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鹤丰冷汗直冒,但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惶恐和好奇,他缓缓将头抬了起来。 只一眼,他心里刚刚燃起的那抹希翼瞬间便灭了下去。 因为,正宣帝的眼里没有一丝动容,相反,他的眼里除了阴鸷,便只剩下了讽刺。 他根本没相信他的话! 可是,怎么会了? 即便他说的不全是事实,可依照陛下的性子也不应该会如此看他才是?他不是已经认错了吗?难道是…… 汪涛? 杨鹤丰脑中忽地闪出一张脸来! 对!一定是他!否则,刚刚他指认他的时候,他才会那般镇定,他一定早见过陛下了,而且,除非了这些,他一定还在陛下面前说了别的,否则,陛下不会如此对他! “陛,陛下,是指挥使他跟您说了什么吗?”杨鹤丰鼓足勇气抬头看着正宣帝道。 他一定得知道汪涛到底跟正宣帝说了什么,这样,他才能想出对策! “那你觉得,他会跟朕说什么了?”正宣帝看着杨鹤丰冷笑着勾了勾唇角,似是而非的道。 “微臣,微臣愚钝……”杨鹤丰心虚的垂下了眼睛。 “愚钝!你怎么会愚钝了!你若愚钝,那朕岂不是个傻子!” 这话一出,杨鹤丰满脸骇然,他不敢置信的朝正宣帝看了过去,惊恐的唤了他一声,“陛下……您,您何出此言?” “朕何出此言?难道不是吗?朕若不是个傻子,你怎么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跟太子勾搭在一起!你究竟是朕的锦衣卫副指挥使了?还是太子的锦衣卫副指挥使?朕还没死了!”正宣帝都于抑制不住心底的怒气,他一拍龙案,气恼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可以容忍杨鹤丰包庇儿子毁尸灭迹,甚至,他也能容忍他诬陷朝廷重臣!可是,他绝对不能容忍他背着他跟太子搅合到一块! 他这是谋逆! 彻头彻尾的谋逆! “陛,陛下……”杨鹤丰被正宣帝这话震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要张嘴反驳,可当他看到正宣帝那阴鸷又冷戾的眼神,他只觉得像是被人当头倒了一盆冰水,喉咙也像是被一只大手给掐住了,一瞬间,他竟半个辩驳的字也说不出来。 难怪,难怪汪涛会那般看自己,原来,原来他已经将这事捅到了陛下面前! 可不对啊,汪涛虽然隐约知道他和太子的事,可是,他从来没跟他挑明过,他手里也没有证据,仅凭他自己的猜测,陛下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他?这其中,难道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杨鹤丰拼命转动着脑子,可是,他越想,他脑子里的结就打的越多,无论他怎么努力,这会也无法理清这其中的关窍。 “陛下,微臣没有,微臣冤枉啊!”最后,杨鹤丰实在想不到说词,他只再次跪伏到地上替自己喊冤道。 正宣帝却冷笑了一声,他阴鸷的盯着杨鹤丰,冰冷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你说,今日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就连齐王也跟着进宫了,可为什么徐首辅和太子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了?你猜,他们是在刻意避嫌?还是……已经将你这颗棋子弃了了?” 听了正宣帝这话,杨鹤丰心底的凉意越来越盛,终于,他抑制不住心里的惶恐和绝望,身子一歪,终于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第167章 救还是不救 子时末,宫里终于有消息递了出来。 “老爷,李府尹已经从宫里出来了,齐王还亲自将他送到了李府门口。” “那杨副指挥使了?”徐用忙又问道。 “杨副指挥使被陛下扣押了起来。”来人垂首答道。 一听这话,徐用眉心一下便蹙了起来,他抬手挥退了侍从,而后才转过脸对徐首辅道,“爹,我们真的不拉杨鹤丰一把吗?” 当初为了拉拢杨鹤丰,他可没少费心思,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倒下去,他想想都觉得有些不甘心了。 杨鹤丰又不比别人,他可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将来万一……他的作用可大着了! 可徐首辅却显然不这么想,他听了自家儿子的话,冷笑的勾了勾唇角,挑眉看着他道,“拉?你想怎么拉?” 徐用一下哑然了,他抿了抿唇角,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他皱眉看着徐首辅再度开口道,“咱们在杨鹤丰身上费了多少心思啊,就这么由他倒了,您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当然可惜啊!可谁要他那么蠢了!”徐首辅挑了挑眉,混浊的眼里飞快的滑过一丝狠戾。 他之所以会费尽心机拉笼他,便是看中他锦衣卫副指挥使的身份以及正宣帝对他的信任,可现在…… 连一个李长岳他都斗不过,他还有什么脸面求他出手? “爹……” “你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担心我们自己吧!”徐首辅斜眸瞟了自家儿子一眼,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爹,您说这话……是何意啊?”徐用不解的看着徐首辅道。 徐首辅冷哼一声,而后才睨着自家儿子道,“何意?你以为陛下为何将杨鹤丰扣在宫里?” “为何?”徐用依旧不解。 “自然是因为陛下已经对他起了疑心!”徐首辅瞪着自己儿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这一个两人都这么让他不省心,将来他要是…… 徐家可怎么办啊! “父亲,你这话的意思……陛下会扣押杨鹤丰,不是因为他蓄意陷害李长岳?”好在,徐用这会脑子总算是转过了弯来。 徐首辅眸子咪了咪,他抬手捋了捋自己发白的胡须,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 他是正宣帝的老师,可以说,正宣帝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他是什么性子,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如果仅仅是因为诬陷李长岳,正宣帝根本不会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杨鹤丰,直接便将他扣押了起来!杨鹤丰一定还做了其他的事,而那件事,才是真正的触到了正宣帝的逆鳞! 沉吟了许久,徐首辅终于咪着眼睛,沉沉的吐出一句,“陛下,或许已经查觉到了杨鹤丰与我们暗中有往来。” 这话一出,徐用便立时惊得站了起来,“不,不会吧,我和罗彦一直很小心,而且,每次见面,杨鹤丰也会亲信在四周布置暗哨,应该不会有人察觉才是啊!” “旁人是不会察觉,可你忘了,锦衣卫里也不全是杨鹤丰的人!”徐首辅咪着眼睛看着自家儿子道。 归根究底,是杨鹤丰自己没本事! 也难怪,今晨他巧遇汪涛,他会对自己说出那番似是而非的话! 原来,他早就想好要在背后捅杨鹤丰这一刀了,可杨鹤丰那个傻子,竟然没有半分察觉,就那么傻乎乎的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了汪涛面前! “汪涛!您是说汪涛吗?可,可杨鹤丰不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吗?而且,他们两家近来不还在论亲,怎么会是他了?”徐用有些不敢相信。 也不怪徐用不敢相信,毕竟,比起前任锦衣卫指挥使秦尚,汪涛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当年,若不是前任锦衣卫指挥使秦尚被牵扯进了先太子一案,汪涛根本没这个机会出头,当时,秦尚一死,锦衣卫人心浮动,他还是借了杨鹤丰杀伐果决的性子才慢慢的将锦衣卫平复了下来。 这也是当初徐家和太子为何会挑上杨鹤丰的原因之一。 所以,他实在想不通,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汪涛,怎么突然这么狠绝,一出手就要了杨鹤丰的命! 听了徐用这话,徐首辅撇着嘴角冷笑了两声,他道,“阿用,你记住,这个世上除了自己,谁都有可能在后面捅你一刀!只要有利可图,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能在锦衣卫指挥使位置上安稳坐了这么多年的绝对不是一个蠢人! 正宣帝表面上看是要更亲近杨鹤丰一些,可实际上,一旦有什么紧要的事,他最先传召的还是汪涛! 当年,他还是想岔了! “爹,那,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徐用拧着眉很是担心的看着自家父亲道。 锦衣卫向来是陛下的心腹,如果陛下知道他们将手伸进了锦衣卫,别说徐家,就是太子,只怕也会受到牵连! 看着一脸焦急的儿子,徐首辅冷笑着勾了勾唇角,“你慌什么,陛下的圣旨不还没来吗?” 没有圣旨,这便证明,陛下也只是怀疑,否则,今日宫里传出来的圣旨便不只只有一道了! 看着自家父亲冷酷又坚毅的脸庞,徐用慌乱的心一下便平静了下来,他朝徐首辅笑了笑,而后撩起袍角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父亲说的是,是儿子自乱阵脚了。” 他和杨鹤丰往来向来都很隐秘,且两人从来不用书信,哪怕是有急事,也是通过暗线来传达,所以,明面上根本就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和杨鹤丰有往来。 徐首辅勾了勾唇角,他抬手端起茶杯,正欲喝茶,却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将茶杯重新放回了桌上,而后抬眸重新看着徐用道,“太子那里,你可递信过去了?” “递了!按您的吩咐,已经知会太子,太子明日一早便去陛下那里夫自己喊冤。”徐用忙答道。 徐首辅点了点头,他咪着眼睛,唇角又掀起了一抹冷笑,他道,“陛下生性多疑,这次杨鹤丰会栽得这么狠,齐王恰到好处的撞见锦衣卫毁尸灭迹功不可没!” 如果,太子能和杨鹤丰扯上关系,那么,齐王为什么就不能和汪涛扯上关系了? 不然,好端端的,汪涛为什么要捅杨鹤丰这一刀了? 对自己这番安排,徐首辅很满意,不过,他现在还有一点搞不懂的是——汪涛今早为什么会和他说那番似是非的话了?他就不怕自己察觉到他的意图,提前知会杨鹤丰吗? 就是徐首辅闭目苦思之际,徐用的声音却忽地又响了起来,“父亲,那,杨鹤丰那……咱们就真的什么也不做了吗?” 毕竟是一颗极为得力的棋子,若就这么丢弃了,着实可惜的很! 一想到自己为了拉拢杨鹤丰花的那些银子,徐用就觉得肉疼的紧。 听了自家儿子这话,徐首辅也不由跟着将眉头拧了起来。 怎么可能不心痛,为了拉扰杨鹤丰,徐家花了多少心力和银子啊,这眼看这棋子就要见效了,可偏偏就这么被折进去了,救,他当然是想救啊?可徐家和太子若敢求情,那不是正好坐实了陛下心里的猜疑吗? 不能救,不能救啊! 徐首辅肉疼的闭上了眼睛。 看着自家父亲脸上的神情,徐用多少也猜出来他的意思,他长叹了一口气,有些颓败的低语道,“也不知道那汪涛是怎么想的?好端端的,他怎么就出手对付杨鹤丰了?前阵子,杨鹤丰还跟我露口风,说他似有意亲近我们这边!” 听了徐用这话,徐首辅陡然一下睁开了眼睛,他沉着脸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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