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窗外阳光明媚的天空,觉得自己活得根本不像个人类。 像是一只被关在温室里的鸟,一辈子也不可能自由的翱翔,毫无体面和尊严。 但人不是鸟,人有思想,也有欲望。 许熹从小就天资聪慧,早熟过人,七岁的时候,已经在学微积分了。 这样的聪慧偏偏搭配着一副先天不足的躯壳,让他日日夜夜挣扎在无尽的痛苦中。 但他又不能死,因为身上肩负着父母的爱和期盼、肩负着整个家族的重担。许家的人也不会让他死,宁愿让他靠着药物和仪器活着。 就这样看着玻璃外的天,日复一日的活,活成了别人嘴里惊才绝艳、但也扼腕连连的天妒英才。 不过解脱的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 那一年,许熹23岁,那天是12月25日,圣诞节。 迟春不来寒冬不走,很冷。 那一天,许熹的父母在欧洲同时遇难。 这当然不是什么意外,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人为。 豪门争家产的戏码,现实生活中要比电视剧精彩激烈一百倍。 所以当爷爷连夜飞去欧洲接收遗体时,给许熹留下了所有的保镖和许家最高的权限。 身体已经调养好了很多的许熹,平静的送走了老爷子,毫无异常。 但就在那一天的深夜,他操作着轮椅,支开了所有保镖,离开了固若金汤的家。 当一个人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躺着,静静的聆听自己体内生命的流逝,那生命本身对他来说便毫无意义。 既然唯一维系他活下去的牵绊都死了,那他也正好可以解脱了。 那一夜,许熹在江边待了很久,然后主动对躲在远处、蠢蠢欲动的黑衣人招了招手。 上车的时候甚至主动提醒对方, “轮椅,记得处理了。” 黑衣人下意识的回了一句,“知道了,大少爷。” * 车开了很久,久到被蒙着眼睛堵了嘴的许熹快要因为病发而昏厥。 终于被那几个戴着口罩和大风镜的黑衣男人、扛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山坡。 S市竟然还有这种地方,竟然除了都市以外,还有这种鸡鸣犬吠的乡下,这让许熹新奇不已。 他四处看了一眼,甚至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户外空气。 山坡顶上有一棵很大的树,是冬青,看样子应该有上百年的年份了,伞叶华盖颇为壮观。 几个男人也看见了那棵树,正好就停在了树下,一言不发的开始挖坑。 许熹坐在一旁想,有山有树远处有人家,葬在这里应该也不错。 二十分钟后,他被最高大的那个男人推进了挖好的土坑里。 * 铁楸铲进松散的沙土里发出沉闷的沙沙声,许熹心里一片释然,认真的感受着沙土被一铲一铲摔打在身体上的重量,静静等待解脱。 就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地,他和树上的女孩对上了眼神。 三更半夜,荒郊野外的大树上,穿着单薄冬季校服裙的女孩。 女孩大概是很早就在树上了,他们这群人动作又太快,她没有来得及躲,只能瑟瑟发抖的躲在树冠里,祈祷下方这一群黑衣人别抬头。 她的眼睛红肿,明显是哭了很久哭肿的,怔愣的看着坑里的许熹,眼神呆滞而惊恐。 这时,站在许熹右手边的男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起来像是要抬头朝树上看。 许熹抿了抿嘴,想,反正都要死了,没理由还多连累一个无辜的人。 于是他哑声开了口,用不可一世的语气,对着停下来的这个男人嘲讽道, “果然废物,这种简单的体力活都做不利索。” 那男人果然不抬头了,被许熹骂了一句废物,瞬间炸了毛。 “草你丫的,给老子耍上少爷架子了!?” 他提起铁楸,照着许熹的腿插了下去。 “爷爷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利索!” 几个男人加快了掩埋的动作,沙土很快便将许熹苍白的脸掩盖。 他直到这一刻,还是没有一丝求生的意志的。 * 但人类,卑劣是刻进DNA里的本质。 从前死不了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盼着死,但当真正直面死亡的那一刻,又会可耻的退缩。 活埋许熹的那几个男人在他的上方用力的践踏,要将那一片沙土踏得尽量平整一些。 许熹本来就呼吸困难,如此更加喘不过气。 伴随着疼痛,喉咙里翻滚出了一股腥甜的血,回涌堵住了呼吸。 他倏地睁开眼睛,全身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却仍旧动弹不得。 窒息的痛苦像无情的野兽,终于将他吞咽了下去。 那算了,那就还是这样结束好了.... 许熹再次认命的闭上了双眼,眼球被钻进来的土磨得生疼。 压实了的沙泥渐渐隔绝了所有的空气,他的胸腔像要爆开了一般。 看来死,也不比活着好受。 二十三年的生命岁月依次流过,却没有一丝一毫值得他回味的地方。 许熹最后想,呵,这寡淡而悲剧的人生啊.....
第96章 我为你而活 但眼睛上方却突然出现了一丝微光,他记得,那是天空中的那轮明月。 随即便出现了树上那个女孩的脸,一脸焦急。 她跪在泥土里,用自己的双手飞快而用力的挖着,将被几个壮汉夯实的沙土一点一点的挖开,终于露出了许熹的脸。 “帅哥你还有气吗?死了吗?” 女孩凑的很近,近到她鼻尖上垂下来的清鼻涕、直直的落到了许熹的脸上。 许熹像是一条濒死的鱼,张大了嘴,大口大口的呼吸。 好几分钟后,终于缓了过来,难堪的‘嗯’了一声。 他并不擅长和人交流,更别说是在这种情境下、和一个陌生的异性。 许熹费了很久的时间,才开了口,尽量随意而淡定, “你的手,流血了。” 女孩听到手字,立刻扁嘴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抱怨, “为了来等那个女人.....下午刚做的法式美甲,甲胶太坚固了....指甲盖都挖翻了...呜呜呜...” 眼泪和鼻涕再次,滴在了许熹的脸上。 一向有洁癖的大少爷,颦起了眉,但也没有嫌弃一句。 只是安静的看着她一边因为痛而抽泣,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咬着牙刨着自己身上的泥土。 被纯粹的在意着,并不是因为他是许熹。 认知到这一点,他的心脏好像没有那么痛了。 许熹看着女孩的脸,身侧的手也开始不断地努力,一点一点的往上抠。咬着牙,忍受着心脏的刺痛,不断地尝试。 怎么能躺着等小姑娘救呢?这样未免太过卑鄙了。 终于,右手艰难的从沙泥的深处爬了出来。 * 那只手纤长而苍白,在凄凉的月光下不住地颤抖,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女孩抬眼,看见了他的手,欣喜的跪行向前,双手紧紧的握住了它。 温热的体温穿过砂砾,熨帖进了许熹的手,从十根手指顶端模糊出来的血像岩浆一般的滚烫,像一股电流一般,迅速蹿遍了他的全身。 她说,“你再忍一忍,我挖得很快!” 许熹看了一眼她身上的校徽。 明明也是一个城里娇滴滴的小姑娘,实在没有必要掺和进他的生死里来。 于是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哑声道, “要不还是算了....太辛苦了...” 用那双柔嫩得手,挖他出来太辛苦了... 一个人活在这个冰冷的世上,太辛苦了.... 但女孩却再次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别怕。” “我还有很多力气,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许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因为刚才进了沙子,从眼角滑下了一点湿意。 他终于点头,紧紧的握住了女孩的手, 回答,“好。” * 关于那个夜晚所有的细节,许熹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漫长的青春里,唯一一次的悸动。 也是他即将结束这段卑劣的人生时,终于才感受到了的温暖。 虽然迟了一些,但还好来得及。 后来他们都脱力的靠坐在身后那棵巨大的冬青树下。 女孩说,“冬青树的花语是【可贵的生命】,【坚韧和顽强】,我不知道你是谁、遇到了什么挫折,但好歹算是死过一次了,以后好好的、努力活下去吧。” 许熹一向冷漠疏离,但在那一夜破天荒的打开了心门。 他迷茫的问女孩,“为了什么而活呢?” 女孩越过他,看向山头的另一边,那里有一座新坟。 她回头看许熹,笑道, “为我而活,可以吗? 如果有一天你再次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就来找我,我再埋你一回,然后再用这双手将你挖出来,怎么样?” 许熹点了点头,笑了。 “好,我为你而活。” ... 那一夜特别的冷,两人紧紧的挨在一起,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已经双双晕厥了过去。 许熹只记得女孩一直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身体不太好,将自己身上单薄的校服针织外套、脱下来盖在了他的背上。 记得自己后来终于想起、问了她的名字。 她说, “我叫司绮,绮,是美丽的意思。” 他转头认真看了一眼她的脸,仰头闭上了眼睛。 低喃,“嗯,人如其名。” ..... * —回忆与现实的分界线— * 汽车一个急刹,穿过精心打理的草坪,横着停在了楼前。 前方的保镖小跑着下车,帮许熹拉开了车门。 “到了,少爷。” 许熹睁开眼睛,从五年前那段久远却又清晰的记忆中抽回了灵魂。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搂着她下了车。 门口早已等着一群外科行业最顶尖的医生,和最专业的护士。 高大的女护士伸手,要从许熹怀里接过司绮。 但司绮在昏迷中也紧紧的抓着他胸前的衬衣,怎么也不放。 许熹干脆越过了护士,抱着她大步冲进了一楼走廊深处的医疗室。 他珍重的将司绮放在病床上,坐在旁边,盯着她接受缝合治疗。 半晌,张医生终于小心翼翼的上前,一脸关切的询问, “您....要不要紧?” 许熹眼睛都没有从司绮的脸上移开,只是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先别管我,管她。”
第97章 着迷 司绮总算是看明白了,许熹对她就是莫名的宠溺。 为此,她十分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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