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锦回过神来:“事办好了?” 添云:“王妃放心,是萤雨去送的。” 花锦点点头,她其实并不比敬菁菁淡定到哪去,血溅出来那一刻,她狠狠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做出最快的反应——将敬菁菁带走,避免花瑟又玩什么阴招。 如今松了劲儿,花锦疲软地靠在添云肩上,昨夜她让添云遣人去巷中寻一户人家,将信送了进去。 * “你既还是来了,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听她说过这话,那男子警惕地站在门口,满脸不信任,花锦不在意的笑笑,但那男子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想起妻儿面颊,有些悲凉的问,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免去自刎。 花锦思来想去,拒绝了那男子的请求,她很认真的说:“你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他拿起匕首那一幕仿佛还在眼前,花锦闭眼晃了晃脑袋,但狰狞的记忆骗不了人,那股很浅的血腥味弥漫,花锦下马车时,脸都是惨白的。 添云来扶她,有些害怕:“奴婢去叫个郎中来吧。” 花锦摇摇头,她撑着微弱的力气上了榻,添云吹灭火烛后,黑漆漆的夜便张开了血口,花锦强迫自己闭眼,忘却今天的记忆。 “只要我像你说的那样,将人换成我的主使,你便医好我儿的病,送他们出京?” 沈逸手里沾了不少人命,男子实在是怕了,他没办成沈逸上回交代的玷污敬菁菁的任务,本会落个连累全家的下场,但沈逸威逼利诱,让他来陷害敬菁菁最后一次。 他没信沈逸答应他的,只要事成,就放过他的妻儿。 那男子瞧着花锦,她手里还捻着点心,慵懒悠闲的模样,于是他再次央求,是否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也与家人一同离开。 花锦面上露出一丝嫌恶,她拍拍手,提起裙摆起身:“事成之前,你自然随时可以反悔,按照六皇子教你的法子做,但我一定会千倍百倍的奉还给你的妻儿。” 那男子猛地抬头,像是被花锦戳穿了犹豫不定的心,他再三向花锦要了承诺,又旁敲侧击央求。 见花锦无动于衷,那男子绝望的说:“那日伤敬二娘,也并非我所愿。” 添云挡在花锦身前,那男子近不了花锦的身,他低头沉吟片刻,抬头,无耻的说:“敬二娘一定会体谅我的。” 花锦看着他,忽然想起来那日推开房门,男子嚣张跋扈,脸上是未来得及收起的贪婪与欲望。 他说并非他所愿。 那如果像上一世一样,让他得逞了呢?敬菁菁一人,该如何面对噩梦?这般懦弱又没有底线的人,若不是真没了别的法子,花锦连他的妻儿都不想救。 花锦勾唇:“你若再纠缠下去,这场交易就作废,你的妻儿不日便会与你在地下团聚。” 沈逸会将他们活活勒死。 或许是传宗接代的思想根深蒂固,只是想想自己会断子绝孙,那男子哆嗦着,终于狠下心了。 她狠心是一码事,真瞧见血淋淋的一幕,又是另一回事。 花锦捂着憋闷的胸口,那男子的伤口被放大了数倍,血泊中,他瞪大眼睛,死不瞑目,花锦走时,鬼使神差瞥了眼,噩梦便争先恐后缠住了她。 一夜无眠,花锦起初只是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冷热交加。 第二日杨嬷嬷推门来催,说宫中来了人,过来教习燕王妃规矩的,是皇后娘娘精心挑选的女官。 添云余光瞥见女官手中拎着的戒尺,打了个寒颤,她连忙跑回去喊醒花锦。 花锦嗓子沙哑:“你去,回绝了。” 添云:“可是,女官已经来了,还是皇后娘娘引荐,今日真给人赶走了,皇后娘娘怪罪该如何是好?” 花锦扶额,她觉得自己是病了,但知道添云的意思,皇后经常闹些动静折腾她,这要是把人赶走了,进宫又免不了一顿骂。 花锦腿软,站不稳,她迎出去的时候,是添云搀着她的。 女官是个古板的性子,瞧着花锦清丽中透着妩媚的脸颊,当下就蹙眉,又看花锦没骨头似的倚着婢女,俨然不是正妻做派。 女官刚要温声提醒,一阵寒风袭来,花锦面色苍白,直直在女官面前昏了过去。 女官目瞪口呆,院中人少,她手中还捏着戒尺,这只是来装饰用的,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真对王妃下手。 百口莫辩。 院中乱作一团,连杨嬷嬷都低声与女官说:“你也是个没分寸的。” 女官说冤枉,真冤枉。 重新将花锦搀回榻上,添云见身边人都退下去了,她以为自家娘子是装晕,可她笑着凑近,只见花锦面颊泛红,眉心紧锁。 添云碰了碰花锦的额头,起身就遣人去喊郎中了。 沈昭归府后,杨嬷嬷不敢隐瞒,直接在门口拦了沈昭。 沈昭听杨嬷嬷说完后,顿了顿,才缓缓跟了上去。 他与花锦算不上是起了争执,但她昨日也很认真的与他说:“妾身与殿下,并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再好不过,他的计策也不会为任何人让步,好心告知她寺庙中有诈已是仁至义尽。 可他今日也听了许多闲言碎语。 昨夜在寺中的勋贵太多了,他从宫中出来,一路上人人都在传太子储妃的腌臜事。 沈昭听了一路,也思索了一路。 花锦一眼便能看穿他的薄情,所以她斩钉截铁的说,他们不是一路人,从前不是,往后就更不是了。 他到时,并未显露出关心,依旧是淡然到冷漠的作风。 女官见燕王殿下不上心的模样,悄悄松了口气。 气儿还没松完,她就听燕王殿下寒声问:“你打她了?” 女官没反应过来,她还捏着戒尺,是杨嬷嬷暗中怼了怼她,这才赶忙跪下,举双手发誓她不敢。 女官来时,皇后娘娘是与她说过,让花锦学规矩的过程不要太顺畅,女官的确打算刁难人,但她如今是真的冤枉。 沈昭立在门口,却没有开门。 他还在回想着昨日的谈话,想着想着,居然想转身走人。 但门却从里边打开了,添云连忙请沈昭进去,嘴边还说着:“昨日在寺中,见到了一男子自刎,王妃受了惊吓,一宿没睡,熬病了。” 沈昭心想,他并不关心她为何病倒,只要这一趟是演给母后看的,这就足够了。 但他立在屏风后,听她唤:“添云,水。” 嗓音也不复往日清脆。 添云早就出去了,沈昭心想,给她一杯水,他就要走了。 可她喝完水,眼睛发疼睁不开,只好摸索着握住沈昭的手,娇声道:“别吹火烛了,我不敢睡。”
第20章 第 20 章 花锦抓住沈昭五指的那一刻就反应过来了,她心虚的将手缩了回来,想装没有察觉,等沈昭自己走。 可她等呀等,沈昭就坐在她的榻边,目光就落在她身上,花锦缓缓睁开眼,故作惊讶:“殿下怎么来了?” 她强忍着眩晕爬起来,抓起枕边的白帕掩住口鼻:“妾身病着,病气渡给殿下就不好了。” 她赶人的意思明显,沈昭也装作没听出来:“母后为你找了宫中女官。” 上一世那位女官也来过,不过沈昭向来厌烦皇后的自作主张,所以女官门都没进来,直接被沈昭遣回去了。 花锦面无表情的看着沈昭,片刻后,她扔下帕子,扬唇凑了过去:“母后考虑真是周到,只是妾身总觉得,凡事,自己学总要比旁人教快的多,殿下说是不是?” 她浓密的睫毛轻颤,小巧的脸上没有一丝红润,能看的出是强忍着病痛。 沈昭也没了逗弄人的心思,他伸手,花锦茫然地闪躲了一下,沈昭的手停在半空,他微愣,收回了手,这才语调不疾不徐的开口:“睡吧,女官不会再过来了。” 花锦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实在是撑不住,她重新躺了回去,人在病中,总是脆弱的,不光是身子骨酸软,花锦闭上眼,觉得自己的情绪也不堪一击。 她不想暴露任何弱点,所以再次出声赶人:“夜深了,殿下不走吗?” 沈昭勾唇:“盼着我走?” 花锦轻笑:“妾身不敢,只是怕病气渡给殿下。” 沈昭挑眉,没再接话,花锦抬手,想用手遮着眼睛,火烛晃着她,她也不敢吹灭,可她抬手那一刻,一道阴影遮住了她,将晃眼的光挡在了身后。 花锦睁眼,恰巧撞进了沈昭的眸子里,他眉眼温润柔和,总会让她生出许多错觉。 沈昭:“为何不敢睡?” 他们尚在婚后不久,鲜红色的纱帐未摘,与金丝线缠绕,花锦蓦然想起来今日血泊中的那男子,所以她还是如实答了:“他是该死的,这毋庸置疑。”只是她从未见过有人真的死在她眼前,还是以残忍自刎的方式。 刀刃将他割的皮开肉绽,花锦从没觉得会这么漫长。 是她不够心狠。 花锦双手攥着被子,脸上流露着茫然不知所措,她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自责。 沈昭:“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若那日是他搅局,他一定会直接要了那男子的性命,可她还策反了那男子,借他人之手捅刀,可见她聪慧灵敏。 只是像她身边婢女常说的那样,她尚且年幼,尚存怜悯之心。 花锦觉得脑袋发热,让她思考都慢了下来:“真的?” 沈昭轻佻的笑了:“在我看来是很好,不过你我毕竟不是一路人,我的看法于你而言是累赘。” 他的语气明明很平淡,但花锦听着,总觉得古怪。 花锦慢吞吞的想,这人还挺记仇。 不过她也没说错。沈昭喜欢柳氏那样的女娘,柳氏美艳动人,连撒泼都恰到好处,他会为了柳氏放她走。 花锦迟钝片刻才说:“听说蓟州芙蓉阁的酒,十分香甜。” 她已经在胡说八道了,沈昭怕她还是不舒服:“我去叫赵太医来。” 花锦:“若我能去,就好了。” 沈昭没听清,他出去让安公公传赵太医,再折回来时,花锦已经睡着了。 沈昭坐在榻边,看着她的面颊,昨日他们的争执仿佛就在耳畔。 花锦:“若今日深陷困局的是祝公子的幺弟,殿下还会像现在拦着我这般,拦着自己吗?” 沈昭:“我说过,做事,要么不做,要么便做到不留余地。” 如果你做的事,注定会把自己搭进去,为何要做? 沈昭没把话挑明,他自认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指点也好,只是劝诫她别犯了和敬家一样轻敌的错误。 花锦对他的印象也实在不是很好,走时明说:“若我连累了殿下,殿下休了我便是。” 她眼底尽是坦然,对他们这场婚事有着与他如出一辙的满不在乎。 沈昭看着病弱的花锦,他垂眸,让那些话消失在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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