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天上午,李嵘再睁开眼睛时,精神头缓过来许多。 徐简与曹公公一道过来。 进偏殿里见李嵘半靠在榻子上、由内侍伺候着吃粥,曹公公低声与徐简道:“年轻有年轻的好,恢复得快。” 徐简笑着点了点头。 李嵘见了来人,挣扎着要起身。 曹公公扶他躺回去:“殿下养身体要紧。” “我听说是辅国公把我从荒郊野外寻回来的,”李嵘看向徐简,一双眼睛明亮,“谢国公爷救命之恩。” “不敢当,”徐简让了礼,道,“殿下需要休养,我们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把该问的都问了。” 李嵘轻咬了下唇:“我知无不言。” “殿下说一下这几日在何处、又做了些什么吧。”曹公公道。 李嵘年纪不算大,但口齿伶俐、说话很有条理。 “那天清早,父王上朝未归,叶公公说,父王交代我去庄子上,等他下朝就来寻我。差不多半月前,父王与我约定要一块钓鱼,我以为今日父王总算得空了,便由叶公公安排着出城。” 曹公公开口问道:“大约是什么时辰?守备没有阻拦?” “没有,”李嵘答道,“时辰很早、刚开城门不久。” 徐简有数了。 那时,圣上还没有下令围晋王府,城门守备那儿自然也没有得到通知。 恰逢开城门不久,门内外都是赶着谋生计的老百姓,进进出出的人一多,叫李嵘不知不觉出城了。 “我到庄子后,父王迟迟不来,我越等越觉得不对劲。” “我想下山回城,但公公们不让,我就被关在那里了。” “之后几天,我陆陆续续听到他们说事,知道父王谋反,又知道父王逃出大牢,各处都开始通缉了。” “我问他们说‘我母妃如何了?’叶公公他们都不说。” “有一日,我发现庄子里的人手少了许多,猜测他们应该都去与父王汇合了。” “我虽然是父王的儿子,但我想念母妃、不想谋反,我不清楚父王什么时候回庄子里,趁着人手不足时连夜逃跑出来。” “我想的是回到城里就好了,只是夜里太黑、路又难走,不小心滑到山坡底下还伤了腿。” “腿太痛了,我起不来,后来越来越饿、越来越渴……” “我以为我会死在山里,幸好被国公爷带了回来。” 说着说着,李嵘眼睛通红,几乎要哭出来。 “殿下再坚持一下,”徐简放平声音,继续问,“一开始庄子上有多少人?” “我认识的只有五人,余下的都很眼生,我被关在屋子里,不敢说见着了所有人,但我见到的大概有十三四人。” 徐简又问:“除了叶公公,殿下认识的另四人是?” “两个内侍,两个侍卫,都是王府的人。”李嵘答着,说了他们的名字。 徐简记得,的确是围晋王府后,从花名册上对出来的漏网之鱼。 “殿下是几天前跑出来的?”徐简问。 李嵘摇了摇头:“不确定,我摔伤后迷迷糊糊的,可能有三四天了吧?” 徐简再问:“在庄子时没有见到晋王?” “没有。” “那些内侍侍卫有说过,晋王之后有什么安排吗?” 李嵘依旧摇头:“没有。” 徐简只好再问:“晋王在西山一带的庄子,只要登记了的、或是王妃知晓的,我们先前都搜过一遍了,那时没有发现殿下与其他人。殿下记得那庄子的位子吗?” “马车是叶公公安排的,我去的两次都坐在车里,”李嵘想了想,又道,“但我记得,那庄子大门看出去,能看到隔壁山头法安寺的山门。对了,是往西看的,比山门略高。” 这是李嵘能讲出来的全部的。 晋王的计策、后招等等,他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全然不清楚。 李嵘吸了吸鼻尖,哽咽着道:“我只知道,我不想参与谋反,谋反是错的。” 说了这么多话,李嵘看起来很是疲惫。 曹公公见问不出什么来了,便作罢了,只关心了几句:“殿下瞧见王妃了吗?” “我先前从窗户里看到母妃在对面大殿里,她还与我比划手势,”李嵘笑了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我很高兴母妃平安。” 徐简和曹公公往外走。 出了静心堂,曹公公低声问道:“国公爷怎么看?” “还不敢妄言,”徐简道,“公公先向圣上禀报,我带些人手去找一下那庄子。” 两人各行一边。 搜山需要不少人手,徐简依旧寻万塘,两人摊开西山一带的舆图确定大致范围。 法安寺山门东侧,另一处山头,比山门高些,再结合发现李嵘的山坳位置,徐简在图上画了个圈。 这一搜,连搜了两天才有成果。 那庄子不大,藏在层峦叠翠之中,十分隐蔽。 此时自然也是人去楼空。 万塘啧了声。 也是。 李嵘都偷跑好几天了,谁还敢留在这里? 万塘里里外外转了几圈,最后没有办法,甭管有用没有,把所有书册卷轴都收拢起来带下山。 一行人回到京城。 入城时,万塘问徐简道:“国公爷这就进宫回禀圣上吗?” 徐简看了眼沾染了不少尘土的衣裳,道:“得先回府换身衣裳。” 换衣裳是次,见林云嫣是主。 徐简忙碌的这几日,林云嫣亦在收集些消息。 她得弄清楚,李嵘到底是不是运气好。 西山太大了,往年也有一些猎户、药农的家里人来报失踪,最终能找到的可以说寥寥无几。 两位表兄是外乡来客,不熟悉山道状况,仗着认路本领高,哪边景好便往那边走,最后不小心滑下山坡到了那附近。 据两人所言,边上也没有什么近期活人活动的痕迹。 可林云嫣和徐简依旧没有放下戒心。 她让陈桂以“收药材”的名义,往西山脚下的几个村子里走了一圈。 见徐简回来,林云嫣便说起了结果。 “陈东家刚走。” “那一带的确人迹罕至,猎户寻常不去,说是打不到什么东西。” “隔壁山上能挖到一点太子参,只有到了那季节,药户们才往那一片去,眼下季节不对。” “只一户老农说,山坳里偶尔会找到灵芝,数量十分稀少,一年也难得碰见一回,若不是到附近了,按说也不会去那转转。” 从陈桂打听回来的这些来看,似乎寻到李嵘真就是巧了。 不过,林云嫣始终想的是,若表兄们没有发现他,李嵘真的会死在那里吗? 或者说,被朝廷寻获后的李嵘,他能够做些什么? 两人迅速商议了几句,一道进宫。 徐简去御书房,林云嫣去了慈宁宫。 许是因着大小事情多,皇太后这两日身体略显不适。 “您得保重。”林云嫣劝道。 “道理哀家都懂,”皇太后沉声道,“越是这种时候,哀家越病不得。” 林云嫣道:“我听说,朝中对如何处置李嵘殿下依旧颇有分歧。” 论罪当诛。 或是留作质子。 又有说殿下不愿与李渡同流合污才逃出来,不该诛杀。 李氏宗亲那儿也在议论,想保下尚且年少的李嵘。 “圣上也有询问哀家的意见,”皇太后道,“杀、以绝后患,不杀、以此警示。” 受李渡拉拢的官员不可能只有丁缘年一人,有人忠心,有人犹豫。 若以李嵘为参照,让那些人把知晓的、掌握的状况说出来,之后只做恰当惩戒而不诛杀,应该也能劝拢一部分。 圣上此举倒也不完全是慈悲仁义,而是想尽快解决李渡之事。 以免如徐简说的那样,外敌压境、内乱再生,里应外合下损失更大。 林云嫣本就是为此事来的,闻言便请缨道:“我去与晋王妃谈一谈,您以为呢?”
第442章 杀气太重(两更合一求月票) 御书房外。 曹公公迎出来:“有消息了?” “找到了李嵘殿下说的庄子,只是人去楼空。”徐简答道。 曹公公并不觉得意外。 徐简入内,把这两日的搜查状况禀明:“搜到的文书都带回来了,万大人送去千步廊。” 那头大理寺衙门里,特特整出来一屋子,堆放此案相关文书。 算账的、整理的老大人们也坐在那儿,一点点比对推算。 饶是天天添夜班,也只是“有些进展”,离梳理完备还早着。 查案,尤其是查这种前后经历十几二十年、处心积虑的案子,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偏偏,事态紧急之下,最缺的也是时间。 “案子周全细节可以慢一步,需得周详、仔细、正确,但李渡得尽快抓回来。”圣上叹道。 徐简应下来,话锋一转,提起李邵:“大殿下今晨还问了臣关于如何处置李嵘殿下的事。” “邵儿也问了朕,”圣上道,“依你之见呢?” “臣的想法并不完备,”徐简用词谨慎,“今晨忙着去搜山,也没有机会好好与大殿下讨论一番,臣很想听听他的想法。” 圣上没有反对,示意曹公公去请李邵来。 不止是徐简,圣上自己亦很想多听听邵儿的政见。 眼下此种状况,最终下旨的固然是他自己,但多听多议并无坏处。 李邵很快就到了。 “找着庄子了?空的?”李邵哼笑一声,“能不空吗?跑了个李嵘,谁还会在那庄子里待着!” 他的语气很是不满,末了又问:“父皇,您为何不直接杀了李嵘? 说起来,当天围府就该直接砍了李渡! 他当场死了,哪里还有金蝉脱壳的事!” “殿下,”徐简声音平缓,丝毫没有受李邵激动所影响,“明君治世,绕不过一个审与查,章程上明明白白,才不会落人口实。哪有一上来就把人砍了的道理?更何况还是王爷。” 李邵面露不满之意,问道:“照你这么说,发现一个反贼,我还得供他一月数月吃喝,让我查明白他?” “是真反还是被陷害,殿下,不查清楚怎么能断言呢?”徐简道。 “李渡当场全认了。”李邵急了些。 “殿下,”徐简看了眼圣上,又对着李邵道,“现在说的是李嵘殿下。” 李邵不由语塞,过了会儿瓮声瓮气道:“杀了算了。” “各种利弊,早朝上其他大人们也讨论了许多,殿下亦都听了,”徐简道,“臣这儿有些新线索……” 他说的便是陈桂打听回来的猎户、药农们的供词。 “这么说,”圣上道,“若非诚意伯府里的表亲偶尔遇着,李嵘真要死在山坳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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