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让徐缈发疯,这需要刘娉多支持。 可倘若刘娉自己野心蓬勃拉不住,那她就不是帮手。 “多陪陪她,多开解她。”徐简缓声道。 刘娉自是颔首,想了想,又问:“大哥,你和父亲、哥哥会怎么样?我是说,会和姥爷那样不相往来,还是……” 她不懂朝堂,但她懂母亲。 如果只是“不相往来”,母亲刚才不会那么悲痛,她眼中分明含着泪花。 徐简的眉宇微微一拧。 他耳力好,对周遭的感知也强烈,他清楚徐缈还没有回来。 “不是我,是圣上,”徐简道,“刘迅若执意要和行事不端的太子混在一起,那饶不了他的人就是圣上。” 刘娉的心沉了下去。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徐简了,只好站起身、走到了门边,靠着门柱,看向外头。 圣上的处罚吗? 她立刻能想起来的就是两桩。 英国公府抄没、砍头;许国公府的苏轲被流放三千里。 说穿了,就是“死”。 他们刘家也要走向那个结果? 一想到这些,刘娉忍不住浑身发颤,她蹲下身去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与那个结果相比,她先前恐惧的、要发生在她身上的谋算,根本不算什么了。 那黑漆漆的妖兽血口,也不过尔尔。 她只是一个闺中小丫头。 她所认知的困难,亦不过是大哥不肯与家里走得近、哥哥原来隐瞒了她和母亲那么多事。 短短一晚上,翻天覆地。 沉重的未来在她的面前泼洒开来,而她除了随波逐流地往前走,根本无能为力。 厅内,徐简看着蹲坐着的刘娉,没有给予她任何安慰。 看透想透,就会带来痛苦。 刘娉得靠自己挺过来。 而且,刘娉看着柔弱、没什么主见,但她有她的韧性。 从前,徐缈疯魔,刘娉要应对婆家,又要回娘家陪伴,整个人一样浑浑噩噩的,但她勉强扛住了。 这一次,她也必须扛住。 下一瞬,徐简就见刘娉站了起来,因为徐缈回来了。 刘娉跌跌撞撞着,扑到了徐缈的怀里。 抱着母亲,刘娉眼泪直流。 她不是全然无能为力。 有一件事,她能做,也只有她能做。 安慰母亲。 正如大哥说的那样,陪伴与宽解。 她们是母女,血亲相争时,唯有她们两个,所有的感情是一致的。 因为每一个都是她们的亲人。 徐缈一手抱着刘娉,另一手替她擦拭眼泪。 她道:“吓着你了吗?” “还好,”刘娉哽咽着,“我只知道,您护着我,大哥也护着我。” 徐缈还想和女儿说些什么,只见前头光影变换。 那道透出厅内灯光的门被什么遮了一下,廊下倏地暗了下来,她不由抬头看去,就见门边站着一人。 是阿简。 阿简个头高,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 他就站在那儿,静静看着她们。 徐缈的眼睛又湿了。 暮春的夜风吹在她身上,却凉得让她打颤。 记忆里,她与阿简之间没有多少温馨画面,如她抱着阿娉这样的场景也几乎寻不出来。 父亲在世时,她每次来探望阿简都不太顺利。 用父亲的话说,阿简是男子,将来要扛起整个国公府,他必须要坚毅、果敢,而不是一味贪恋母亲的关爱。 徐缈争不过父亲。 再后来,随着迅儿和阿娉降生,她很是忙碌。 这一双儿女,幼时都不好带,尤其是阿娉,夜哭不断。 她不放心交给奶娘,常常亲力亲为,以至于累得缓不过劲。 等他们长到能脱开手了,阿简亦已经无需“一位母亲”时时照顾了。 她错过了他最需要母亲的那几年。 直到阿简八岁那年,父亲操练兵士不在京中,阿简突发重病。 国公府里吓得手忙脚乱,管事来寻她,她赶紧来了,日夜不眠地守在病榻前。 那也是自阿简离开她后,她仅有过的抱着他、安抚他的机会。 身为母亲,她亏欠阿简的太多太多了。 回忆起从前事,徐缈深吸了一口气。 倘若山雨倾盆,她还舍得再一次放开阿简吗? 刘娉哭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情绪。 徐简重新请两人进到花厅,又让人打了水来。 夏嬷嬷来伺候她们净面。 她一直在偏厅坐着,并不知道这里状况,夫人先前更衣去,她想跟着,夫人也没让。 以至于,她此时吃不准这三人究竟谈成了一个什么样子。 倒是辅国公,依旧淡淡的,情绪内敛着。 “时候不早了,”徐简道,“等下送你们回去。” “离得近,让底下人送就是了,你别辛苦这一趟了,”徐缈摇了摇头,“外头水气重,我看着半夜大抵要下雨了。” “不打紧。”徐简道。 徐缈却很坚持:“父亲那一身伤病,每逢雨天就不舒坦。你还年轻,现在觉得能忍受,等你到了他那般年纪就知道苦了。到时候,你站不起身来,苦的不还是郡主吗?” 徐简垂了垂眼。 他难得在徐缈跟前语塞。 关于这一点,他想,徐缈与林云嫣应该很有话讲。 一想到林云嫣那横眉一竖的样子,徐简没忍住呵地笑了声。 徐缈看在眼里。 这是今晚上,她在阿简身上看到的唯一一个打心眼里冒出来的笑容。 她是过来人,她知道喜欢一个人的心境,那种欢喜是藏不住的。 看来,阿简真的很喜欢郡主。 一如那日她在郡主身上看到的情谊。 两情相悦。 多好啊。 连带着她沉甸甸了许久的心境,都亮起了一缕光芒。 前路茫茫,但前头也不全是坏事。 徐简送她们两人上了马车。 夜深了,车轮压过青石板地砖,咕噜咕噜作响。 他看了会儿,转身往回走。 前几天,小郡主给他递过一串消息。 如何说通了玥娘,玥娘又带来了什么消息,以及,她安排着玥娘寻徐缈说了一番话。 林云嫣说得对。 徐缈的软肋和支柱都是刘娉。 想让她坚持住,唯有拿刘娉做文章。 他们这厢八字没有一撇,刘迅那儿却迫不及待。 正因为有小郡主的提醒,昨日礼部衙门里,他才能一眼看穿刘迅的把戏、以及李邵的心思。 今晚,他亦知晓李邵行踪。 即便徐缈没有使人寻他,他知道李邵去了得月楼后也会赶过去。 当然,徐缈寻他,更让徐简有了把握。 这条路能够继续走下去。 回到花厅,桌上的茶水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徐简添了一盏茶。 茶水已经凉了。 他捧着茶盏,指腹抵着盏沿,视线落在清亮的茶汤上。 先前,他也没骗徐缈,这茶水的确宁神静心,当然,也有不实之处。 茶叶并非来自于慈宁宫。 小郡主精心挑选的那些,全收在他书房里。 他今晚上突然请人回来,管事才不会去他书房里寻茶叶,厅里备的是什么就用了什么。 这些茶水,多少安定住了徐缈彼时激动慌乱的情绪,但是,徐简这会儿喝着,却有些心浮气躁。 喉头滚着,又是一盏。 茶壶见了底,徐简啧了声,按了按眉心。 他很想见她。 若不是这条伤腿,他会直接去翻诚意伯府的院墙。 此刻的得月楼,戏亦散场了。 “你自己回去吧。”刘迅道。 郑琉正上马车,闻言,踩着脚踏回身看他:“那你呢?” “我去千步廊,”刘迅没好气地道,“今晚这状况,我总得和父亲说一声。” 郑琉的唇角抽了抽。 既然要说,怎么不早先去? 腹诽归腹诽,她倒也没说出来。 此刻边上都是看戏散场的人,若他们起两句争执,少不得引人眼光。 她坐进车内,摔了帘子。 刘迅另寻了一顶轿子,赶到了鸿胪寺衙门外。 里头依旧挑灯。 刘靖闻讯从衙门里出来:“夜深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刘迅左右看了看。 刘靖心领神会,把儿子往别处又带了几步:“这里说。” 刘迅忙不迭把所有状况说了一遍。 “你是说,徐简突然到了?你母亲和阿娉还跟他先走了?”刘靖问。 刘迅吞了口唾沫。 黑暗之中,他看不清父亲的神情,只从语气判断,父亲十分严肃。 “是不是昨日在礼部,打草惊蛇了?”刘迅问。 刘靖没答,只是问:“你母亲本不让阿娉去,后来又坚持一起去?” 见刘迅应了,刘靖的语气越发冷了三分:“打草惊蛇?惊到的可能是你母亲。” “您是说母亲她……”刘迅不敢信,母亲反常归反常,但无端端的,她能疑心到太子头上去? 没有见到徐缈本人,刘靖亦只是猜测。 可他近日衙门里繁忙,也不会为着此事特特回府一趟。 尤其是,他若回去,指不定适得其反。 夫人正是将信将疑时,他的过度反应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会让夫人连他都质疑上。 “你不用管徐简和她说了什么,你一切照旧,”刘靖沉声道,“太子那儿先安抚住,旁的事情,等我忙过这一段才做判断。记住,这些时日稳当些,莫要再惊动你母亲。” 刘迅应下。 出了千步廊,他站在大街上犹豫了会儿。 此刻回府,万一母亲问话,他要如何答? 还有那郑琉,指不定还要说什么风凉话。 太子估计在那宅子里,他去了也是触霉头,弄不好又要挨一脚。 左思右想的,总归还有一个去处。 “去水仙胡同。”刘迅与轿夫道。
第261章 你可真狠(两更合一求月票) 三更过半。 刘迅站在小院外,拍着门板。 里头没有任何回应。 “啧!”他不耐烦地加重了动作。 以往,他很少在这个时辰过来,以至于根本没想到玥娘和嬷嬷睡觉这么沉。 玥娘也就算了,正屋那寝间离大门远。 那嬷嬷惯常歇在侧屋,按理不该听不见。 刘迅又接连拍了好几下。 夜深人静间,他这番举动颇为扰人。 眼前的院子静悄悄的,但左邻右舍已经有人被吵醒了。 有人家里头亮了蜡烛,有几家黄狗呜呜叫着,惊醒了谁家幼童,哭得震天响。 孩子夜啼不好哄,那家人似是火了,高声骂了句“大半夜哪来的野鬼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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