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刑部带来了太后懿旨。 “临壑侯与反贼谈六郎私相授受,互通谋划,是为同谋。谈错褫夺爵位,革去中书侍郎之职,秋后问斩。谈氏上下皆为窜逆乱党,宗社有灵,本当族灭之!哀家念其先祖乃开国功臣,举族抄家流放戍边,与披甲人为奴,永世不得召回!” 谈府哭声一片,挂上了祭奠的白绫。 冬日的寒风,止不住悲声。 临壑侯谈错,把自己关在书房内,拒不接受朝廷的判罚,投缳自尽。
第325章 血债血偿 上吊自杀,就能逃离制裁么? 并不能。 谈家传承了两百六十年的侯爵之位,被褫夺,谈错以罪人的身份下葬,年仅十岁的谈恪再不是什么临壑侯世子,他和其他谈家男人一起,虎狼镣铐加身,脸颊上被烙下了耻辱的囚犯印记,刺配流放边境为奴。 大雪纷飞,以万物为刀俎。 谈家的罪人们,上至八十,下至八岁,颤巍巍地行走在冰天雪地中。 押送的士卒,在后头疯狂地抽着鞭子,似驱赶牲口。 年纪大的身体支撑不住,就地倒下,便再也爬不起来,直接殒命。这几百号谈家宗族罪人,能活着抵达边境的,不足十分之一。 “娘,救救我。” 十岁的谈恪,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我不去戍边,我要娘!” 离蜜儿一袭白衣重孝,形容枯槁,站在出城的驰道边上,眼睛红肿,崩溃地冲过去:“恪儿——” 然而。 一只有力的大手,用力地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声斥道:“不许去!” 正是靖羽公离泛。 “爹,您救救恪儿,他还小,从没吃过苦,怎么能去西北苦寒之地,给披甲人当奴隶?” 离蜜儿转过头,颤抖着抓紧了父亲的手,似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离泛面色铁青,眼底汹涌出对晏党的滔天恨意,只咬牙道:“他姓谈,救不了。” 那是他的亲外孙啊! 他又何尝不想救? 但事已至此,谋反罪名已成,离氏只能忍痛弃卒保车。 他在朝堂上与晏党周旋,殚精竭力,为保全离氏主支不被谋反案波及,弃了不止谈氏一门,连族叔万州刺史离彻,族内侄儿尚书右丞离栖元,都一并弃了。 “女儿要陪恪儿一起去戍边,这一路上流徙八千里,没有人照顾他,他哪里还能活?”离蜜儿似一只疯了的母兽,冲向流放队伍。 “把你姐姐带回来!” 离泛额角青筋爆凸而起,冲着身侧的嫡长子低吼。 “是。” 离渊深吸了一口气,俊脸上满是不忍,上前把长姐自刺配流放的队伍里,强行给拉了回来。离蜜儿几乎哭瞎了眼睛,对着亲弟弟又是踢打又是咬的,离渊任她咬,强行扣住了她的腰身,半抱半拽可算给弄回来了。 离泛冷脸道:“把她孝服给我摘了!” 离渊又是一声重叹,听从爹的吩咐,把大姐头上的白方巾、鬓角的百花,都给扔到了地上。 扯白色外袍的时候,离蜜儿剧烈的挣扎:“弟弟你松手!我给亡夫戴孝,天经地义……” “什么亡夫,你不是谈家媳妇儿。” 离泛气得差点一魂出窍二魂升天。 “呜呜,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虽然是一桩政治联姻,亡夫这些年对她并不热络,只能算相敬如宾,但离蜜儿心底却是深深爱着这个男人的。 “闭嘴!你们已经和离!”离泛肺都要炸了。 “姐,你别浪费了家里的一片苦心。” 离渊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帮着劝道,“爹好不容易才把你给保下来,娘也为你奔走,那封和离书,托了不知多少关系,花了不知多少银两,才让它成为姐夫书房里的遗物。” 离蜜儿绝望地颤抖着,依偎在亲弟弟的肩头,哭得一抽一抽,却也不再挣扎。 她本天之娇女,出身极高贵,前二十六年享尽了荣华宠爱,此后所有年岁,都是无尽的苦难和仇恨。 孝衣除去。 离渊把紫色的大氅,给长姐披上:“你放心,刺配流放的吏卒,都打点好了。你要好好活着,才能给姐夫报仇。” 离蜜儿两个眸子,似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对……报仇…… 晏泱,谢清鸢,晏太后,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一场惊世骇俗的谋反案子,如恐怖的阴霾,笼罩在云都的上空,离党人人自危,唯恐自己也被那个该死的谈六给胡乱攀咬了出来,甚至连中立的南宫一党,都战战兢兢。 南宫大司徒的一个门生徒弟,给事中薛弘,因与谈错关系不错,经常一起参加诗会,以文会友,对其被污谋反颇为愤怒,写了一首讽刺针砭的诗词,惹恼了摄政王,索性把他一起判做“反贼”,下了昭狱。 万州刺史离彻抄没家产,贬为庶人。 尚书右丞离栖元抄家流放,亲眷全部被迫迁徙至蛮荒西南瘴地。 高家也有一个倒霉蛋,从刺史贬谪为八品县令,扔到了山沟沟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受伤最深的莫过于谈家,砍了二十多个,刺配流放了两千多人。褫夺了爵位不说,甚至连谈家老祖宗挂在麒麟阁的开国功臣画像,摄政王都下令摘下来了,且免去历代临壑侯配享太庙的资格。 少年天子坐在御书房,看着刑部送来的判决,他彻底愤怒了。 御案上的折子,砚台,都被他掀翻在地。 “一个莫须有的谋反罪名,竟然成了摄政王肆意屠戮的工具?他们真的都是叛党么?朕不信!” 极致的沉默压抑中。 下方传来一个沉痛的声音:“陛下,权臣跋扈,国之所以乱也。” 谢玄宸胸口似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喘不上气来:“老师,他们当真罪无可恕?必须斩首、流放?“ 他拿着那厚厚的一沓判决书、密密麻麻的供词,塞到了离泛手里,“这上面写的证据、口供,全都是真实?无一丝冤屈?无半分赦免可能?” 离泛看着卷宗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他的女婿,他的门生,他的宗亲,他的故旧…… 靖羽公似一夕之间老了十岁,怆然地闭上了眼睛:“陛下,谋反乃十恶之首,罪无可赦。” 谢玄宸跌坐回了龙椅上,唇角勾起一抹惨笑。 漂亮的少年,似坏掉了一般。 他算什么皇帝? 有哪个皇帝能比他还窝囊?这些被斩首流放的,很多都是离党官员,是支持他的,如今都被摄政王屠了。 “离蜜儿是老臣的长女,十年前嫁与谈错,今已和离,可怜她带着一个三岁的小女儿四处躲藏,摄政王穷追猛打不肯放过,老臣斗胆恳请陛下,保全蜜儿一命!” 离泛语带哽咽,跪下连磕了三个头。 谢玄宸猛然抬起头,精神为之一振。 不,他并非一无是处,他还有能力保全无辜者。 “迎老师长女离蜜儿入宫,封梅妃。”
第326章 梅妃入宫 “拜见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宫灯下,一个纤瘦女子蹲了个万福,她着白色裙裳,云鬓高挽,面若敷粉,眸似秋水,似永远哭不尽,唇角天生微微下垂,有些苦相。 “娘娘无需多礼,请坐。” 慕听雪去坤宁宫,给皇后复诊。刚好,碰见了离蜜儿。 算起来,她们还是亲戚。 晏泱残杀离党,灭了谈氏,临壑侯夫人离蜜儿得离泛和大长公主庇护,成功躲过一劫,摇身一变,却成了宫中嫔妃。 二十六岁带娃儿,比当今天子年长十岁,一入宫就位列四妃之一,不知羡煞云都多少寡妇。 慕听雪给皇后检查了身体:“那些紫癜、红疹,都已经消退了。药可以停了。” 晏明月恢复了花容月貌,喜不自禁:“多亏了有你在,识破了浅才人下毒的诡计,这天下就没有表姐治不了的病。” 这话明着是在夸长公主,暗着却是在敲打梅妃。 晏明月被害一次之后,对这些后宫女子,也就起了戒心。更何况,晏、离两家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她讨厌梅妃。 可这个梅妃,自打入宫之后,连续三日,清晨准时来坤宁宫请安。 “长公主殿下,乃是天下第一神医,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梅妃跟着吹捧了一番,大唱赞歌。 慕听雪淡淡地看了离蜜儿一眼。 跟姑姑大长公主,有七分相似。姑姑眉宇之间有英气,但离蜜儿气质偏柔。 她杀了离蜜儿的妹妹,晏泱毁了离蜜儿的夫家。 离蜜儿应该恨不得杀了自己才对,却能满脸笑容,表情真挚地说出一番奉承之言,可见也不是个简单角色。能控制情绪、收放自如的女人,可不多。 “上次的红楼梦,我都看完了,结局真是令人唏嘘。偌大的国公府,就这么败了。” “簪缨世家,钟鸣鼎食,也不会永远荣华。”慕听雪笑道,“这次又给你带了两本书,皇后娘娘权当消遣看看。” 一部三国演义,一部聊斋志异。 晏明月如获至宝:“表姐总是能拿来特别精彩的小说话本。依我看,那红楼梦是瑰宝,就应该如西游记一样,让国子监中央刻书局,广而出版。” 慕听雪轻笑道:“好,依你。” 梅妃有些恍惚。 皇后和长公主是表姐妹,如此亲密友好; 她和长公主也是表姐妹,却是死敌仇人。 二人一起从坤宁宫离开。 宫道上。 慕听雪直言不讳:“梅妃娘娘,如果你能安分守己,与皇后好好相处,那么三年后,此物归你。” 离蜜儿心头狂怒。 你凭什么跟我讲条件? 晏明月是什么东西,好好相处?晏家人都该下地狱! 然而,当她看到长公主手心里,那枚浅紫色的凝灵苍玉时,整个人都愣住了,眼角一行热泪,控制不住滚落下来:“你怎么会有这枚玉佩?” 那是谈错的贴身玉佩,珍爱之物。 从去年开始,他忽然就不戴了,只说是送给了一位重要的友人。 长公主就是那位友人? 离蜜儿要疯了,心脏几乎撕裂:“你不配!还回来!” 谈家被抄得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剩下,她被父亲护着东躲西藏了几日,如今身边连个怀念前夫的物件儿都没有。 “谈错自尽前,还写了一封和离书,可见与你夫妻情深,竭力保全。只要你不学南宫浅浅,三年后玉归你,不管以后朝局如何变化,我亦可保你和女儿无虞。” 说完,慕听雪就离开了。 只留下梅妃一人,在原地抱头崩溃哭泣。 世人都以为,那封和离书,是谈错留给她的保命符,她是被深深爱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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