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了松领口,不小心露出一截锁骨,又恰好碰到周濛抬头看过来,他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说道,“抱歉,刚回来,本该先沐浴换身衣裳再见你,你差人来说有事,我以为……我以为你很着急。” 周濛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其实她从一靠近就闻到了他身上一点淡淡的汗味,这么热的天,衣服本来就厚,外头还有软甲,可想而知有多闷热。 不过,她还是很无语,她是想尽快见他,但也不至于连他洗个澡的时间都等不了。他都走了快一个月了,若真有急事,她难道不会找人送个信吗? 她刚要开口,突然院门外疾步走进来一个人,在身后大声禀报,“世子,长公主府又差人来催了,请您尽快到府一叙。” 说的是鲜卑语,从声调、步伐、仪态,都能看出这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军人,他骤然闯进来,音量还不小,周濛顿时被吓得一哆嗦。 元致看了她一眼,眉心皱了皱,绕过她朝那军士走了过去。 “说了我还有事。” 元致也回的鲜卑语,周濛能听懂大半。 “可是,人已经来催第三趟了,小的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这也要我来教你?”元致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严厉。 “是是,小的知道了,这就去回绝了。” 那人正欲转身,偷瞥了眼立在房里的女子,那女子背着身,一袭月白色的纱裙,梳着妇人的发髻,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光凭一道纤柔窈窕的背影,和颈后的那一寸白到发光的肌肤,就足以让人移不开眼。 他大概能猜到这就是世子之前以镇北王大公子之名“娶”的那个汉人公主。 黑羽军中知道她的人不多,世子从不主动提起,知道的都说世子当初娶她是为了巩固和中山王的关系。 还听说她极美,奈何世子并不喜欢,如今他们大事将成,这位便宜公主马上就要变的可有可无了,世子将来回漠北都未必愿意带她回去。 他便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身边却传来元致不耐烦地催促,“还不走是要我留你用晚膳吗?” “不不不,小的不敢,小的就走。”他低下头立即转身。 身后又传来元致十分不快的吩咐,“去找个人在门口守着,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 院门被那人带上,周濛才重新转过身来。 “我不知道你这么忙,其实我可以晚些再……” “没事,不是长公主找我,多半是裴述,他找我能有什么事,”元致淡淡讥讽道。 周濛依旧低着头,元致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亦或是她突然听到了裴述的名字,在想什么与裴述有关的事情。 “你找我什么事?”他主动问道。 “坐,”他又邀请道。 然后就想去给她取些茶水来,扫了一圈自己的房间,却发现自己回来得太仓促,根本没来及叫人准备这些,只有琉璃瓶里剩的半壶白水而已。 周濛看出了他的意图,适时开口拒绝了,“不必了,就几句话,我说完就走。” 说完她也觉得太生硬,今天,她不想让和他的谈话再次陷入针锋相对的气氛,便缓和地又补了一句,“刚吃过些瓜果过来的,我不渴。” 元致重新又站直了腰杆,看了过来,周濛客气地微微笑了笑,“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前些日子祖父来信了,他希望我撤出洛阳回卢奴城去,我虽然想再等等周劭,可是除此之外,我留下来实在意义不大,就同意了。他本来想让我尽快启程,但我想着,还是跟你当面道个别为好,也正好,谢谢你这半年来的照顾。” 她的语气尽量放得柔和,不想让他听出她除了客气和感激之外的意思,元致的神情也出乎意料地平静,似乎对此早有准备。 “我听说了。” 周濛微微一愣,“你听说了?” 他听谁说的? “你祖父跟我说的,他应该不止给你写了信,也给我写了一封。” 周濛维持微笑的嘴角不由得僵硬住了,那个老狐狸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没说别的,他想让我送你回卢奴城,保证你沿路的安全。” 周濛的笑容终于垮掉,她好声好气来找元致告别,就是想让他放自己走,结果,那老狐狸一边给了她一条出路,一边又把她装进了另一个笼子。 “我本该早些送你启程的,都怪我,这一趟在邺城耽误了些日子。” 他像是假装看不懂她脸上浓浓的失望一样,自顾自给她做起了安排。 “这样吧,如果你没别的要事,给我一天时间准备北上的人手,后日一早我送你出城,如何?” 他说的是“出城”,也就是说,他也许只是送她出洛阳城而已,不会一路跟着她?周濛暗暗松了口气,好颜好色和他打商量。 “其实你也不用送我出城,我还是想尽快动身,温如已经替我安排好了车马和护卫,进了中山国境内,祖父那边就会派人来迎……” 元致疑惑地皱起眉,抬了抬手打断她,“送你出城?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他走到旁边一个箱笼旁边,打开翻了翻,那里面满满都是各种信件和文书,他利落地从底下抽出一封信,朝周濛递了过来。 “你自己看,你祖父的意思也是让我和你一起北上。” 周濛沮丧地低头,看到他手中拿着的熟悉的信封皮,和她收到的一模一样,这确凿无误就是中山王的专用信件,不会有假。 她相信元致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她也实在不想去看那老狐狸在信上的鬼扯。??“你还这么忙,不必亲自跑一趟……我可以回去跟祖父解释。” “我本来就和他有事情要谈,送你只是顺便。” 他见周濛根本没打算伸手接信,就收了回来。 只要他还有眼睛,都能看得出来周濛的不情愿。 但这一次,他并不打算尊重她的意愿。 “如果你实在不愿等,那就明日午后动身,可以吗?” 她能有机会退回卢奴城就是仰赖祖父的安排,让元致送她,这同样也是他的授意,她能拒绝吗? 他又补充道,“我的人肯定脚程比温如雇的那些人更快,还可以在沿路驿站换军马,虽然只晚半日出发,但绝不会比你自己走更慢,你既然想早些回去,不如就跟着我的车队,当然,也会更安全一些。” 周濛攥了攥袖中的拳头,只能点头答应,“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他刚把那信放回箱笼,回头淡淡回道。 “那我回去收拾东西了,”她半矮身行礼,“先行告退。” 她刚跨过门槛,身后又传来声音,“听闻——” 他叫住她,然后紧接着走了过来,却没有靠得太近,“你这些日子身子很不舒服……” “我很好。” 周濛偏头止住他,猜想他应该是听到了府里下人那些乱七八糟的议论,那种话传到他耳朵里……只会让彼此更尴尬吧,而且一听就知道是胡说八道,他还好意思问。 她心头有些不快,但还是耐着性子打消他的疑虑,“天太热,不免就有些乏,多睡了些,我没事。” “天热?”元致唇线抿紧,“你不是畏寒么?” 周濛拳头攥得更紧,“在卢奴城我祖父有一座温泉宫,去那边调养一些日子就好了。”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走下台阶。 “等等。” 她一向依赖温泉,听上去似乎有道理,但他依旧跟了过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周濛再没停顿,“无事,世子请回吧。” * 车队如期出发,一天一夜的行程过后,车队抵达卢奴城,因为提前写过书信通告过,加上周濛的身份,王宫宫门大开,以迎接王女的盛大仪仗将她迎入。 这一次周濛住进了北边的温泉宫,原本在温泉宫休养了十年的中山王司马绪,则早已搬到内宫勤勉政务去了。 其实,严格来说他忙的也不是政务,而是以五十年前前朝六皇子的身份重夺帝位的业务,俗称造反。 都七十岁的老家伙了,在造反的这条路上,突然精神得像个年轻人。权力让人返老还童,还真不是一句假话。 元致一路上拿着武安长公主亲发的手书,征用官驿、军马皆不在话下,明面上拿的仍是思北侯的身份,而进了中山国,就再没人喊他侯爷了,宫人见面,都会恭敬地喊一声“世子殿下”。 让周濛感到越发不对劲的是,既然他的身份已经明了,宫人依旧将他安排与她同住温泉宫。 她半年前那次成婚的婚书上,明明白白写着夫君元符,如今和元致怎么也算不上夫妇了,她差荆白去找宫人交涉,得来的答复却说老王爷就是这样安排的。 那便罢了,好在温泉宫房间多,元致住西殿,她住东殿就好,本来在侯府就是这么住的。 但这件事她必须问问老家伙到底怎么想的,整理好行李后她等了大半天也没等来内宫的传召,她只好主动求见,又被告知中山王早两日去北境巡边去了。 “都七十岁的人了还去巡边,他也不怕死在半道上。” 周濛气呼呼地摊在花架边休息,觉得自己应该又被老狐狸摆了一道。 温如笑着屏退了身边的一众侍女,对周濛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元致似乎和中山国关系不一般?” “这不是明摆着的,”周濛冷笑,“明面上说是为了我的安危把我召回卢奴城,却把元致一道叫了过来,人人都知道他不是元符,还想让我和他继续做夫妇。那老狐狸,哼,都快把篡位的野心写脸上了,真是一颗有用的棋子都不愿意放过。” 温如摇头笑开了,“我觉得不止这样,老王爷可能不是最近才有了联手的打算,你猜我进城的时候看到谁了?” 进城的时候,温如是骑着马跟在车队后面的,还以为她坐车坐累了。 “谁?” “拓跋延平。” 周濛立刻撑着半坐了起来,“他?他怎么在这里?” “是啊,我也很惊讶。元致去年病危的时候,就是拓跋延平一直在替他照看黑羽军,虽然后来被宇文慕罗搅得坏了些事,但在军中,他是当之无愧仅次于元致的人物。如今由他守在卢奴城迎接元致,你觉得你祖父和黑羽军会是刚刚才搭上线吗?” 周濛微微眯起了眼睛,恍然大悟,先前她以为元致会为了在中原再找一个藩王联手而迎娶临淄王的新安郡主,她可能想错了,这个他选中的藩王,难道是自己的祖父? 可是,他和临淄王明明军事上联系更紧密,为什么舍近求远找上了中山王呢?更何况,这两年在冀州北境,中山国守军和黑羽军还几经交手,各有损伤,他们怎么会勾结在一起? “元致他人呢?”她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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