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只有他们这一房的,菜亦家常,就是多加了两道,是林云嫣说的“自家人平日如何就如何”。 席间,许是看出林玙心里有事,小段氏让人上了壶酒。 “让姑爷陪着吃两盏。”小段氏道。 徐简笑了笑,接过来替岳父斟酒。 翁婿两人不怎么说话,只听祖孙两人细细碎碎念叨些家常,时不时碰个酒盏抿两口,不热络、倒也舒心。 一壶酒,林玙喝了三分之一,余下的归了徐简。 时辰不早了,小段氏自是不留他们,交代着“路上小心”。 林玙送他们到门房上,沉声道:“兹事体大,莫要急切,一家人齐心协力的,总有破局之法。” 林云嫣郑重点了点头。 马车穿街走巷回到辅国公府。 两人进到主院里,林云嫣让人去后院徐夫人那儿报个平安。 夜深下来,林云嫣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镜面看着徐简身影,问道:“你与永济宫那位打过交道吗?” 今生自是没有,林云嫣记忆里的前世也没有那等机会,她不知道的只有那些徐简单独走过的岁月。 “见过他几次,”徐简闻声看过去,思索了下,又道,“他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第408章 有个太监姓童(两更合一求月票) 见林云嫣一副要细听的样子,徐简略显语塞。 他只正儿八经地与李浚交锋过一次。 那时是奉了圣命,去永济宫询问一桩宫中旧事。 李浚谈不上不配合,但也时不时问东答西,经过那一次,徐简对此人的看法与岳父一致。 很自负。 言辞里根本不掩饰对圣上的敌视与低看。 倒是提起先帝爷时,还会流露出一些尊敬来,当然,这种尊敬几分真、几分假,也就只李浚自己知道。 至于其他几次,皆是徐简的赌而已。 步入僵局、难以寻找到突破口,他干脆去了永济宫。 崩了就崩了,反正也不用顾忌昨日明日,毕竟谁知道明儿眼睛一睁开会身处何时何地,了不起从头再来,再了不起点、他没有下一次机会了,那就干脆一了百了。 很可惜,徐简当时是豁出去的态度,但李浚显然不是。 徐简与林云嫣讲正儿八经的那回,其余的简单略过,说实在的,也没有多少“细”的能讲。 偏林云嫣敏锐,又极其了解徐简,听出了他的粗细有别。 站起身,林云嫣走到徐简身边,握着他的手,抬头看他。 能让徐简选择豁出去赌,足以猜想当时是怎样的死胡同,同时,她也更明白了徐简之前跟她提过的“因为你在”。 正因为这一世有了个重生的林云嫣,这一世的每一天都那么稳固,所以徐简才越发谨慎。 他不想弄砸了。 哪怕也有赌一把的时候,却不会像只有他一人时那样贸然去永济宫,手里没有什么筹码地与李浚交锋,只想着这一次的赌为将来的某一次选择多一份保障。 那样的赌,何尝不让人心疼? 林云嫣抬手,轻轻抚了抚徐简的脸颊:“永济宫那位既是那样的性子,与他打交道很不容易吧?” 徐简垂着眼帘,看着林云嫣明亮的双眸,亦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那沉沉湛湛的目光里满是关心,让他原本不想尽数说出来的话语都没有那么难出口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徐简斟酌了一下用词,“正经与他打交道,自是不容易。 他那人时不时就顾左右而言他,并非他答不上来、避重就轻,而是他就喜欢掌控节奏与局面。 他很喜欢运筹帷幄的感觉,即便对话时一副平起平坐的口吻,但骨子里依旧是高高在上。 也不是针对我,我估计除了在先帝爷跟前,他对其他人八成也是这么个态度。” 林云嫣听罢,点评道:“果然自负。” “我没在永济宫吃过什么亏,”徐简如此说着,也是宽慰林云嫣,“我正经去办圣上交代的事,手里线索不足,又得小心谨慎,自然是他占了上风。 可其他时候,我只要比他还疯,他反而摸不透我是个什么想法了。 虽说没得多少便宜,但也弄清楚了他的风格做派。 今时不同往日,线索更多了,我们不是一味向他询问,也是给他提供了些旧日消息,就以宝平镇的事入手去刺激他,有的放矢,他再想掌控局面也不会那么容易。” 徐简声音沉稳,不急不躁的,叫林云嫣不由也放心下来。 她想,这就是徐简的长处了。 不用高声重喝,一字一句亦是沉甸甸的,能鼓动人心,也能平稳人心。 指腹在徐简的下巴上摩挲两下,林云嫣收了手,嘀咕道:“有点扎。” 话题转得这般快,徐简稍稍一愣,反应过来后自己也拿手蹭了蹭,笑道:“今早没仔细收拾。” 慈宁宫偏殿是小郡主的“地盘”。 她自小住到大,自是什么女儿家的物什都不缺。 徐简难得住一晚,旁的倒还方便,就这刮胡刀实在没有。 他也不至于为了这么个小东西就让小于公公去问人借问人拿,只随手拿了把剪子、捏着单刃刮了刮,比不收拾要强,但也肯定比不了有惯用的刀子。 徐简便转身去净室。 他自己无所谓,但小郡主细皮嫩肉娇得很,扎着了又要喊痛喊痒的。 林云嫣往床沿一坐,笑着看徐简的背影,待消失在帘子后头,脸上笑容才浅了些。 得耐心啊…… 她与自己说道。 永济宫那儿不是说去就能去,得抓个名正言顺又恰到好处的时机。 曹公公调查猴脸太监也需要时间,运气好三五日,运气不好一两月。 在那之前,还得拿捏好“处理”李邵的度。 徐简经历过那么多的坎坷,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世的稳定与顺利,他不想弄砸了,林云嫣更是不想。 祖母与皇太后都很康健,她的大姐将要出嫁,她的“三妹夫”再不久就能抵京。 徐夫人摆脱了刘靖,过几年与阿娉说门好亲,平和的生活下,徐夫人因是不会疯了。 更重要的是,李邵已经被废了…… 这样的好局面若是毁了,可惜至极。 夜半,星子漫天。 成喜在榻子上打盹,听见一阵脚步声,他从睡梦中惊醒,用力揉了揉脸。 挑灯往外头长廊照去,只见来人系着长长的披风,长发简单束着,廊上灯笼光映下来,五官一半在明、一半再暗。 成喜赶忙迎上去几步:“主子。” 金贵人走回屋里,解了披风交给成喜,进内室桌边坐下。 成喜挂好披风,把内室角落的油灯一一点亮,又给金贵人添了碗茶。 茶是解酒的,还温着。 金贵人一口饮了,按了下发胀的太阳穴,道:“汪狗子有什么新消息?” “昨儿夜里回宫后,殿下他们都进了御书房,里头具体说了什么,汪狗子并不清楚,”成喜道,“想来应是潜府雷击的事,事情可大可小,就闭门商量了。” 金贵人道:“照这么说,殿下今日早朝上那番应对,是圣上或者徐简教他的?” 成喜道:“应当是。” 毕竟,以大殿下的脾气是编不出那一套话来的,除了圣上、辅国公的指点,还能是谁呢? 这厢是半点没有想到汪狗子头上去,并非汪狗子不会邀功,而是中间传递消息的太监不想给汪狗子长脸、略过去了。 “主子,”成喜问道,“那雷怎么这么巧,刚好落在潜府、还是殿下幼年住过那屋的屋顶上?” “顺天府查过了,的确是雷击起烟,”金贵人道,“若真有引雷之事,哼,无论是谁,我都要夸他一声‘好本事’!” 方外之术古来有之,但听得多,见得少。 他并不认为真有人能有那等好手段。 而且,使出来后借题发挥的效果很一般,甚至还让殿下在金銮殿上讨一回巧,这等成效,着实辜负了如此仙法。 “让汪狗子机灵些,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来报。”金贵人交代着。 成喜应下。 另一厢,曹公公坐在太师椅上,靠着椅背养神。 冯内侍被锁在角落处,看着地砖上摆的馒头肘子,不时咽着唾沫。 在此之前,他已经饿了小半个月了,看守他的人每日就给他一点水和粮,饿是饿不死,饱也根本别想饱。 本以为眼冒金星已经很惨了,没成想,今儿半夜,屋子里香气扑鼻,而他只能看、却够不着。 也不敢去够。 别看曹公公闭着眼,看守的内侍也闷声不响,但冯内侍清楚,各个都盯着他。 如此馋了冯内侍两刻钟,曹公公才睁开眼,示意边上一内侍掰个馒头。 那内侍心领神会,馒头一分为二,又拿筷子撕肘子,肉连着皮夹在馒头中间,沾一沾酱汁,咬了一大口。 “香!”他道。 冯内侍猛地转过头,可也按捺不住,眼珠子飘过来使劲瞄。 心里两个小人干架干得凶,一个说“都冷了香个屁!”,另一个说“多久没见荤了还嫌弃冷?” 等那内侍吧唧吧唧着吃完馒头,曹公公才问冯内侍:“滋味如何?” 冯内侍肯定不知道。 吃了馒头的内侍拿筷子沾了点酱汁,塞进冯内侍嘴巴里,点在他舌头上。 冯内侍尝到了,香得他恨不能扑向那肘子。 “杂家算是看出来了,”曹公公慢慢悠悠道,“你就是个喽啰,逼问你再多上头的事儿,你也未必能说得明白。 你不比王六年,他是宫里出去的,而你,是从宫外进来的。 一个外来户,自不如王六年见多识广。 可要说你什么也不知道,杂家不信。 杂家今夜过来,就是缺点东西好交差,你让杂家能交差,杂家就能让你吃肘子。” 冯内侍死死盯着肘子,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除了王六年,你还跟哪些个太监打过交道?”曹公公问,“别跟杂家东拉西扯,你知道杂家想问的是哪些人。” 冯内侍呼吸一紧。 死,他倒也没多怕,伸头一刀的事,可曹公公不让他死。 求死不能的滋味尝过了,他是真胆颤。 主子的事不能说,那说些无关紧要的、换两口肘子,应该、应该也能行吧? “小、小的……”冯内侍舔了舔唇,“小的和王公公也没有多熟,小时候见过那么两三回。 小的被家里人卖出去,和其他人一块住在一个宅子里,平日就学点规矩。 王公公过来,与管事的说几句话就走。 后来小的被送进宫净身,再之后的事,您都知道。” “管事的是谁?”曹公公问,“其他人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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