大姑娘,也不再往大姑娘身边凑,整日沉默寡言,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是夜,顾桑泡了温泉汤浴,早早就上榻安置。 大病痊愈过后,不需要梅沁守夜,便让梅沁下去歇息了。 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床榻上响起轻微的娇憨声。 夜风微凉,拂进室内,吹起轻纱帷幔,层层叠叠,荡漾起逶迤的弧度。 烛火摇曳,将灭未灭。 顾九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室内,拧眉看了一眼半开的窗户,走过去,抬手轻轻关上窗子,未曾发出一点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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