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不过是瞬间的功夫罢了,旁人未曾从他惯于隐藏情绪的脸上看出丝毫端倪,面对王君慎的诘责和崔维桢的质问,他处变不惊,态度也温和极了。 他说道:“我并非不愿意给五弟妹恢复名节,只是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当年那个败坏五弟妹名节的小厮已经被赶出崔家,如今下落不明,就算是我们想要重审旧案,给五弟妹恢复清白,也不能服众。与其糊里糊涂地旧事重提,还不如让此事就这么过去算了。本来大家都把这事给忘记了,再提起来,对五弟妹和维桢都是一种伤害。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我才不愿意重审此案啊。” 语气诚恳又真挚,每一句都是站在崔大娘和崔维桢的角度考虑,仿佛他真的是个不被理解的好大伯一般。 且不提他手段如何,单凭他做戏的手段,就足够技高一筹。 第242章 利益熏心 至少他这番感人肺腑的表演,成功地把崔大娘打动了。 作为被诬陷名节的女人,她日日为之所累,甚至不敢出去交际,就怕听到一丝半毫的风言风语,即便来了京城也是和旧日交好的人家来往,足见她对事的介意。 她做梦都想洗清罪名,但一听此事可能会影响到自家儿子,立马就迟疑了。 崔世宏说得对,与其旧事重提,闹得沸沸扬扬,还不如让前尘往事都埋葬在光阴岁月里腐烂,免得被有心人提起,用来当做攻讦崔维桢的把柄。 ——当年她和崔维桢被逐出家族一事,崔家不知出于什么顾虑,并没有闹得人尽皆知,若是这次逼得紧了,还不知道会不会宣扬出来。 崔大娘怕了,忧心忡忡地看向崔维桢,“桢哥儿……” “娘。” 崔维桢甚至崔大娘的性子,自然知晓她的顾虑,更知道她要说什么,直接开口打断她的话,说道:“雁过留痕,若是有心人想要攻讦儿子,自然能找出当年之事,既然如此,为何要给人留下把柄呢最重要的是,您是无辜的,若是背负骂名,儿子百年后如何有颜面见父亲” 崔大娘倏然泪下,她听出儿子话中的执着和压抑的痛苦,不敢再劝阻,道,“好,娘都听你的。” 作为被驱逐之人,她百年后是没有资格葬入崔氏族墓的,但是她的夫君还在那里,如果可以,她想以清清白白的名声回去,再与他同眠。 叶蓁蓁连忙拿了张干净的帕子替崔大娘擦拭着眼泪,安慰道,“娘,您别哭了,维桢既然要给您讨回公道,肯定是已经有主意了的。” 崔世宏眼睛微眯,视线从叶蓁蓁转到崔维桢身上,试探地问道,“看样子,维桢似乎对重审旧案有什么想法” 事实上,叶蓁蓁还真从未听崔维桢提起过此事,只是作为崔维桢的迷妹,打心底觉得他无所不能,肯定不会打无准备的战,所以斩钉截铁地说他有了办法,倒是让崔世宏给听进去了。 于是她有些茫然、还带了点无措和慌张,怔怔地看向崔维桢,生怕自己乱说话,坏了他的计划。 崔维桢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神色,再看向崔世宏和王君慎时,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笑意,说道,“当年大伯、族人、甚至是舅舅们,对娘与人私通都深信不疑,我自知辩解不过,便没再纠缠,只待日后有机会再给娘洗刷冤屈。好在现在大伯和舅舅们愿意相信娘是无辜的,那么重审旧案,就再顺利不过了。” 这番话温和有礼,崔世宏和王君慎却隐隐听出其中的嘲讽和不屑,像是把他们虚伪和无情的面具撕下来,暴露出内心的肮脏和权欲倾轧似的,两人眼底都闪过一丝狼狈和难堪,但好在脸皮厚,并没有露出端倪来。 崔世宏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问道:“怎么,你有办法能够证明你娘是清白的” 崔维桢点头,“是的,请大伯召集族人,重审我娘被诬陷一案。大舅舅,劳烦您做个见证,替娘洗清冤屈吧。” 王君慎一怔,不自觉看了自己妹妹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愧色,声音微微沙哑,“好,只要能够洗清四妹身上的冤屈,我自然是愿意做见证的。你放心,有我当你娘的后盾,崔氏族人不敢再欺凌你们的。” 当年他若是也如今日这般坚定,他们母子两也不会沦落到被驱逐的下场,说到底,如今的妥协,不外乎是三分的愧疚和七分的有利可图罢了。 崔维桢眼底闪过一抹嘲讽,端起有些凉的茶盏喝了一口,眼皮微微一抬,便看到已经沉下脸,皱着眉头陷入沉思的崔世宏。 他大概能够猜到崔世宏在想什么。 这是崔世宏第二次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崔维桢话音落下后,他就不受控制地猜想,这个狼崽子究竟有什么办法证明王君澜的清白。 当年的陷害王君澜的小厮是他安排的,抓奸是他夫人带人撞破的,在族人惩处王君澜当日,他已经让下人杀人灭口,消除证据,绝对不留把柄。 那么,崔维桢究竟有什么仪仗,觉得自己能够翻案他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环节出了差错。 或者说,对方压根没什么证据,只是在虚张声势,让他自乱阵脚 崔世宏不受控制地看向崔维桢,只见他面容沉静,带着胜券在握的镇定和从容,与他的惊疑不定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副熟悉的模样,更是让他恨进骨子里。 曾今何时,他那惊才绝艳的五弟也是这幅模样,胸有丘壑,纵横捭阖,被父亲喜欢,受世人赞誉,天下人只知崔世昌,而不知崔世宏,他作为嫡长子,在胞弟的光芒下黯然失色。 崔世昌死了,但是他的儿子,又阴魂不散地回来了。 崔世宏心中追悔莫及,当初怎么就没斩草除根,除去这个孽障!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虽然远在清、河,但也听到皇上要重用崔维桢的风声,如今家族式微,不得不向崔维桢借势。 短短一瞬间,崔世宏心思急转,神色已经恢复了温和,“维桢打算怎么证明你娘的清白难道是有什么人证吗召开族会并非小事,我得了解清楚状况,免得族人有意见,对你们母子再添怨怼。” 崔维桢微微一笑,“大伯尽管放心,侄儿并不会无的放矢,若是族人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侄儿来,侄儿不会有半句怨言。” 他知道崔世宏是什么心思,无非是想要打探敌情,好做防御。以他为首的保守派想要拉拢他会族里,但也想牵制他,他娘的事就是一个最好的把柄,肯定是不愿意让他翻案的。 但他又岂会让对方如意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单纯无知的少年了。 他嫡亲的大伯用血淋淋的事实给予他深刻的教训,即便是血浓于水,也抵不过利益熏心。 崔世宏,欠他一条命! 第243章 游春踏青 三方会谈,定下回清、河崔氏的决定,只是崔维桢如今是朝廷命官,不能擅自离京,崔世宏便问了一句,“崔维桢是否和五弟妹一起回族里” 崔维桢自然不会让亲娘独自回去吃人的地方,说道:“大伯和大舅舅在京中稍住几日,待我安排好再一同启程。” 看样子是能讨到休假的。 崔世宏对崔维桢的受宠程度有了更深的认知,他原本也要留京几日打探消息,不多逗留就离开了——崔氏乃世家大族,在京中也有大宅子,自然有落脚的地方。 王君慎没和他一同离去,继续和崔维桢联络感情,“方才你大伯在,我也不好直说。维桢,你娘的案子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如果有,尽管告诉我。” 崔维桢并不相信这位舅舅,摇了摇头,“并没有,劳烦舅舅费心了。” 王君慎见他软硬不吃,眉头微微蹙起了褶皱,待婢女上前替他换了一盏热茶,他才回过神来,心有不甘地道,“看样子你对这次的官司胜券在握,到时候是不是要和你娘认祖归宗” 崔维桢点了点头,神色淡然,“认祖归宗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立足于世,崔氏族人伤我母子良多,即便归了宗,也不会在族内生活的。”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王君慎终于脸上露出轻松之色,是啊,崔维桢和崔家并不清净,作为外家还是有利可图的。 他心底落下一个大石头,又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也起身告辞了——难得来一趟京城,他是不会浪费交际联络的机会的。 等到外人都离开,憋了许久的叶蓁蓁终于开口说话,问道:“维桢,你才刚上衙就要请长假,吴学士肯应允吗” 她担心他日后被穿小鞋。 “没事的,吴学士还是很好说话的。” 崔维桢如今还算清闲,又加上是御前红人的身份,即便吴学士为人严谨也会多给他几分脸面,若是想要请假还是很容易的。至于皇帝那里就更轻松了,陛下还巴不得他早点和崔王两家打好交道呢。 他并没有多做解释,而是说道,“蓁蓁,你与我们一同回族里,到时候一起祭祖上族谱,省得那些人不把你看在眼里。” 想到崔世宏和王君慎对叶蓁蓁视而不见的态度,崔维桢脸色微沉,他心里清楚,他们对叶蓁蓁的出身看不上,甚至不想承认她的身份,他想借这次机会昭告两族,这是他珍而重之的妻子,不是任人轻慢的无关人等。 崔大娘也点头,说道:“正是,蓁儿是我们五房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到时候上了族谱,也好让人某些人死心,省得整日闹幺蛾子。” 叶蓁蓁知道自己是肯定跟着回族里的,只是没料到崔维桢还为她谋划到这一层,心中一暖,没羞没臊地当着崔大娘的手握住他的手,笑道,“我知道你替我抱屈,但我一点也不难过,无论外人怎么看我,只要你和阿娘愿意疼我、宠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在崔大娘促狭的笑意中,崔维桢心里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挣开叶蓁蓁的手,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说道:“时辰还早,咱们还去不去相国寺了” 若是崔世宏和王君慎没来,他们原本是要讨论家庭出游的。 叶蓁蓁忙不迭地点头,也顾不上调戏人了,风风火火地行动起来,“要要要,都这么久了,咱们一家三口还没一起出去玩过呢,趁着春光正好,是该出去外边散散心。娘,您说是不是” 崔大娘不爱出门,以往这种情况都会找借口,让他们小两口多相处,今日大约是经历了大起大落,心里有些不得经,也想着出去散散心,便点头应下了。 叶蓁蓁立马高兴起来,连忙张罗着桂兰婶和玉秀收拾东西,激动得像是小学生春游似的。 情绪是会传染的,崔维桢和崔大娘被她带动,纷纷加入讨论的行列,一家三口收拾好东西,两女眷坐车,崔维桢骑马,一同去郊外踏青了。 《滕王阁序》有云:十旬休假,胜友如云。 每逢休沐日子,京城总是显得格外热闹。文武百官连续十多天上班点卯,案牍劳形,休沐后也不委屈自己,走亲访友的有,踏青游街的更是不少,即便现在时辰不早,街上各色马车依旧不少,走走停停,总算出了拥堵的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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