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姨娘收起无谓的好胜之心,抬手轻抚鬓发,略侧着身段,福身认错:“夫人教训的是,是妾失了分寸。” 顾显宗抬眼正对上蒲姨娘的侧脸,线条柔和,皮肤光洁保养得当,那副羸弱的柔美姿态轻易就激起了男人的怜惜。 顾显宗面色稍霁。 顾桑暗叹。 难怪便宜爹宠爱蒲姨娘,这勾人的狐媚子劲儿施氏可做不来。 随即,蒲姨娘转头看向顾桑,面色满怀歉疚之意,且露疲惫柔弱之态:“三姑娘,对不住了。皎皎失踪后,我便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日噩梦连连,不知是谁害了皎皎,看谁都像是凶手,这才无故推了你,还有之前恶意揣测你的事,也是我做的不对,三姑娘不要同我置气,可好?” 顾桑心中暗笑,面上却是做出一副没料到蒲姨娘竟会给她道歉的表情,似受宠若惊,又似无措,她小声回道:“我知道姨娘是为着二姐姐才会变成这样,姨娘怪我没有保护好二姐姐,确实是我的疏忽,我不会生姨娘的气,就算姨娘打我骂我,我也不会生气,这样我心里会好过一些。” 变成哪样?谁要打骂她? 蒲姨娘恼怒万分,却无法发作,暗暗咬碎一口银牙:“三姑娘说的哪里话……” 施氏适时开口:“寻回二姑娘是喜事,念在蒲姨娘顾女心切,这回便算了。外面风大,二姑娘一路舟车劳顿,疲惫不堪,先进屋洗漱休息,其余的事容后再议。”要议的自然是顾皎的后半生。 说罢,又吩咐厨房准备顾皎喜欢的吃食,送到慧心院。 显然顾皎更需要的是顾显宗和蒲姨娘这对父母,施氏和顾桑不适合继续呆下去。 离开前,顾桑捡起地上的汤婆子,拿出帕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顾显宗看到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对顾皎有了一些想法。 施氏一边往主院走,一边等着顾桑,见她拿着汤婆子出来,对她说:“既然二姑娘不领情,你也不能由着她欺负。此事错不在你,你也是受害者,不必为此负疚自责。” 顾桑说:“我知道的,母亲。我只是想确认二姐姐没事。” “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但二姑娘……”施氏顿了顿,说,“最好的结果,无外乎外嫁出京。” “外嫁?” 施氏点头:“二姑娘被人牙子几道贩卖,又被人收过房,这是姑娘家不可磨灭的污点,会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就算留于燕京在婆家人面前也永远都抬不起头。” 污点会时不时被人翻出来,鞭笞一顿。 顾桑问:“嫁谁?” “李家。”施氏说,“你父亲应该也是这般考虑。” 顾桑:“就是收了二姐姐做通房的李家二少爷。” “嗯。”施氏说,“李家父子跟着一道来了燕京城,目前正宿在客栈,据说带了足足五车的聘礼。” 看来李家是想趁机同顾家结成姻亲,明谋正娶,聘顾皎为正妻。李家本是商户,如果就此傍上顾家,无论是对李家的生意,还是李家日后由商入仕,都是极为有利。 这门亲事,对李家百利而无一害。 以李家的门第,属实高攀了顾家,顾皎则算是低嫁,就是不知她愿不愿意。 如果顾皎愿意嫁去南方,从此歇了作妖的心思,相夫教子,说不定是因祸得福。 毕竟书中顾皎的结局比较惨,顾皎从未停止过与女主作对,就是后来嫁了人也不安分,那时的女主已成了秦王妃,秦王自然是男主司马睿,夫家害怕得罪女主,便暗中将顾皎毒杀,作为投靠男女主的投名状。 见顾桑凝眉沉思,施氏摸了摸顾桑的头,郑重叮嘱道:“女儿家的声名最是重要,桑桑定要爱惜羽翼,莫要染上瑕疵。” “桑桑省得。” 顾桑面上乖巧,心中暗自腹诽:她也想啊,奈何有人对她居心不良。 不知施氏知晓顾九卿真实的模样,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早已跟司马睿私相授受,还对她这个妹妹怀揣龌龊心思,究竟会做何感想?
第36章 慧心院。 顾皎难受的不行, 为姨娘也为自己,明明最惨的是自己,需要关怀慰问的是她, 需要做主的也是她,结果却成了顾桑的主场。 姨娘不过只是推了顾桑一下就被施氏苛责, 甚至还要当着众人的面,卑微道歉。 如果是顾九卿推了她,又或是施氏推了她,她们会道歉吗?不,那是理所应当。 这就是正室与妾室的区别。 她才不要给人做妾, 更不要给人做通房,才会在李家拼死反抗,保全清白身。 噩梦般的遭遇历历在目, 热水不能温暖她的身,顾皎越想越恨,疯狂地拍打着洗澡水发泄,水花四溅,洗头的婢子被她吓了一跳,失手扯痛顾皎的头发。 “嘶。”顾皎斥,“贱婢。” 婢女慌张跪地:“二姑娘宽恕,是奴婢笨手笨脚, 下次不敢了。” 顾皎这才发现伺候自己洗漱的婢女不是春梨,是个生面孔。 “叫什么,原先在哪里服侍?” 婢女道:“回二姑娘,奴婢叫春屏, 是府上新来的。” “春梨去了哪里?” “奴婢不认识春梨。” 这时,蒲姨娘恰巧走了进来, 听到她们的谈话,抬手挥退春屏等一干婢女。 看着身形俱瘦面目颓丧的女儿,蒲姨娘心疼的无以复加,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涌出,她拿帕子抹了抹眼角,然后拿起浴桶旁的毛巾: “皎皎,娘有多久没帮你洗过澡了,应该是你五岁之后吧。” “娘。” 顾皎痛苦地捂着脸,哭倒在蒲姨娘温暖的怀抱,这一月的惊惶恐惧终于以大哭的方式宣泄出来,“娘,我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错,醒来就发现自己落在了人牙子手里,逃跑被打,不听话被打,反抗也被打,还没有饭吃,没有水喝,伤了没药治,病了没医治。 明明该被卖的是顾桑,怎么会变成她。 “皎皎,别怕,你现在回来了,就在家里,没有人敢欺负你。” 等顾皎哭够了,蒲姨娘才勉强止住心酸,试探性地问道:“皎皎,李家二少爷有没有要了你的身子?” 顾皎死死咬住唇:“没有,我没让他得逞。” 蒲姨娘确认道:“真的?” 顾皎说:“他逼过我一回,但被我用剪刀戳伤,后来就不敢对我用强。” “没有就好,一切还有转圜之地。” 蒲姨娘擦洗着女儿光裸的脊背,她的女儿生的这样好,怎能嫁给低贱的商户,出了这档子事,虽绝了做权贵正室的机会,但可为妾。京中勋贵官员多如过江之鲫,只要知道皎皎没有失身,将这惨痛的遭遇稍加修饰美化,定有愿纳皎皎为妾的男子。 但只能说,蒲姨娘想的比较美好。 “对了,将庙会当天发生的事给我说一遍,你爹爹肯定要问你。” 顾皎脸上挂着泪珠儿,咬唇道:“我是被害的,爹爹不是说要为我做主吗?” 蒲姨娘看着她,说:“前不久,春梨偷盗府上财物,被打卖了出去。” 顾皎浑身发寒,哆嗦不已:“为、为什么?” “不仅是春梨,还有你惯常用的几个丫鬟,信重的婆子以及外院跑腿的小厮都被处置了。”蒲姨娘轻抚着顾皎的头,柔声道,“事到如今,你还信不过娘吗?” 从顾显宗严审慧心院仆婢再到发落,蒲姨娘已经隐约拼凑出了事情全貌。 顾皎脸色煞白,再不敢抱有侥幸心,将事情全盘脱出。 “原来你跟北嘉郡主合谋,本要谋害的人是顾九卿?”看着顾皎萎靡消瘦的模样,蒲姨娘恨铁不成钢,又气又无奈,“上回顾九卿入宫,你偷偷弄坏她的马车,我不是告诫过你,不要在顾九卿面前玩弄这些小把戏,也不要同她作对,你全当了耳旁风。顾九卿推你入冰池的事,你都忘了?” 顾九卿发起疯会杀人。 “是郡主找的我。”顾皎悔的肠子都青了。 蒲姨娘问:“郡主承诺了什么?” 女儿不会无缘无故听从北嘉郡主差谴。 顾皎死咬着唇瓣,不愿说。 蒲姨娘深感无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瞒着。北嘉郡主是什么人,什么性子,不管她闹出多大的事,她有个死了都能庇护她的好父亲,还有地位尊崇的母亲,依仗着圣上嫡亲表妹的身份,这些都能让她有恃无恐。郡主要将自个儿摘出来,说不定会推你做替罪羊。” 北嘉郡主的封号,便是来自于其父承显侯李倏的救驾之功。 顾皎被蒲姨娘一顿敲打,结结巴巴地说:“郡主、郡主答应让我嫁给康王殿下。” “什么?怎么可能?”蒲姨娘震惊万分,实在没想到女儿甘愿被人驱使利用的理由竟是这,差点被顾皎蠢哭了。 康王的婚事岂能任由北嘉郡主一个女子操纵。 顾皎不敢看蒲姨娘的眼睛,颤巍巍道:“郡主说、说只要彻底毁了大姐姐,她就会如愿嫁给康王,她会……会让我做康王的平……平妻。” 蒲姨娘头眼发胀,气的几欲昏厥:“荒谬!郡主明显诓骗于你,就算大姑娘当真被郡主毁了,绝了入康王府的机会,但她绝不会让你跟她平起平坐。” 北嘉郡主倾慕康王司马骁的事,京城人尽皆知。旁的贵女就是多看了康王一眼,都要被她嫉妒迁怒。 “上回北嘉郡主污蔑大姑娘借烧香拜佛之地私会外男,结果呢,脏水没泼到顾九卿身上,自己反惹了一身腥。郡主跋扈恣睢,可论城府心机却是远不及顾九卿,上不得台面的算计如何能引顾九卿入圈套。”竟然天真的想将顾九卿卖给人牙子。 “你、你、你……”蒲姨娘颤着手指着顾皎,倒底是没说出过分苛责的话,只是劝道,“皎皎,康王殿下虽好,但不是你的归宿。” 顾皎红着眼睛不说话。 顾皎肖想康王一事,蒲姨娘全然不知情:“你喜欢康王?” 顾皎摇了摇头:“没有。” 蒲姨娘惊诧,眉心阵阵发痛:“那你为何……” 好半天,顾皎才说:“我……我想嫁的比大姐姐好。” 所以,北嘉郡主给的这点微薄希望才让她飞蛾扑火,博取万分之一的机遇。 顾皎知道以自己庶女的身份难以攀上康王这个高枝儿,她才会被郡主蛊惑。 “都是娘无能啊。”蒲姨娘震恸,神色哀伤地看着顾皎,伸手揽住女儿的肩膀,不顾顾皎身上的水迹湿了自己的衣,锥心饮泣,“我们可以慢慢谋划,总会谋得好前程,好亲事。你操之过急,反害了自己啊,为何要这般急,等你哥哥来年春闱登科入仕,他又记在嫡母的名下,日后会承你爹爹的爵位,何愁没法觅得好姻缘。郡主骗了你,只是利用你给她做事,她给你的承诺根本无法兑现,皎皎怎么这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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