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既然如此,那就让金盏先在原来的地方住着。”鲁婶半推半就答应了下来,神情也轻松许多,想来之前这主意她也不大情愿,恐怕只是为着李妈妈的吩咐所以才询问一声。 鲁婶这一走,金盏便轻松下来,笑嘻嘻端着盆水过来帮忙擦拭桌子,好展现自己也不是那么躲懒,还是很勤快的。 福娘却坐在自己屋里唉声叹气,“好好的怎么就分开来睡了?这个屋子这么大,到了冬天怪冷的。” 金盏嘿嘿一笑,“六姐怕什么,到时候有了客人还怕睡冷被窝?” “去,要你多嘴多舌。”福娘脸上挂不住,将她轰了出去,闭了房门。 玉娘在自己屋里也听见了话声,原来将她们分隔开还有这个原因。也是,要是还同睡一张床,客人们来了哪里敢歇息,还真想的周到呵。 只是分开了还是同属于一屋之下,李妈妈就不怕人听见什么声音? 想想那场景,玉娘就觉得胸口发闷,怪恶心的。 她还在自己屋里整理东西,就看金盏鬼鬼祟祟进了屋,拉着玉娘小声道:“五姐,我觉得二姐这回不对劲。” “怎么说的?” 金盏挤鼻子皱眼睛道:“才刚你们出去时,妈妈叫我去小院收拾东西,正好秋实也在,我就想着和她聊会儿天,也谈谈外头的新鲜趣事么。可哪知这丫头这次回来嘴巴紧的很,什么话也不说,等到二姐去了屋子,就更奇怪,还把我给撵出来了,她们主仆两个呆在房里,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玉娘猜测着可能,“兴许是二姐管的严?你也知道她是做生意的,嘴巴不紧怎么成。” “不是不是,”金盏着急比划着手道:“秋实姐之前回来,不还在我面前左炫耀右炫耀,说她日子过得有多好,她哪像是守口如瓶的人,可这回来,别说炫耀了,连放个屁都要闷在衣服里哩。” 这倒真的有点古怪,玉娘在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结合前头的举止,总觉着二姐这回不明不白的回家,透露着大问题。 只是李家到底不是两个小鬼当家,李妈妈身子高,有她在前撑着,便是天塌下也该砸着她老人家吧,白分了自己那么多钱,累一累也应该的。 借着二姐丽娘回来,次日一大早,大姐娇娘难得坐了张家的轿子回了趟门。 她与二姐从小相伴着长大,情义就像是玉娘同福娘一样,两个好姐妹天长地远的分隔开,许久未见,一见面便执手痛哭起来。 眼泪就是拿了盆来也装不下,哭到最后红彤彤的两对兔子眼,让福娘也心有戚戚起来,她也舍不得玉娘嫁人,拉着玉娘悄声担忧道:“到时候你可别学二姐嫁远了,我比大姐还会哭哩,收不住万一哭瞎了眼睛可怎么办呀。” 玉娘好气又好笑,“你就不能盼我一点好,我难道就不能在县城里自己撑门户。回屋子去吧,趁着现在眼睛好多看看字,将来哭瞎了眼睛还能作诗,了不得,奇女子哦。” 福娘气得拧了玉娘一把,将守门的大任全推给了她,自己跑回东厢房去了。 玉娘只坐在堂屋里,竖着耳朵细听动静,娇娘哭了一回,后又去了李妈妈的屋子,两个人掩了门关了窗,以防有人偷听,不知说些什么。 玉娘眼见着李妈妈又生起病来,娇娘叫过鲁婶,只说妈妈的老毛病又犯了,快去请了许大夫过来瞧瞧等话,玉娘便猜着了内里。 李妈妈刚还好好的呢,中气十足吆喝刘妈烧火煮饭,怎么回了趟屋就闹病了,多半看病的另有其人。 上次大姐夫张承志过来之后,李妈妈就一直想查他是怎么知晓的消息,怕是这回跟大姐一对照,就找出那个人来。 玉娘深知李妈妈这人记仇得很,就连被人撺掇闹事都记着要查证报复,天晓得四姐和郑婆子的那场仇她会记到什么时候,总会寻着机会报复的。 这再次提醒玉娘,她的赎身必须得和李妈妈好好谈清楚,要不然就得下狠手把李妈妈按死,和人贩子那回一样,没抓齐了人就是留下了后患,总会不安全,猛不防什么时候窜出来就会咬人。 ----- 鲁婶去了一盏茶,就看她领着许大夫进了十街,一边和人打招呼一边随口解释,“嗐,还不是李妈妈,见着了女儿高兴坏了,闹得头又疼起来,没事没事,老毛病了,大姐担心所以请许大夫过来看看……可不是,大姐多孝顺的人……” 许大夫照旧带着他的孙子前来问诊,胡子花白的一个老头,内里聪明得紧,摸着健康的李妈妈脉搏,问也不问就开了两副平安药,及至李妈妈托他给娇娘看病时,许大夫也丝毫不意外,伸出手来搭在腕上。 “许大夫,您看我这女儿身子可好,怎么嫁过去了五六年也不听信。”李妈妈有些着急。 娇娘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去,羞羞答答不肯说话。 许大夫沉吟道:“并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听着脉象,小姐幼时怕是受过冻,身体阳气不足,阴阳失衡,脉象细弱无力,日子怕是也不常来,所以没有喜讯,待我开个方子补上多年亏空,只怕也就好了。” 这话一说,李妈妈就有些触动,幼时受冻?当初来时,大姐跟着她寒冬腊月的到处跑,来了清平县也受了不少苦楚,想来就是那时了落下的毛病。 李妈妈握着大姐的手宽慰道:“找着了病根就好,好孩子,你放心,只要能治,妈一定给想法子,等有了身子,张家还不就是你的屋子。” 大姐低低的应了一声,眼眶泛红却依旧安慰着李妈妈,听着了许大夫的话倒不像方才和丽娘见面那会伤心,“这也是个人的缘法,若不是当初跟着妈妈,我哪有今日的好日子,妈妈别在意。” 屋里面母女两个互诉衷肠,屋子外头玉娘百无聊赖站在门口数蚂蚁,没办法,她身边站着小许大夫,因为上头的尴尬事,玉娘宁愿站出去也不想和他待在屋里,气氛能憋死她。 只是她出去了,许济之也跟着站了出去,总不好他独自留在堂屋,女子的哭声总让他想起往事。 许济之是记得玉娘的,毕竟想做自己奶奶的花娘实在不多,当初那样一通狂言,让他对玉娘的记忆尤为深刻。 这会儿见着玉娘,也不知道她清不清楚上回自家妈妈装病的事,既然遇见,许济之便想提醒一下,也算是积德行善了,“我爷爷上回和我说了,你家妈妈的病不碍事。” 玉娘正数地上的蚂蚁,闻言不禁抬头看了看他,有些意外他竟然把实话告诉了自己,毕竟许大夫那可是分文没透露的。 就冲小大夫这一副好心肠,玉娘轻声道:“多谢,我知道了。” 借着这个话语,两人总算交谈起来,玉娘便好奇道:“许大夫的医术这么强,名师出高徒,想必你也学了不少吧。” 许济之点点头,他一向视爷爷为自己的榜样,但随即又摇了摇头,“我还差得远呢,只是会看方子而已,到现在我爷爷也不许我给人看病。” “既然如此,那你知道有什么药能让人吃了不怀孕吗?”玉娘期望的看着他,大人不好忽悠,小孩子许是能泄露的。 “当然。”许济之不假思索就说出了好几样,可看着玉娘认真听记的模样,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就顿住了口,小脸板得板正,一脸严肃劝告着人:“这些药材毒性强大,只要入口就会伤身,你要是怕自己不死,你就吃!” 这话说的,玉娘小声嘀咕,“要是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好呢。” 许济之年岁小,却态度郑重,诚恳道:“我和我爷爷给花娘们看病的多了,只要你节省些爱惜身子,别放弃了身子,活到五六十的也有不少,总有好日子的那天。花娘也是为了挣钱,和我们看病的给人挣钱没什么两样。” 玉娘半蹲着看向许济之,忽然间发现小许大夫似乎长高了些许,像个男人了。
第39章 后路 二姐在家住了没几日,玉娘同福娘接了帖子去赴小码头春风楼的席面上,这是陶仲宾那日之后定下的习惯,每半月去一趟,和小船主们聊聊天谈谈新闻,也好从中打听消息。 只是一进门,玉娘就发现了不对劲,众人皆神情凝重,面色昏沉,就连陶仲宾也没心思和六巧打趣,只把陶叔谦拉到窗户边上,兄弟俩不知说些什么,见着玉娘她们过来也只点了点头,依旧和人说着正事。 玉娘就拦下了福娘,让她这会子别去找人,且先跟着自己看看局面。 玉娘全场看了一圈,找上了坐在席边为人倒酒的珍珍,背后戳着她小声询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么?” 珍珍见花老爷在与旁人交谈,并没注意到她,她便放下酒壶带着玉娘走到边上道:“你们来的迟没听见,这一批南来的船主上都去了,听说长安急缺好面料,搜罗了几十船呢,可哪想才卖就发现,之前南边一季的绫罗绸缎全在都中商行手里。” “物以稀为贵,这样一窝蜂的出货,那价格可不就全跌下来了?”玉娘道了声不好,也是知道市场原理的,饶是丝绸再珍贵,可市面上一下子出现了过多,又是高档货色寻常百姓买不起,价格多少会被压下来些。 “可不是,”珍珍示意玉娘往席上看看,“这里有些客人怕是咱们往后就见不着面了,白香多半以后也不会来,钱老爷和谷老爷不是也往江南那边凑份子做生意吗,还找了一个姓秦的小船主,只怕他们三个要亏惨了。” 有些人把家里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了,就指着这回挣个大的,没想到那前头的小道消息全是别人放的风,高价卖了他们不算,现在又把货物大批量放出压低了价格,只怕等物跌的狠了,他们还要低价收购了,一批货挣好几回。 这样的消息,听得今日来参加宴席的人个个都没了精神,只勉强撑着和边上人商议这回要亏多少,打算及时补救,哪知外面忽然扑通一声,紧接着便是有人大喊:“不得了!何老爷跳河了!” 屋里便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不约而同的沉默更让人觉着可怕,寂静得倒把外头声音听得更清楚了,人群吵嚷,推桌倒椅,跑步呼喊,以及最后那呼天喊地的痛哭,听得众人后背发麻,冷汗浸浸。 陶仲宾教着他堂弟,指着那条河道:“叔谦呐,看见了没有,这就是把本钱全压上的下场。我们是做生意,不要想着全赚,一杆子打完。你要晓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要不然,你瞧瞧,没了后路只剩下走死路喽。” 老何虽然不是陶仲宾的好友,可也是县城里有铺子的商人,平日里陶叔谦在酒楼也见过面,记忆里是个很豪爽高声的红脸汉子,却不想再见面时,已经不出声了。 陶叔谦也是头回见到死人的场景,苍白着脸勉强压住恶心,点了点头,并不敢再去看窗外,心神不定有些站不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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