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就是太子殿下喝酒喝出来的? 他们这儿正好吃完,万塘也到了。 “没有什么收获,”他拉长着脸,神色凝重,“那宅子能看到的地方都搜了一遍了,左右邻家都不住人,看着是荒废了有些时日了,我干脆也带人转了转。 结果呢,只搜出来一些酒,厨房里还有昨儿采买的菜和肉,屋子里摆的顽石、书画也都查了,东西都是好东西,值钱货,但要从这些东西去定主人,定不了。 真不行,我明天还是挖地吧,掘地三尺,把地砖都撬开。” 徐简翻看着手中的文书,认真看了好一会儿,问道:“明日早朝上,两位想好说些什么了吗?” 单慎和万塘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很是无奈。 早朝时会面临的状况,他们这些老臣,自然心知肚明。 主旨肯定是骂太子。 御史们逮着这么个机会,绝不会避重就轻,甚至会从太子骂到三孤,甚至连圣上都免不了挨上几句。 但是,光骂不能解决问题。 给太子殿下设计了这么一个大坑的人,他可不是光听骂人当几句乐子就行了。 还有其他各怀心思的臣子,势必借此机会,多谋划一些。 拉扯来拉扯去,又不能真的闹得太出格、鹤立鸡群,急功近利,最后必然是矛头一转,冲着他们两个办案衙门来。 毕竟,督促办案是不会出错的。 偏偏,他们两个衙门暂时又没有合适的消息上报。 万塘抹了一把脸:“被骂庸才废物,我倒是无所谓。” 他就是不愿意当个平息矛盾的替罪羊。 别几方角力到最后,全是顺天府和守备衙门的错了。 单慎也是长长叹了一声,抬眼见徐简皱眉沉思,便问:“国公爷有什么想法?” 徐简道:“我在想,圣上想要如何收场。” 说起来,随意揣度圣意是罪过。 可在朝堂上行走,不会揣度圣意,那肯定也走不远。 甚至,想法与圣意相违背,惹来的麻烦就大了。 毕竟臣子轻而易举地,拗不过圣上。 当然,也不是说圣上想什么,臣子就顺从什么,圣上出错,他们该劝谏也得劝。 但总的来说,一切的前提是“弄清楚”。 个个不清不楚的,谁能引得动谁? “据我今日所见,”单慎抹了把脸,“圣上罚太子归罚太子,却也没有下狠手的意思。” 万塘点头:“太子殿下在圣上心中,到底是不一样的。” “圣上气头上,真被架着狠罚了太子,”单慎道,“过几年想法若有变化,落井下石的都得当心。” 徐简没有说话,就静静听两位大人商议。 屋子里愁云密布,尤其是张府丞进来说那发着高烧的舞姬状况依旧很不好时,单慎愁得揪下来好几根头发。 三更过半,徐简才回了辅国公府。 没急着歇息,他让参辰备了药汤。 他的伤势没有林云嫣记忆里的重,汤药自然也调整过,泡在其中,热腾腾地,驱寒缓痛也解乏。 右腿上,伤势愈合了,但伤痕依旧能看得出来。 徐简曲着腿,认认真真看了会儿。 回头还是找点淡痕的膏药来,他看惯了无所谓,小郡主那性子,等真见到这伤痕,又得较真。 哄是能哄,但他也不想拿腿伤去招她。 天亮后,徐简在朝房里遇到了万塘。 万指挥使精神一般,下巴上头有一道血痕,看着是来之前整理仪容、刮胡子刮歪了。 以小窥大,可见心烦气躁。 单大人来得晚些,与两人道:“我后半夜一宿没睡着,闭眼睁眼都是那人死了活了。” 万塘低骂了两句,颇为无奈。 等到了金銮殿,状况与预想得八九不离十。 骂太子的,问案情的,东拉西扯的,完全就是一场大戏。 徐简没有站出去,只立在队列里,观察着这一位位的状况,更多的心思落到了李渡身上。 晋王爷站在前列,神色严肃。 龙椅之上,圣上一手支着扶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众人。 他没有打断任何一人的慷慨激昂,无论有多么滔滔不绝,他都听着。 他要从这些话语里,仔细去分辨背后的用意。 平心而论,听别人这么骂儿子,还是他最看重的儿子,着实不是什么好滋味。 他知道邵儿该骂。 行事混乱、去永济宫见李浚、被人谋划了个全套却连一点儿线索都没发现,无论哪一条都该骂。 但有些骂词,显然是没事找事。 几乎都在翻旧账,翻邵儿小时候一些儿童顽劣的账。 什么不听话爬树、连累几个宫人摔了;什么待底下人苛刻、骂哭了两个宫女…… 这种旧账,搁在寻常人家夫妻拌嘴上,都极其没意思、不解决问题,偏这一个个朝堂上沉浸多年的老官员,现在正乐此不疲、侃侃而谈。 圣上的视线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掠过。 邵儿的错事不少,也就是没有传扬开。 若知道徐简腿伤的缘由,以及谢恩宴贡酒的事,这会儿骂得还有理有据、很像那么一回事。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只能翻那些不痛不痒的,以至于私心重得都冒烟了。 圣上不畏惧那些私心。 他从争斗中登上大位,也知道争斗会持续不休。 前几年,邵儿年纪小些,他其他的儿子也年幼,争斗便不明显。 如今,邵儿跌了个狠的,全冒出来。 “那依诸位卿家之见,”圣上突然开了口,“朕该如何呢?” 没有怒意,语调平和,似乎只是一句平常的询问,但绕在金銮殿里,莫名就让人打了个寒颤。 底下那一个个的,顿时歇了火。 谁也不肯去当出头鸟,左看右看地,最后就是一个结论——先把案子查明白。 单慎一口气梗在嗓子眼里。 饶是知道就是这么一个状况,但憋得慌,实在憋得慌。 要他说,太子殿下无疑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不能提贡酒;刘迅更不是个东西,可他也不能说绑人;背后把这两人算一块的那个,心思贼凶,他很想提一提,可他没有线索。 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站出来,抹了一把汗:“臣自当尽力、尽力……” 万塘看在眼里,心想着,等下必须掘地三尺了。 曹公公喊了退朝。 圣上起身,大步走下来,直直出了金銮殿,留下众位官员大眼瞪小眼。 徐简看向李渡。 晋王爷背着手,贤王与他一道,两人一面交谈,一面离开。 单慎与万塘说着话,顺着徐简的视线看了眼,而后低声问他:“国公爷想找晋王爷问问?” “是想去一趟晋王府,”徐简答道,“太子离开顺天府,先去了晋王府中,即便王爷不知内情,按照查案的步骤,也得走一趟。” 单慎点头:“昨日没顾上,等下我跟国公爷一块去。” “那就请单大人等一等,”徐简轻声道,“我想先和圣上说说。” 御书房。 曹公公听说徐简来了,便出来迎他。 徐简指了指眼下:“曹公公也没歇好?” 曹公公苦笑。 太子殿下出状况,圣上情绪不好,睡得也差,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又有哪个不提心吊胆的? “国公爷过来,是不是案子有什么内情进展?”曹公公压着声,往身后看了一眼,“圣上很关心。” 徐简叹道:“不好查,只是我有一些想法。” 曹公公对徐简还是挺放心的,闻言只叮嘱了两句,便引他进去。 圣上已经换了常服,坐在大案后头。 徐简恭谨问安,而后依言落座。 曹公公上了茶水,便退了其他人手,留个心腹守在外间,自己独自在御前伺候。 “说吧,”在御书房里,圣上的声音不似在金銮殿一般紧绷着,他放松下来,疲态尽显,“都是些什么想法。” “昨日随单大人去东宫,问了太子一些状况,”徐简正襟危坐,“臣听着,殿下很是后悔与懊恼,言辞恳切。” 圣上微微挑眉。 在听了一清早的骂声之后,徐简这个开口,十分的与众不同。
第275章 他的私心(两更合一求月票) 这种与众不同,不止让圣上多了几分兴趣,连曹公公都多看了徐简两眼。 “邵儿都说了些什么?”圣上问。 徐简把李邵的话都讲了一遍。 这一次,没有过分总结,也没有故意添上或者省去些语气词,把李邵昨日的状况呈现了八九成。 圣上听完,眉宇松弛了些,叹道:“他后悔了,却不一定能不再犯。” 徐简没有接这句话。 圣上倒也没等徐简开口,继续说着:“你前阵子跟朕说的那些,朕现在倒是很能体会,就是不知道邵儿什么时候会再闹出什么事情来,看得太紧、太松,都不合适,偏这个张弛有度,说得很简单,做起来难。” 徐简轻轻笑了笑,道:“您与臣不一样。您当时劝臣莫要想太多,下衙后该放松就放松。臣照着做了,因为臣只是臣子,您却是殿下的父皇,是天下的圣上,您待殿下,没有‘下衙’一说。” 这几句话,落到了圣上的心坎里。 圣上又是一声长叹:“朕也在反思,是不是朕这个父亲做得不够好。没错,那是陷阱,就是奔着算计邵儿去的,可邵儿被算计上了,他自己走了进去,他醉酒睡女人,他一点不无辜。朕没教过他这么胡来,三孤也不会,你也没有,他却偏去学这些……” 徐简迅速地看了圣上一眼,揣度着他的心思,而后面上露出了些为难之色。 圣上眼尖,看了出来,问:“也没有外人,有话直接说。” “审问殿下的侍卫时,问出来的一点状况,”徐简抿了下唇,“年初时,刘迅自以为猜对了殿下的偏好,跟殿下的两个侍卫胡说了几句。 有个侍卫没脑子,动了劫人的心思,殿下知道后发了大脾气,刘迅都挨了两脚。 以此看来,殿下虽然在男女之事上不忌讳什么,却真没有昏了头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来。” 圣上的脸色沉了下来:“单慎怎么没提这事?” “证据不明,”徐简说这一桩,也没想给单大人添麻烦,更不想把林云嫣与晋家姑娘牵扯进来,“那侍卫与刘迅似乎有些恩怨,而那脑子不好的侍卫早没影了,刘迅是全盘否认了。 没凭没据的事情,单大人在早朝上肯定不会提起来。 臣会说起,只是在想,那侍卫说话固然不能全信,刘迅全盘否认,他是随口一提还是存了恶心,都有可能。 但起码,殿下还是分得清那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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