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妃不由自主抱紧了双臂。 屏住的那口气松懈了,害怕与不安重新笼罩了她,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涌。 她一面用手胡乱抹着脸,一面嘀嘀咕咕宽慰鼓励自己:“我没有做错,我一点都没有错!错的是他,全是他!” 天边吐了鱼肚白。 算算时辰,离上朝也不远了。 圣上要回去换龙袍,与徐简道:“今日你也上朝。” 徐简看了眼身上染了血的衣裳,道:“臣先回府更衣。” 林云嫣走到他边上,道:“朝服我带来了,搁在马车上,车停在东宫门外。” 徐简应了声。 林云嫣道:“我去慈宁宫见皇太后。” 见圣上带着曹公公等人先行离开,此处只留下一众侍卫看守,徐简压着声问她:“你觉得晋王出宫了吗?” “十有八九,”林云嫣道,“很可能在我们抵达南宫门前,他就已经逃出去了。” 潜逃,听起来难,做起来也难,风险不小。 可对曾经有充足地潜逃经验、甩开过一波一波追兵的林云嫣与徐简来说,悄无声息地出宫亦不是不可能。 赶在宫门禁严之前,藏身木桶箱笼等等,安排好里应外合,甚至可以让侍卫开门,板车一辆运出去。 这也是林云嫣先前会想到一一观察出宫去的御林的面容的原因。 虽然,平心而论,她认为李渡装扮成御林的可能性不大。 再谨慎一些,李渡还可以走水道。 前后宫有几处大小池子都是活水,底下挖了水渠与皇宫外头的护城河相连。 全程憋气太为难了,却可通过芦苇、空水囊等等换气,等出了宫墙到了护城河中,便脱身了。 “亡羊补牢,”林云嫣自嘲道,“还是有晚的时候。” 徐简看了她一眼,牵了她的手往东宫门上走:“这就是试错。” 曾经的他,踩过很多坑,试过无数错。 倒不是没想过剑走偏锋、仗着能重来就搏一把,或者干脆彻底当个闲散、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可惜都没有成功。 他的时间太混乱了。 明天不一定是明天,昨日也不一定是昨日。 每天睁开眼睛,浑然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年的哪一天。 “好不容易”能按部就班地过一旬两旬日子,他刚刚才适应,再睡一觉又乱套了。 如此反复,折腾到后来,他甚至有过“混沌”。 分不清什么发生了,什么没有发生。 混乱之下,错失一些事也成了家常便饭,他从一开始的懊恼不已到最后变得习以为常。 试错嘛。 正如他之前告诉林云嫣的那样,错得足够多,便会寻到对,就会有“好运”。 他是习惯了,但好像小郡主不太习惯。 “晋王一旦失去踪影,之后就是敌暗我明,抓他难、防他也难,”徐简语调平静如常,“这次被他找到机会,是我们不晓得他备了一个替身,等猜想到时已然迟了一步。最起码,再有下一次,就不会再犯这个错了。” 林云嫣轻笑。 下一次。 她自是懂得徐简指的那一次是什么样的。 她也知道,徐简这么说想宽慰她。 毕竟,她这两年运气着实不差,算起来今朝是第一次失手。 可林云嫣更知道,徐简并不希望还有下一次。 徐简曾说过,这是他最好的开局了,他自己可以砸,但他不想让她也砸里头。 这个开局,他们两人一起,稳定地过了每一天。 “只是失误,并非失败,”林云嫣笑了起来,“现在晋王才是丧家之犬,朝中对大殿下不满意的情绪也重,该继续痛打落水狗。” 徐简睨她,不由也笑了下。 没有让李渡死在这里固然可惜,但对于李渡之后的布局,也并非全无线索。 除了搜寻之外,他们更应该把视线看向古月,去关注苏议。 徐简弯了弯唇:“阿嫣说得是。” 南宫门外,朝臣们渐渐抵达。 徐简在马车上换了朝服,便来了此处。 他这些时日虽陪大殿下到刑部观政,也时常出入御书房,但早朝已经很久未上了。 乍一露面,引来不少目光。 林玙走过来,视线往下一挪,问:“可以上朝了?” 不等徐简回答,他的声音压下去:“宫门比往日查得严,街上也是,除了守备衙门巡视,御林也在巡街,出什么事了?” 徐简轻声道:“晋王半夜留下个替身、金蝉脱壳了。” 林玙脸色一沉。 等又听徐简粗略讲了过程,林玙思忖一阵。 “他真是处心积虑,连替身都准备了,”林玙叹道,“如果他只求保命,从此隐姓埋名、不兴风作浪……” 说到一半,林玙自己就顿住了,哼笑了一声,带了几分嘲讽之意。 那位晋王爷都做到这一步了,怎么会可能就此罢手? 时辰差不多了,官员们依次入宫,准备上朝。 徐简与林玙暂且止住话题。 等列位金銮殿内,圣上坐在龙椅上,曹公公才把李渡脱身的消息公布了。 一时间,满殿哗然。 昨日晋王入狱,本就惊了不少人。 等三司那儿传出来些状况,知道晋王认了杀兄弟杀母妃等等罪名,更是目瞪口呆。 本以为多年前宝平镇与定国寺的事可以盖棺定论、做个了结了,没想到今天还有更震惊的消息在等着他们。 具体的来龙去脉,圣上示意徐简来说。 徐简从头叙述,从猜测到劫狱换人的可能后急急赶到宫门外,到最终由晋王妃确认。 “死的当真是替身?不是晋王本人?” “晋王妃认过了,不会错的。” “晋王能逃走,牢里肯定有内应,圣上必须要明查!” “晋王现在在哪里?他真的已经出宫了吗?” “几处城门回禀,半夜没有异常,他们也绝对没有放任何人出宫。” “臣以为,晋王既然狼子野心,除了这些死士外,许是还另有私兵,需得查王府银钱往来、资产状况。” “臣已经让各城门加强警戒,出入的每一个人都要查验。” 最初的乱糟糟过去了,朝臣们慢慢平静下来,各个衙门各自领命。 此事各处牵连都多,该追的追,该查的查,联合推进。 徐简一直听着,问到他这里的才答几句,并没有多说旁的。 古月的事,得私下去圣上提。 这金銮殿里,不晓得还有没有李渡的余党。 李邵就站在徐简前头,不住扭头看他。 按捺不住好奇,李邵低声问徐简:“你怎么想到伯父会金蝉脱壳的?替身,一般会想到那处上去?” 见徐简看着他却没有回答,李邵又问:“说起来,你好像每次都能未卜先知似的,你是不是有什么消息来源瞒着父皇和我?” 徐简抬了下眼皮子,而后神色松弛下来,眼底露出淡淡笑意。 李邵看在眼里,越发好奇了。 “不完全是臣想到的,”徐简又笑了下,“是郡主,她平日没少看杂七杂八的话本子,上头奇奇怪怪的故事都有,什么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妹妹替姐姐出嫁,什么明明死了的夫人她又出现了,李代桃僵的替身一个接一个的,郡主看得津津有味。” 李邵:…… 这也可以? 他怎么不太信呢?
第436章 一张字条(两更合一求月票) 御书房。 曹公公引徐简进去。 圣上刚刚换了身常服,开门见山道:“早朝上,朕看你有话说要。” “是,”徐简答道,“晋王出逃,事关他之后去向,臣想还是得谨慎更谨慎,朝中或许还有他的同党。” 见圣上颔首,徐简又道:“您记得陈米胡同找出来的那张金笺吗?” “自是记得。” 当时,为了化解邵儿的困局,徐简提议在那宅子里藏两块金砖。 衙门去搜查道衡,道衡与王六年、李汨联系在一起,借着这条线往朝中视线引向李汨,在当时是很不错的应对手段了。 出乎圣上意料的是,里头搜出来的,除了徐简藏的金砖,还有一枚古月使节团的金笺。 一下子就把局面弄得越发扑朔迷离了。 最终陈米胡同的事情收场,刘家父子发配的发配,除功名的除功名。 可圣上多少还是会惦记“金笺”。 那是个未解之谜。 事实上,那金笺是徐简暗度陈仓、偷偷藏进去的。 他以金笺察觉到了晋王情绪,也以金笺破坏了让刘靖字字斟酌的自罪书失去了效果。 时至今日,徐简不可能把金笺的内情告诉圣上,正如他不会把苏昌这个人推到明面上。 于是,他提及金笺。 “如今可以断定,道衡是晋王的手下,”徐简道,“那陈米胡同的宅子亦是晋王的手笔。 刘迅想要以花酒讨好殿下,晋王则利用刘迅的这点心思、给了他带坏殿下的机会。 而出入那里的还有古月使节团的人。 普通的行商怎么能去晋王给殿下安排的地方? 这两方之间,想来有些别的联系。” 圣上摸了摸下颚,明白了徐简的意思:“你想说,他勾结古月?可我们与古月结盟,展开商贸往来,并未吃亏。” 徐简有备而来,把事情都推给刘靖:“当时负责接待的是鸿胪寺,主理的正是刘靖。 臣曾听刘靖骂过苏议,大意是,苏议在古月原本不是多有名望的人物,全靠先帝年间头一次出使大顺而迅速起势。 彼时刘靖就见过苏议了,此人年纪轻轻、在使节团里话语权也少,偏就爱出风头。 朝廷那是忙于内政,想靠古月牵制西凉,给他们的条件很优惠,偏苏议不满足,商谈时几次大开口,偏又像是掌握了我们的底限一样,砍得人痛、又不是不能接受。 正是因此,苏议回古月后异军突起,成了朝中的大人物。 直到前次过来,苏议还想再割一刀,刘靖死活不松口,又被气着了,没少骂苏议。 臣想的是,我们虽不吃亏,但原本能多占的利润亦没占到。 苏议对我们的底限了如指掌,倘若与他私下往来的是晋王,那也就说得通了。 晋王扶苏议起来,苏议再抽一部分的银钱答谢晋王。 那钱养兵屯粮,用处多得去了。 两人若有这么多年的交情,晋王发现大事不妙,很有可能会联络苏议,请求支援。” 圣上眸色一暗。 他接受了李渡与苏议恐有勾结的说法,但对苏议能给予的支援抱有怀疑。 “古月不是他苏议说的算,”圣上道,“掺和进我们的内政里,对他们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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