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嫣笑道:“都得适度,您可别贪凉。” “又不是小孩子。”皇太后乐呵呵的。 家常话说道几句,林云嫣想问的还是边关战况。 自徐简出发,也已经小一个月了。 这段时间军报陆续抵京,裕门那儿说不上乐观。 西凉和古月来势汹汹,按说该趁着大顺援军未到、加紧进攻裕门才是,守军做好了死守的准备,敌人却磨蹭起来。 叫阵是每日都叫,但大顺将士不出关应战,敌军也不着急,依旧点卯一般日出进、日落退。 担心这是敌人故意使出来让人放松警惕的策略,守军一点不敢松懈,打起十二分精神日夜防备,一直守到了季信率先锋军抵达。 增援到了,守军信心大增。 季信与守将商议后,并未着急出关,依旧以守为主,等到了定北侯的大军到达。 有主帅坐镇,大顺兵士们士气大振。 西凉那侧仿佛此刻才睡醒似的,也不叫阵了,趁着夜色发动了几次进攻。 定北侯以往多指挥北疆战事,对鞑子更熟悉,与西凉人交手经验欠缺了些。 他没有冒进,几次击退敌人后并不选择出关追击,就怕自己对附近地形等不够了然于胸,又是黑夜作战、视线受阻,被敌人引进包围圈反倒危险。 因此,三方势力在裕门对峙了一月,依旧处于僵持状况。 “圣上昨儿过来,哀家听他说的意思是会僵持一段时日,”皇太后道,“我们仗着裕门天堑拒敌,关内操练兵士,可以拦得住敌军。 永嘉八年会失守、是被西凉人的奇袭钻了空子,占了先机,但他们得手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无力东进。 如今既然对峙,就不会是奇袭了。 僵持之下,敌人想要攻破裕门,以他们现在展现出来的联军兵力那是远远不够的。 我们叫阵则不理,进攻则打退,再拖一拖他们,他们耗不住的。” 军资粮草,都是问题。 大顺可以往裕门补给,但西凉与古月不会这么消耗,短时还好,时间一长,哪家出的多、哪家耗费多,内里就能吵起来。 一旦耗到秋凉转冬,西凉都不愿意冬季征战。 而那时,以逸待劳的大顺反而可以转守为攻,想办法逼退敌军。 林云嫣了解这个思路。 徐简离京前,也仔细与她说明过。 这也是为何夏日开战,却预备了数月半年的战事的缘由。 “我们这么打算,西凉和古月又何尝不知?”林云嫣道。 关外的冬季很难熬,他们来势汹汹,势必想在入冬前取得一些战果。 尤其是,其中还夹杂着李渡、苏议那两个心思诡异之人。 李渡若想卷土重来,必不可能看着裕门那儿只对峙、却不大战的。 就差导火索了。 林云嫣想,现在的局面就像是近来的天气,热得很、闷得很,只等一场雷雨,惊天霹雳,雨水倾盆而下。 只是那根导火索,不晓得被安在了何处。 千步廊里,李邵拉扯了下领口。 太热了,热得他燥得很。 兵部观政小一月,状况多少搞清楚了些,却也十分无趣。 衙门上下都很忙碌,哪怕边关只是僵持着,但兵部不敢有一丝一毫放松,催调度的、问粮草的,还绞尽脑汁想问户部衙门再讨些银钱来预备冬日军需。 “还有半年,备了说不定用不上……”李邵自顾自嘀咕。 他倒是有心发表些想法,可成效不显。 李邵在御书房与圣上抱怨过几句。 圣上说:“恰逢战时,他们经验丰富,邵儿你多听多看。” 说到这份上,李邵还能听不明白? 这是让他别指手画脚。 可他不过是评说两句,怎么就算得上指手画脚? 如此一来,李邵越发觉得这观政观得不得劲儿了。 而在汪狗子被曹公公抓起来之后,现在跟着李邵行走的太监姓高,高内侍机灵是机灵,麻烦也是真麻烦。 李邵不喜欢此人,却也无可奈何。 他靠着椅背,看着屋子外头脚步匆忙的官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不如速战速决。” 对峙? 定北侯说他对裕门关外状况不够熟悉,但守将、徐简他们不都熟悉吗? 一个月的工夫还不够他们安排妥当、主动出击? 只要杀退西凉人,战事就结束了,哪里还需要考虑什么秋冬补给,什么问户部讨银钱? 那徐简也就班师回朝了。 虽然,李邵看徐简依旧不怎么顺眼,但徐简不在京城,他更觉得没意思。 这厢正烦闷着,忽然,外头小吏脚步匆匆、跑进跑出,一副急得不行的模样,李邵看在眼里,冲高内侍抬了抬下颚。 高内侍会意,出去打听了。 不多时,高内侍三步并两步回来,一进屋子就关上了门。 “还嫌不够闷热?”李邵问。 高内侍走到李邵身边,俯身附耳道:“好像是定北侯府出了什么状况,小的不太确定,尚书大人黑沉着脸也不愿意多透露,但小的估摸着事情不小。” 李邵蹭得站起身,道:“我回宫一趟。” 兵部这里打听不出来的,去御书房问问不就晓得了? 日头大,这么一段路走得李邵浑身大汗。 他只简单收拾了下,进内给圣上行礼:“儿臣听说定北侯府出了状况,很是关心。” 圣上示意他坐下,一时也没有多解释。 慈宁宫这里收到消息时,已经快傍晚了。 “定北侯是李渡的人?”皇太后愕然,满脸写着不信。 小于公公禀道:“那童公公挨不住逼问突然说出来的,说为了拉拢定北侯曾送给他两块金砖。” “童公公的话岂能相信?”林云嫣与皇太后道,“要我说,八成是他从谁那儿得知定北侯挂帅,此刻故意说出来惹是生非,给定北侯泼脏水。” 要说别人投了李渡,林云嫣还没有这么大的把握。 可偏偏是定北侯。 定北侯若是会被李渡拉拢,上辈子就不会被盖上私通李汨的罪名,最后抄家灭族了。 “自是不会轻易信他,”小于公公叹道,“但消息报到御前时,安逸伯正与圣上说话,一听这脏水、他老人家气得不行,坚持让圣上指派御林去一趟定北侯府,搜查一番,务必要还侯爷清白。 圣上让万指挥使去了,就在定北侯的书房梁上,搜出来了两块金砖。 金砖上头还有李汨的印记。” 林云嫣呼吸一凝。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徐简说过的话。 有些事是注定会发生的。 曾经让安逸伯府、定北侯府哑口无言的金砖,依旧出现在了定北侯府中。 在截然不同的状况下,给予了他们沉重的一击。 “娘娘。”林云嫣看着皇太后。 皇太后握着她的手,问小于公公:“圣上现在如何说?” “围了定北侯府了,说要细查。” 皇太后安慰林云嫣道:“兹事体大,既然搜出来东西,查是肯定要查的,不查说不过去。事情蹊跷,圣上也不可能看不出来,现在围府,反倒是一种保护。” 林云嫣点了点头。 翌日。 金銮殿上,朝臣们吵成一团。 “那断子绝孙的货色,早不开口、晚不开口,定北侯率家中子弟在裕门对敌时开口,其心可诛!” “他就是想让我们军心大乱。”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姓童的内侍早在定北侯挂帅前就被关起来了,他怎么能往定北侯府里藏金砖?” “是啊,臣听说那金砖与之前在陈米胡同里搜出来的一样,都有李汨的印记。” “陈米胡同的事已经确定是李渡搞的鬼,他早就收买了李汨身边的王六年,李汨的金银很多都落在了李渡的手里。” “倘若定北侯真是李渡的人,他手里握着兵符,他调头打向京城……” 圣上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 此时此刻,他有种骑虎难下之感。 陈米胡同的金砖,跟李汨、李渡都没有关系,那就是当初他听徐简的建议弄出来的。 李渡是收拢了李汨的金银,但所谓李汨的金砖到底长什么样、有没有那个印记,圣上其实也不知道,或者说,除了当初经手的人,谁也不知道。 所有人都是靠当初徐简造假的金砖来判断归属。 而这一次,定北侯府搜出来的,的确与当初的假货一模一样。 圣上叹了一口气。 难道他要把当初造假的事说出来? 另一个骑虎难下到后悔不已的是安逸伯。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昨日听说那曹太监咬定北侯,安逸伯气愤不已。 他信任定北侯,知道亲家绝不可能被李渡拉拢,又知大帅出征、后方流言蜚语最伤前线士气,便立刻想把污名澄清了。 因此,安逸伯才提出“搜府”。 可他忘记了一件事。 童太监岂会胡乱攀咬? 他既然咬了,那就是万事俱备,只差他这口东风了! 唱戏唱全套,金砖两块早就已经塞进了定北侯的书房! “臣以自家性命给定北侯担保,他断不可能是李渡的人,这是陷害!”安逸伯站了出来,“臣以为,应当彻查近几日接触到童太监的人,他从哪儿得知定北侯挂帅,他又怎么知道外头都准备好了。” “伯爷与定北侯是姻亲,您向着他很正常,只是伯爷,如今掌管京畿大营的是你,你们一东一西,若是有些别样心思……” “呸!”安逸伯急性子,闻言一口唾沫吐出去,“老夫现在就砍了你,你说有没有别样心思!” “定北侯府搜了,安逸伯府是不是也要搜?” “就是搜出来两箱金砖,老夫站的直行的正,问心无愧!” 一时间,朝堂上吵作一团。 林玙皱眉看着。 有人信,有人不信,这都很正常。 另有几个拱火搅混水的,大抵是为兵权缘故,能猜出他们大致想法。 只是,事情摆在这里,必定得有个说法。 “圣上,”有御史站出来,道,“虽然臣也不相信定北侯投了李渡,但在事情查明之前,再由他领军裕门实在不能让人放心。” “大顺兵力充足却只守不攻,定北侯是真想退敌,还是只拿权不做事,还要两说。” “战事一月无进展,换帅也是种改变的方式。” “不如移交兵权给辅国公?年轻人有冲劲,让他主打进攻试试?” 站在队伍前列的李邵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话。 他被李渡害过,想到两块金砖就头痛得很,因此,对定北侯到底是敌是友,一时也不好下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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