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接好胳膊已是最好的结果,可付出的代价,同样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她想了想,开解道:“六殿下莫要伤怀,与失去一臂相比,眼下的情形还不算太差,只要您好好调养,定能慢慢恢复。” “恢复?”六皇子苦笑了一下,“那你倒说说,我究竟何时才能好?” “兴许半年,兴许一年,兴许三年乃至于更久……可只要坚持下去,总会越来越好的,不是吗?” 六皇子眼下灰败,“你救了我,让我不至于沦落为一个彻底的废人,我很感激。” 他费力地想抬起左臂,可这样一动,却牵动得伤口犹如刀绞,额头瞬间便涔出冷汗,他痛得支不住,只好放弃了。 他抬眸看向程令仪,“如你所说,我这伤最多能恢复至伤前的五六成,可仅仅五六成,如何能拉得起弓,舞得起刀剑,这样的我,与废人又有何异?” 程令仪摇了摇头,“六殿下,你太心急了。” 六皇子右手紧紧抓握住锦被,“那你说说,我除了干着急,又能做什么?” 程令仪缓缓道:“可有些事恰恰是急不得的,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凡事皆有过程,你不能要求刚撒下的种子,就立即获得丰收,六殿下,我知您乍然遭受如此重伤,心中定是难以接受,我不妨劝您一句,与其盯着自己失去的,不如看看自己还有什么。” 六皇子豁然转头看向她,“那你说说,本皇子还有些什么?” 他眼神中不复刚才的失意,带着一股上位者才有的威严,静静地看着程令仪。 程令仪倒也不惧,淡淡道:“殿下是天潢贵胄的西凉皇子,虽则有可能会落下隐疾,可身份依旧华贵无匹,该有的都在,就算您不能拉弓射箭了,那又有什么,您身边多的是能臣干将,哪个不能护您周全?” 听到这样说,六皇子眉目间松解了几分,笑了下道:“你倒是个明白人,也敢说。” 程令仪也笑了笑,“纵然臣妇不知朝政,可也知道,西凉众使臣对殿下您的伤势有多在意。” 听到臣妇两个字,六皇子笑意顿了顿,“傅修撰是个难得之才,先前我多次打压排挤他,可却是他冒着风险,送我来救治,救我的人又是你,是你二人保住了我这个六皇子,你们夫妇,很好。” 程令仪肃声道:“殿下是天晟的贵客,身为天晟臣民,理应竭力护您周全。” 她说得义正言辞,可六皇子的神色却并不是多么好看,冷冷一笑道:“天晟啊……是护我周全,还是取我性命,谁又说得准呢?” 程令仪抬眸看了他一眼,“殿下难道也觉得,刺客的事,是天晟所为?” 六皇子道:“主使是你们天晟的官员,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看待?” 程令仪默然片刻,才道:“若真是天晟,我家相公又何必多此一举再救您?” 她神色忽然变得郑重起来,沉声道:“六殿下,天晟与西凉的盟约,并非一家得利,而是益于两国的,您自来到京城,便获得无上殊荣,足见我天晟国君对您的看重,两国交好,百利而无一害,天晟又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眼下案子闹得沸沸扬扬,盟约一旦破裂,边疆必定不稳,到时候,两国的百姓,不知还会受到怎样的掠夺,殿下,您难道就忍心吗?” 六皇子皱眉看向她,“你到底是来治伤的郎中,还是天晟派来的说客?” 程令仪微微一笑,“我自然是郎中,只是有些话,我也想为自己的国家辩驳一二,此案疑点重重,天晟和西凉何不联手查出真凶,两国若真的反目,岂不正如了那幕后之人所愿?” 六皇子缄默片刻,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你说这些话,究竟是为了两国的和平,还是让你夫君不受到牵连?” “都为。”程令仪笑了笑。 六皇子嘴角扯了扯,“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本皇子便告诉你吧,这个案子,我们心中有数,若当真有疑点,西凉必然会督促天晟追查出真凶,不会冤枉了好人,可若是查不出,本皇子总不能白白受了这等残害吧?” “多谢六殿下深明大义。”程令仪躬了躬身。 六皇子摆手,“你先别谢得太早,本皇子出使天晟,代表的是西凉,哪怕本皇子愿意为了大义,将此事揭过,可一旦开了这个先例,两国交往中,西凉就永远比人低了一头,日后还不由着人欺辱,这岂不是堕了我西凉的国威?” 程令仪点了点头,“殿下言之有理,身在其位,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六皇子笑起来,忽道:“傅夫人,你真是有些不寻常,本皇子长这么大,还从未同哪个女子说过这些事呢!” 程令仪抬臂行礼道:“都是殿下宽宏大量,我这才敢在您面前畅言,今日伤药已换,先告退了。” 六皇子眼神扫向一侧的侍女,“秋纹,送一下傅夫人。” 先前那个迎程令仪进门的侍女,恭敬应了声是,便引着程令仪出门了。 回到傅宅,时辰还早,傅玖并未回来,程令仪在樨香园歇了一阵,又去了春华居。 柳华正戴着遮阳的纱帽,在院中翻晒药材。 程令仪见状,就也要了一顶帽子,走过去帮忙,熟练地整理起药材。
第318章 我当时是怎么瞎了眼 柳华抬头看了她一眼,“回来了?” 程令仪“嗯”了一声,“师父,这些事叫下人做就是了,别累着您。” 柳华摆了摆手,“自那日熬了一宿,给那位西凉皇子治伤,我便有些闲不住了,总是忍不住想起在妙手堂的日子,那会儿忙归忙,却也过得踏实。” 听到自家师父这样说,程令仪不由心酸起来。 自从来了京城,她倒还好,为了报仇追查线索,斗徐静檀,见苏姨娘,不论好坏,都算有事可做,也结识了一些朋友,可自家师父对京城人生地不熟,又不爱出去走动,每日只闷在宅子里,属实有些憋屈。 “师父,前几日董师兄来信问候您,信上不是说,他给您添了一个孙女儿,您想回去看看吗?” 柳华抬头看向她,“怎么了,这就要赶我走了?” “自然不是!” 程令仪忙丢下手中的药材,搀上了柳华的胳膊,“师父教我自保,又传我医术,您待我这样好,我怎么舍得叫您走?” 柳华白了她一眼,“那你作何又提起这回事,回信时我不是已然都回绝了吗?” 程令仪叹了口气,“师父,徒儿是心疼您,我也没料到,我想查清的真相,竟然会跟侯府扯上关系,所以一直以来才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做,害得您也只能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竟是连在山上隐居时还不如!” 柳华被她这副怨怨哀哀的样子逗笑,问:“那你倒是说说,我如今哪里不如在山上了?” 程令仪谄笑道:“山上天高地阔的,日子虽清苦了些,可您却能山野颂歌,自由自在,而现在……您却连院子都不大出了。” 说着话,药材也都翻晒完了,两人回到屋里坐着。 柳华喝了一口茶,才道:“为师方才说怀念妙手堂的日子,不是觉得待着无趣,眼下在京城,我不爱出门,是因为出去了也没有想做的事,反倒是在家中,有你,有徒婿,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孝顺体贴,所以为师并不孤单。” “况且,比起在山上,如今我有了更重要的事,那便是把这些年潜心研究出来的医术,让它在你身上传承下去,我每日里教教你,指点石家兄妹一二,日子过得也算充实,提起妙手堂,只不过是因为,开堂坐诊,传授医术,造福世人,是你我师徒共同的心愿,停歇了这么久,为师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程令仪点了点头,眼中划过一抹坚定。 “快了,师父,待我将这些事情了结,咱们就在京城也开一家妙手堂。” 柳华笑了笑,“你的事要紧,我倒是不急,反正没开医馆的时候,我就多教教你,这样,你也能早些独当一面,日后我便能走得放心些……” “师父!”程令仪瞬间垮下脸,“您身体康健,好端端的,说这种话做什么?徒儿可不爱听!” 柳华目光中满是慈爱,笑笑说:“你不爱听也没有法子,这就是事实,为师总归是要走在你前面的。” 程令仪扁了扁嘴,难得露出一副孩子气的神色,赌气不理她。 柳华失笑,只好又哄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还等着治好了你的身子,叫你和徒婿给我生个大胖徒孙出来,没见到徒孙,为师哪里舍得走?” 程令仪这才又露出笑容。 “这您放心,徒孙肯定是有的,别管是不是亲的,到时总归还是要叫您来帮着教导,师父,您肩上的担子可重着呢!” 柳华板起脸,“好哇,我收了你这个徒弟,到头来,却还要替你教孩子,你当为师今年十八吗,这么经得起折腾?” “是您自己说闲不住的呀,徒儿不得给您找点事做……”程令仪嘀咕。 柳华没好气地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匪夷所思地道:“我当时是怎么瞎了眼,觉得你老成持重?没料到,你只是披了一张看起来稳练的皮子,内里还是个淘气包!” 程令仪嘿嘿地笑,并不辩解。 师徒俩说笑了一阵,在一同吃了午饭,才各自回房歇晌。 …… 一晃两日过去,傅玖这几天异常繁忙,常常到了深夜才归,但今日却回来得格外早。 程令仪见他一脸轻松,不由问道:“案子怎么样了?” 傅玖道:“都了结了。” 程令仪忙问:“才两天就查清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傅玖拉着她坐下,才道:“娘子莫急,且听我慢慢与你道来。” 原来,西凉那边的态度本是十分强硬,但不知为何,众使臣后面却又一致改了口,从一开始的咄咄逼人,变得和缓了许多,只要求天晟快些查清案子,给西凉一个说法。 这也正是天晟所期望的,先稳住了西凉这边,立即就对富商和韩县知县进行层层审查,这一查下去,果然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没想到那富商的母亲,竟是西凉人。 程令仪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真和西凉有关!那为何一开始却没查到这层关系?” 傅玖摇了摇头,“这个富商的母亲,几十年前是与人私奔,才来的天晟,可没过几年,丈夫就死了,她本是想带着孩子回西凉,谁曾想路上遇见贼寇,她把儿子藏在安全的地方,一个人引开贼寇,本是想过后再去找他,哪知儿子却不在原地,她找了数月,银子都快花光了却还是没找到人,只好独自回了西凉。” “这个富商与母亲走失时,才年仅六岁,后来他被人收养,改名换姓,又从小在天晟长大,是以,这才无人知晓他的身份,若非查案的官员,对他前些日子常去的一处酒庄存疑,也不会发现与他暗中有来往的,就是西凉那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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