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的老臣顽固,始终认为沈焰继位不合规矩。 他们之间打断骨肉连着筋,斩不断理还乱,沈昭倒是不在乎,就算没有花锦,他与沈焰也不可能真正心平气和地聚在一起。 花锦心想也是,她问:“你不走吗?” 沈昭轻佻地笑了:“不敢与你一道走,毕竟听了些不得了的秘密,怕被灭口。” 花锦没理他,转头就想走。 沈昭伸手来拉她,他力气大,直接将花锦拽了回来,花锦没站稳,鼻尖磕在了他的肩上,花锦痛呼一声,险些掉了眼泪。 沈昭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昨夜不是吃了很多点心,怎么还这么轻?” 花锦握拳捶在他肩上:“你完了,我要杀你灭口。” 清熙追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暧昧难言的场面,沈昭还拉着花锦的手腕,二人远远看着,竟像是倚在了一处。 清熙一声“窈窈”喊了一半,差点给自己噎死。 花锦回头看见她,又偏头瞪了眼沈昭,她提起裙摆要下台阶,走了两步,回头问:“还不走?” 沈昭:“偷听了窈窈的肺腑之言,实在惭愧。” 花锦呆了呆,扭头就走,这回她走的果断,清熙讶异:“不等燕王殿下?” 花锦拉着她走:“不等不等,我们快走。” 但沈昭已经跟上来了,清熙看着花锦泛红的耳朵,奇道:“窈窈,你不舒服?是不是席上吃了不好的东西,这里红了。” 花锦知道清熙不是故意的,正因为她不是故意的,场面才更加尴尬。 她甚至听到了沈昭的笑声。 花锦回到席上以后,缓了许久,她自以为看人很准,她错了。沈昭才不是什么君子,他,混蛋一个。 清熙在她耳边说:“窈窈,太子找你做甚?方才我瞧皇后身边的嬷嬷出去了,不知是不是寻你呢。” 清熙刚说完,帘子就被拉开了,皇后身边的莲嬷嬷走了进来:“燕王妃安,清熙郡主安,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清熙站起身就打算走,莲嬷嬷忙说:“不是您。” 花锦心里已经掐死沈焰了,可她面不改色起身,跟着莲嬷嬷出去了。 花锦在宫中,最怕的人当属皇后,其次就是皇后身边的婢女嬷嬷,一个赛一个阴狠。 上一世大婚后沈昭病重,她一人入宫,莲嬷嬷让她端茶,茶水滚烫,在她手心洒了三杯,是她的手已经红肿了,莲嬷嬷这才笑着把茶水递给皇后。 这一世沈昭在身边,这些婆妇就没了施展功夫的机会。 如今逮着机会,不定怎么折磨她呢。 皇后见着她,笑的十分和蔼:“母后这边得了一本藏书,可惜不日就要还给人家,都说你精通诗文,字迹也入木三分。母后就想着,可否劳烦你抄上几份,让母后珍藏着。” 又来了。 花锦忽然掩面轻咳了一声:“妾身本该答应母后的,只可惜尚在病中,不能久坐。” 皇后见她拒绝,也不恼:“尚在病中?” 花锦:“也不算什么大病,只是为家中阿姊忧心,今日若抄书劳神,怕是过几日家中设宴,妾身也无法出面了。” 提起花瑟,皇后又想起来了那些传言。 她老了,拿捏不动沈焰,若沈焰执意退婚,一定会得罪花家。花忠势头正猛,皇后千般万般不愿得罪,沈焰却沉不住气,一心想着不娶了。 幸好又听说燕王妃要为花瑟解释,沈焰这才按兵不动,没有执意与皇后提什么取消婚事了。 皇后被花锦拿捏住了心思,她自知落了下风,扯出一丝笑看着花锦:“既然如此,不抄便不抄了罢。” 花锦:“多谢母后体谅。” 皇后:“你懂事,母后自然体谅。太子不懂事,但母后知道你聪慧,不会自讨没趣,对吗?” 皇后没等到花锦的回答,因为有人擅自闯了进来,韩嘉鸿马尾高束,常年在外征战使他的皮肤略黑,一双眸子明亮,也不顾皇后指责的眼神:“姑母,外头正是好风景,您怎么闷在这?” 韩嘉鸿瞥了眼地上跪着的花锦:“外头不冷,我猎了只兔子,姑母出去看看?” 韩氏是名门望族,皇后的母家。虽然与天家人沾亲,韩氏族人却十分谨慎,这么多年来不邀功也不掐尖,陛下当年大开杀戒,也没把刀架在韩氏脖子上。 见韩嘉鸿紧盯着花锦说话,皇后面色更沉了,她起身,目不斜视地离开,还不忘丢给花锦一句话:“恪守你的本分。” 花锦起身,心想皇后在意的无非就那么几件事,她的后位、沈焰的皇位、韩氏族人的名望。 这些东西,看起来根本无法撼动,可只要有一角松动,另外两个都会不攻自破。 该怎么做呢? 花锦慢吞吞离开,春搜结束以后,她当然会为花瑟解释,但绝对不会让花瑟好过。 花锦正沉思,没注意韩嘉鸿走了过来,回神时,韩嘉鸿正摸着后脑勺,傻兮兮冲她笑:“一别经年,你有些变了。” 韩嘉鸿心性纯良,被保护的很好。 其实在最初,皇后想的是让花锦嫁给韩嘉鸿,只不过他鲜衣怒马正少年,不愿被一桩婚事给勒死,所以在宫中,他一直刻意躲着花锦。 皇后拿他没辙,误打误撞让太子先钟情上了花锦。 韩嘉鸿动心时已晚,他是个莽夫,对诗文简直烂到狼狈,他不爱念书,太傅曾测试他们的灵性,到韩嘉鸿这里,太傅嘴抖了又抖,憋出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韩嘉鸿也很难过。 他擅武,一拳打出去没几个人扛得住,可宫中的皇子金贵,他哪敢往人家身上招呼。 谁不想拔得头筹呢? 韩嘉鸿落寞地坐在池边扔石子,忽然听见不是他扔出去的石子落水的声音。 韩嘉鸿扭头,见小女娘毫无形象地坐在池边,脸上是与他如出一辙的烦闷。 韩嘉鸿:“喂,小矮子,你有什么烦心事吗?说出来让小爷我高兴高兴?” 小女娘面颊鼓鼓,柳眉紧皱:“放肆。” 韩嘉鸿被这两个字一唬,以为这是哪位没见过的庶出公主,还是哪位入宫的郡主?他怕真把贵人惹着,让皇后给他打死,所以虚心问:“失礼了,阁下是?” 花锦那时因女红做不好被皇后斥责,烦闷的不行,见韩嘉鸿又无礼,他面生,花锦以为是哪个初入宫的伴读,所以她起身,没好气的说:“阁下是你学不会女红的姑奶奶。” 韩嘉鸿:“我姑奶奶女红很好的。” 小女娘沉默一瞬,扭头就走。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在一处互相诉苦,二人都是某些方面的差生,惺惺相惜。 她说她小字窈窈,韩嘉鸿就很想知道,她究竟是谁。 公主与皇子读的书不同,不在一处学习,韩嘉鸿从没干过那么蠢的事,他爬了公主们读书的墙,想在墙上找找那位小女娘。 他找不见,有些着急,探出头去看,手一滑,栽了出去。 他掉进了院子里,教习的老师见是韩嘉鸿,脸都紫了。 院里的女娘们笑作一团,韩嘉鸿抬头看,见到了那位小女娘,她也明眸含笑地瞥来一眼,就一眼,韩嘉鸿回去以后日思夜想,挨了打还没忘。 后来是听人说她叫花锦,花三娘。 韩嘉鸿记起这个名字了,她入宫前,皇后与他说,有意为他与花家三娘子牵个线。 他怎么说的来着? “男子汉大丈夫,娶了妻就要被管着了,我不乐意让管,姑母别为我费心。” 他是怕皇后的,也十分敬重皇后,许多事都依着,唯独这件他死活不愿。 他得知小女娘叫花锦,三更半夜跑去坤宁宫,皇后还未入睡,他兴高采烈地说:“我娶,我要娶她。” 皇后脸色大变。 原来她不仅是花三娘,她还是太子储妃。 其实情爱这件事,对年少时的韩嘉鸿来讲是很模糊的,他记得回去以后没多久就释然了,也不是一定要做夫妻相守。 后来他领兵南下,成了韩小将军。 连当年的老师见他,也玩笑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韩小将军,别怪老夫当年慧眼蒙尘。” 韩嘉鸿刚打完胜仗归来,他其实不必来春搜,但鬼使神差,就是想来,他风尘仆仆地来,听清熙说她可能要被皇后刁难,于是连忙来帮,见她孤身立在烈阳下,就是忍不住上来叙旧。 可花锦面露难色,片刻后问出了当年他的问题:“阁下是?”
第25章 你讲不讲理 韩嘉鸿怔了怔, 笑着答:“你不记得我了?我叫韩嘉鸿。” 花锦记忆里是有这么一个人的,他与自己一样有着被责罚的苦恼。 花锦欠身:“见过韩小将军。” 韩嘉鸿有些难过,他忽然很怀念大漠炽热的浓烟烈火, 黑沉沉的天与沙土席卷他,他埋头奋战厮杀, 根本没有旁的心思去想这些令他头痛的事。 他本不该来的。 只不过听说太子殿下即将改娶她的阿姊,韩嘉鸿想起那个骄矜的花三,一时间情难自禁, 冒着被父兄责罚的风险跑了。 故人面, 不相识。 韩嘉鸿看着她谦卑的模样, 连忙来扶她,只不过手还没碰着人,花锦就灵敏地闪开了。 花锦可不敢再与韩氏的人有什么牵扯, 她再次欠身:“韩小将军还有事吗?” 韩嘉鸿无措地捏了捏耳垂,他向来嘴笨, 惯会惹女娘生气, 气人他是一把好手, 但是与心爱的女娘说话, 他就笨的不得了,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无事, 你想走就走罢,你虽然与从前不一样了,但没关系, 我也与从前不一样了。” 花锦眉心一跳, 荒唐地笑了。 应该是沈焰误导了她, 害得她已经自恋到品出了韩嘉鸿对她有异心。 这怎么可能? 花锦记得他上一世是娶了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像韩嘉鸿这样永远意气风发的人, 只要努努力,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他们是不同的。 活着就已经是花锦最大的奢望了,所以她羡慕地瞧了眼韩嘉鸿。 韩嘉鸿被她这向往的一眼瞥的心里闷痛,他直戳了当地问:“你过得不好吗?” 花锦敛眸,收起眼底情绪,她笑笑:“多谢小将军关怀。” 她只是谢,没有答复。 韩嘉鸿知道她不想答,连忙转移话题:“我,我如今读了好多书,已不是胸无点墨的韩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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