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从皇帝手里抢一条命,不亚于从阎王殿夺命,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顾九卿顿了顿,继续道,“如果妹妹觉得心里不痛快,便想想杨家大房的事,他们可没搅合进废太子和废后的破事当中,依旧获罪,一夕之间,从清贵名臣沦为罪民。” 顾桑捧着茶盏,默然无语。 杨玄蔺三朝元老,杨慎朝中重臣,因受二房牵连,便落得全家流放苦寒之地的下场。 不比侯天昊无辜。 顾九卿道:“对比之下,是不是好受了些?” 顾桑:“……” 顾九卿安慰人的法子,真是令人无语啊。 “主子,秦王又来接你回府?”陌花掀帘而入。 不过回顾家住了三两日,司马睿便日日上府来催。 顾九卿拧眉,面色霎时冷沉下来,下一瞬,又恢复如初。 他转头问顾桑:“不知妹妹何时兑现诺言,到秦王府小住?” 顾桑眼睫轻颤,眸光飘忽:“流放那天,我想送送他。” “嗯。” 顾九卿扫了她一眼,带上琴,出了芳菲院。 顾桑坐在窗边,看着顾九卿和司马睿离去的背影,砰地一下,用力关上窗子,并放下遮光的幔帘。 顾九卿脚步微顿,回头望了一眼合上的窗棂。 司马睿温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落下了什么物什?” 司马睿伸手去牵顾九卿的手,顾九卿顺势将琴塞到司马睿手中:“有些沉,帮我拿着。” 琴乃上等的百年紫椴木所制,琴身略显沉重。 司马睿正要将琴交给陌花,陌花退后一步,恭敬道:“殿下,王妃爱琴如命,从不允许婢子们擅碰他的琴,怕婢子们粗手笨脚损伤琴身。” “王妃的琴,从不许旁人触碰。” 陌花又补了一句,司马睿高兴不已,屁颠颠地跟在顾九卿身边。 一路小心翼翼地抱着琴回了秦王府。 双手抱着琴,自然就不得闲了。
第110章 五日后, 侯天昊流放出京。 顾桑提前将金银细软等物收拾妥帖,北地苦寒深重,因不确定南安公主是否为儿子打点行装, 又备了御寒的冬衣。出门前,她并没有坐马车, 而是从马厩牵了一匹马,骑马往北城门而去。 一道身影打马过街,风驰电掣般驶过。 此刻,顾九卿正以文殊公子的身份坐在虚白水榭临窗二楼,同齐王司马贤品茗对弈。 眼眸余光匆匆一瞥, 便瞧见了那道熟悉而靓丽的身姿,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骑马的画面,骑术确实精湛。 司马贤落下一子, 抬眼顺着文殊公子的视线看向窗外,打趣道:“连棋都弃之不顾,可是街上哪家貌美姑娘吸引了先生的注意力?” 文殊公子收回目光,凝眸看了眼激烈厮杀的棋盘,白子似乎被逼入绝境,然而当他落下手中白子的那一刻,霎那间柳暗花明,白子被盘活了。 他淡淡道:“王爷说笑了, 我是被燕京的盛世繁华迷了心神。” 司马贤道:“我还以为先生是落入了某个温柔乡,自从双腿恢复健康,又娶妻,我倒是重新领略了温柔乡的妙处。如果先生遇到了心仪之人, 不妨早日将人迎娶回家。” 文殊公子道:“大业未成,还要两年。” 司马贤笑眯眯道:“为了先生早日娶妻生子, 我可要加快进程。” “只是,废太子下台,父皇迟迟不愿另立储君,也不知属意谁?这回镇国公府的案子也交由秦王主审,我这个齐王反倒成了个陪衬,给秦王打了下手。功劳全成了秦王的,父皇也对他赞赏有加。” 原以为将太子和康王搞下台,他便能成功上位,哪知道六皇子后来者居上。 当初,文殊公子只提过一句,淮王似乎珍藏有吴皇后的画像,司马贤便计上心来,想出拿废太子是孽种的身份大做文章,借助华贵妃之手传出流言,没想到竟逼的太子反了。 司马贤赶在司马睿回京前,帮魏文帝稳定朝堂后宫。结果,却感觉皇帝有意抬举的却是司马睿,司马贤百思不得其解。 殊不知司马贤就是救驾太快,反让魏文帝起了疑心。 文殊公子心知肚明,却没解答司马贤的困惑,抬手落下一子,不动声色地挑唆:“如我没猜错的话,陛下暂未立储的打算。京中唯有你和秦王,两王有争储的能力,陛下未让你们离京就藩,许是陛下正在权衡,该选谁?” 顿了顿,又道:“侯向翼已死,西境战事将起,大燕和西夏迟早一战。” 司马贤狐疑:“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去边关博取军功?” 朝堂一旦有何风向,远在西境,就鞭长莫及。何况,司马贤受够了腿残的痛苦,并不愿去战场上搞个伤痛残疾回来,他就彻底与皇位无缘。 残疾? 让秦王去啊,如果秦王受伤变成残废,不就无缘皇位了。 文殊公子抬眼道:“王爷愿意吗?” 司马贤眼底掠过一抹狠毒的光芒,道:“我觉得,这份军功可以让秦王去博,最好……” 说着,司马贤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死在战场上,让他无福消受。” 文殊公子笑道:“王爷,真乃孺子可教也,一点就通。” 又一白子落下,黑子再无生机。 文殊公子说:“王爷,你输了。” 司马贤不以为意道:“我输了棋,却赢了天下。” 文殊公子:“提前恭祝王爷,心想事成。” …… “桑桑,等等我。” “等等,快停下。” 听见身后谢宝珠的急喊声,顾桑勒紧缰绳,马儿扬蹄停下。 她扭头看向从马背上跃下的谢宝珠:“谢二?” 谢宝珠握着马鞭,拎着一个小包袱,快跑到顾桑身边:“桑桑,你骑马的技术何时变得这么厉害,害我好一顿追。” “离京这一年,怎么都学会了。”顾桑看了眼谢宝珠手里的包袱,问道,“你也是去为侯天昊送行吗?” 谢宝珠白了顾桑一眼,一边将包袱系在马背上,一边道:“谢家要避嫌,我不能去。你们顾家现在是水涨船高,侯天昊又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去送送他,旁人不会说什么。我们谢家可不一样,爹爹曾是镇国公的部将,恐惹祸上身。爹爹告诫我,最近这段时间在燕京城要夹着尾巴走。” 话语一顿,谢宝珠重重叹了口气:“我与侯天昊从小就认识,也是从小打到大的情分,这混蛋虽然越长大越讨厌,可他落了难,我心里也不好受。” “里面是一些吃食和银两,让他路上带着吃用,离京上千里的路,也不知他受得了不?”谢宝珠不舍地看了一眼包袱,“都是我藏的私房钱,攒了好久呢。” 顾桑点点头:“放心,我会帮你带给他。你还有什么话要我带吗?” “没有。”谢宝珠摇了摇头,一巴掌重重地拍在马屁股上,“我先去醉饕鬄定一桌,记得速去速回。” “那个,我可能……” 话未说完,马儿瞬间如离弦之箭,带着顾桑疾驰而去。 她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顾桑:“……” 一路出了北城门,很快追上了流放队伍。 顾桑发现秦王妃之妹的名号甚为好用,不消多说,为首的官差大人便挥手让队伍停下歇息。饶是如此,她依旧拿了些银子帮侯天昊打点一番衙役。 毕竟,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押送流犯本就是一趟苦差事,谁不想捞点油水辛苦费。 顾桑扭头看了一眼侯天昊脖子上的枷锁:“大人,可否将他的枷锁取下片刻?” “这……不是我们不给通融,而是上头的命令,非抵达北地不可取下枷锁。” “大人依令行事,是我不该为难你们。”顾桑眸光轻动,略压低了声音道,“大人也当知道,既是流放,便也是要他活着到达北地的意思。镇国公府虽不复存在,公主府却尚存,毕竟是南安公主唯一的子嗣。” 世上多的是捧高踩低之辈,见过杨家流放途中的悲剧,顾桑少不得多提两句。 “多谢姑娘提醒,本官明白。” 侯天昊带着脚链枷锁,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顾桑为他打点押送流犯的差役。 他被下狱,无人探监,她来了。 他被流放,无人相送,她还是来了。 可是,她不喜欢他啊。 顾桑走到他面前,发现他比诏狱所见更为憔悴颓丧,即使阳光正盛,可他宛若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志。 他身上穿的新换的囚衣,急速瘦下去的身板不足以支撑宽大的囚服,空荡荡的。 眼眶深深凹陷下去,目光呆滞麻木,仿佛只剩下了一副破败的躯壳。 曾经肆意昂扬的少年郎,终究是死在了诏狱里,再也回不来了。 顾桑鼻尖酸涩不已,突然不知道支撑他活下去的意义在哪里? 他喜欢的人不爱他,爹死娘在,娘却当面杀了爹……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 侯天昊看着她,并没说话。 顾桑抿着唇,也不知该说什么。 坠落陷阱时,他救了她,她大言不惭地说要还他恩情。甚至,还妄想左右剧情保住整个镇国公府,结果呢,他都已经身陷牢狱,她才恍然记起这件事。 还是在顾九卿的帮助下,勉强留住他的命,可也仅是留下性命而已。 活下来的代价竟是那般残忍。 她也没脸说,只能说:“我来送送你,一路珍重。” 侯天昊带着枷锁,手不得自由,他不言不语也不动,只盯着着她看,像是临别最后一面,将她深深地记在脑海里。 顾桑走近他,将自己准备的包袱给他牢牢地栓在腹背上,又将谢宝珠的小包袱给他栓在胸前。 “这是谢二让我带给你的吃食和银两,吃的仍在包袱里,银两我取了出来……” 见无人注意这边,她抬手掀开他的衣领,瞳孔骤然一缩,只随意扫了眼,便可看见肌肤上纵横交错的丑陋疤痕,顾桑不自然地移开眼睛,将银子塞进了衣服里。 她又拿出一双千层底的足靴,示意侯天昊将鞋换上:“跋山涉水,没有一双适合走路的鞋子,脚肯定要磨出血泡。” 侯天昊不在意脚是否磨破,但还是依言换上新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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