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莺默然,却没有告退,小声问,“姑娘是不想瞒了,还是瞒不下去了?” 柳烟眉头微微一挑,“你这又是什么鬼话?” 柳莺忙恭敬道,“莺儿是觉得,姑娘最近……似乎急了些。” 因为王夫人的到来,柳烟好几次都差点要去山上找周濛,不过都被王夫人亲自给拦了下来,王夫人都愿意等,反而是柳烟坐不住。 “还急?”柳烟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把手中擦手的帕子往水盆里一扔,溅起一圈水花,落到地面上积成一滩难看的水渍。 “能不急?又是两个月过去了,你看看她,她做什么了吗?” 柳莺垂头,站着听她发脾气。 “现在洛阳的形势是那个样子,我若再由着她这么下去,九姑娘那边我拿什么交代?” “姑娘说的是。” “这个废物!”她咬牙恨道,“我跟了她六年,你看她可有半点长进?再这样下去,被骂废物的就该是我了!” 柳莺眼珠一转,可她记得她还总是温柔地劝周濛不要急,要慢慢来…… 自家姑娘做戏起来,那的确是没有话说,若是被人看破,只有可能是她实在不想再装下去了。 “那位北燕的元世子那边,该怎么跟洛阳交代?” 他倒是足够聪明,强周濛百倍,早早看出了她们身份上的蹊跷,但她们又不知他到底知道多少,对她们有没有恶意,抑或是…… “姑娘您说,周濛对您的怀疑,会不会是他……”柳莺有些犯难。 “不会是他,”柳烟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然后冷笑起来,“他?他才不会管周濛的事。” 柳莺眼皮子一掀、一垂,洗耳恭听。 “他但凡提点周濛一句,那丫头也不会蠢到现在,等我故意露出马脚才开始怀疑我。” 她冷哼一声,“你看,他如今受周濛兄妹这么多的恩惠,关于我们的事,却半点都不愿意提点周濛,为什么?因为他怕啊,宁愿我们给周濛惹麻烦,也不能让我们给他惹麻烦,他现在可担不起一丁点的风险。” 她回头看柳莺,“莺儿你看,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这男人啊,生得再好看、再有权势又有什么用?没有哪个不自私的,何况他身上还背着那样的国仇家恨。只要利益当前,就是如此,什么情/爱、恩义,通通都是狗屁,周濛以为她是谁?仙女儿吗?”她笑起来,“亏她还在他身上下那么大的功夫,蠢不自知! “就实话跟洛阳那头说吧,也告诉她们,不用顾忌他,无论周濛发生什么,他只会袖手旁观,绝无可能碍我们的事。” 柳莺微笑,“知道了,姑娘,我这就去办。” ----
第44章 = 这天夜里,周濛没有去元致房中找他学习密文,找了个借口说自己累了,元致对她要做什么一向无可无不可,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结束一天的忙碌,她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里,今夜,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拿出银针,把屋里炭火烧的更旺,解开身上的衣服,依次在自己的心腹主要经脉处深深扎下。 这是刺激梦魂蛊的方法,是师父教给她的。 梦魂蛊被这样激发以后,她就会整夜乱梦不断。之前她只这样试过一次,第二天早上起来,累得仿佛几天几夜没睡,脑袋疼得几乎要裂开。 因为太耗神,这些日子她又太忙,所以平时她都没有这么做,但今天不同,她必须把梦魂蛊再次激发,她需要让更多的记忆回到她的脑海。 她还是不知道这些记忆到底是从何而来,现实就是,现在这些记忆就封存在她的身体里,只要她愿意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它们就会成为她的一部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周濛开始感觉到梦魂蛊的威力,她忍着眩晕拔掉身上的银针,回到床上,很快陷入沉睡。 梦境中出现的记忆碎片依旧很乱,就和上一次她见过司马琳回家昏睡四日那次一样,师父说,是因为她还没有学会控制这种记忆的能力。 她问师父该怎么学,师父却又说她也不知道。 早上醒来的时候,眼睛里流出的血浸湿了大片的枕巾,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困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拿凉水草草洗了脸,坐在书案前,提起笔想写点什么,她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搜索那些琐碎的记忆片段……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昨天离开天青阁之前,她反复向柳烟确认了王夫人那位幼年失踪的弟弟的事,她想从记忆中找出线索,拿这个线索去和王夫人做个交换,换她帮她救出达野的妹妹银珠。 她不喜欢求人,何况自己才刚刚开罪了她,所以还是做交换比较可靠一些。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知道王夫人那位弟弟的下落,可是一夜辛苦过后,居然一无所获。 也是,记忆那般庞杂,时间跨度长达几十年,她又并未找到门道,怎么会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呢? 之前几次从梦境中寻找信息的时候都太顺了,以至于她高估了自己的驾驭能力。 她坐在案前,脑中胀痛却又一无所获,心中烦闷不已,屋子里又烧着炭,空气滞涩,让人觉得浑身热燥难忍。 她推开门,寒风夹杂着细碎的学渣打着旋呼在脸上,竟异常地舒爽。她也不嫌冷了,索性披上长袄,换上鹿皮小靴,快步往山里走去。 这片山头她从小就很熟悉,绕过师父屋后的那一大片竹林,再往大山深处的山腰处走,就有一方崖壁,崖下悬着一条瀑布,冬季是枯水期,只有淅淅沥沥的潺潺水声,绵延不断,小时候,她最喜欢来这里发呆。 崖边有一块大石头,上面还有她小时候刻的小人,不记得是几岁的时候,她痴迷过一段时间的小人书,憧憬着自己长大以后能够成为一代大侠,趁着课业后的时间就来到这里用小刀在石壁上刻刻画画,上面都是她想象中的女侠的身姿。 那时毕竟年幼,现在再看,那些所谓大侠,也不过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勉强能看清四肢,且手中总有一把长剑,其余就什么都没有了,连张脸都没能画得出来。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开始变得很忙,忙着开始陪师父外出看诊,忙着在安陆城做自己的小生意,竟记不清有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她看着石头上的这些壁刻,伸手轻轻抚摸,早已忘了这些“女侠”的身份、来历,但她很怀念自己那些年的生活,少年人总是无忧无虑的,而且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身世背后的那些恩恩怨怨。 即使到了现在,她觉得自己仍然对身世一知半解。 父亲是曾经的中山国世子,阿娘呢,当龙寨出生的一商户孤女,王孙公子和美貌孤女,一段乏善可陈的故事,可是,为什么就有那么多匪夷所思的地方呢? 就比如阿娘,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为什么长在深山的她会与父亲这样的王孙公子相识? 为什么她那样的身份,在父亲去世多年以后,竟可以与北燕王结盟?还让自己的女儿与北燕世子谈婚论嫁? 八岁的时候,她被阿娘带去北燕,只当作是一趟充满新奇的远行,现在想来,处处透着蹊跷。 她觉得脑袋又涨又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穿过迷雾露出真容,又似乎有无数的虫在脑海之中拼命翻爬,周濛心头一激,想起一个人来,她赶紧回头朝山上的住处走去。 刚刚绕过那片大石头,却见不远处一道黑色的身影缓缓而来,那挺拔高挑的身形,竟是元致? 周濛也不顾雪深地滑,几步小跑过去,临到他跟前几步,终于脚下滑了一下,元致伸手虚扶,但还没让他碰到自己的臂弯,她就赶紧站稳了身子。 她撩开脸上被风吹乱的额发,奇道,“你怎么来了?” 现在他几乎都不怎么下床,今天倒是稀奇,还走了这么远的路。 他是她肚里的虫吗?怎么知道她正要找他? 元致看她站稳,才收回手去,看她脸上透着异样的潮红,又不像是被风吹的,神情里透着十分的兴奋,猫一样微微上翘的眼尾还残留着一丝血红,本来就美得张扬的一张脸,一时间竟是说不出的妖冶艳丽,他不自觉就看愣了一瞬。 喉间有些艰涩,他轻咳一声,垂下眼眸,“我闻到你屋里有很浓的血腥味,就想过来看看。” 他们现在住的房间紧挨着,彼此有点什么动静都十分明显。他在战场出生入死多年,对人血的味道并不陌生,但周濛的血还带着一股奇异的馨香,上一次她昏迷、眼眶渗血不止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一点。 他猜测她要么是眼睛流血的老毛病又犯了,要么就是受了伤,放心不下,这才跟了过来。 这片山崖他很熟悉,周劭走之前找他谈话也是在这里,还笑着跟他介绍过山石上成片的小儿画刻,说那是周濛小时候画的她梦想中的自己。 没想到她还有一颗舞刀弄剑当女侠的心,但她这么柔弱,实在是看不出来。 眼前的她,眼尾还留着未擦净的残血,他猜的没错,应该是又流了血泪。上次她昏睡四天,这一次似乎精神还好。 周濛笑得明艳,“我没事,我正好有事找你,外面冷,回去说吧,走。” 元致没动,周濛知道他怕冷。 他偏头看看天色,此时太阳刚刚升起,从山崖看去天边,正是朝霞万丈。 他久不见天日,今日难得早起,突然就想在这雪地里走走。 “你若不介意,那就边走边说吧。” *** 皮靴踩在雪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南方的雪不深,走起来并不艰难。 周濛想了想,原是低头看路,突然问道,“世子曾经见过我阿娘的,对吗?” 饶是元致这般聪明,也没猜出她今日找他到底所为何事。 他“嗯”了一声,老实作答,“见过,七年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七年之前…… 周濛稍微感到一丝尴尬,最近七年前的事频频被提起,提的那个人还是她的师父。 师父她头几次见元致就脸色极臭,周濛也大概能猜出她是为什么生气。 七年之前,阿娘带着她,不远千里、大费周章地去龙城与元致议婚,却被对方退货回来,然后转头就和宇文慕罗定了亲,这件事阿娘到临死前都不能释怀,师父就更是咽不下这口气。 元致刚到山上的前几天,有一天,她问起元致在龙城战败之后为何要南下寻她,元致客气答说,这是他父亲的意思。 那一回,师父竟当着他的面把话挑明,她冷笑着说了一句,“他怎么不让你去找宇文慕罗?这么多年,好处都是你们自家人的,委屈却是咱们阿濛的,呵呵,也不蠢,脸皮倒是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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