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更大的疆土要去征服,还有千万的子民要去统治,还有千秋万代的伟业要去铸就…… 赵不息反而松了口气,没有继续吃下去就好,看来赵朴虽然有点自恋,但是还是听人劝的。 “那就无事了,艾爷爷既然说出来了那就是他能治。”赵不息神色轻松下来,“要是治不了艾爷爷不会说出来的,艾爷爷对于将死之人一向很宽容,既然他还愿意和你吵架那就说明没有大碍。” 赵不息拉拉嬴政的衣袖,“你可以请艾爷爷出手替你排出铅毒的。” 嬴政:“……” 好消息,他吃的那些丹药里面的丹毒能治。 坏消息,他现在要去请他刚刚还要活埋的人替自己治病。 艾老正趾高气扬地抱着胳膊等嬴政去求他。 嬴政磨着后槽牙:“何必去请他呢,咸阳之中的医家多的是,我不信找不出一个比这老头厉害的。” 他就不信,他举国之力还找不出一个比这老头厉害的医家。 看着自己的长辈和自己的大才针锋相对的样子,赵不息苦恼地挠挠头,唉,平衡朝堂果然很麻烦。 “赵公,可医家和其他诸子百家不一样啊,真正厉害的医者都要积累各种疑难杂症的经验才能成为高明的医家,不是在咸阳拿着高官厚禄就能磨砺出来的。这天下间门或许是有比艾老更厉害的医家,但是他们或许如艾老一般隐居在某个小村子,或许正跋山涉水采药,或许神出鬼没辗转于天下,不是能轻易寻找到的。” 扁鹊、华佗、张仲景,哪一个是端坐于高堂的,不都是在天下间门行走,一个病一个病看出来才渐渐厉害的。 “算啦。”赵不息耸耸肩,转身一把拉住了艾老的袖子,眼巴巴看着艾老。 艾老气得吹胡子瞪眼:“让那小子自己过来!” 赵不息继续眼巴巴看着艾老。 “他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呢?”艾老气得抬手敲了敲赵不息的脑门。 赵不息嘟囔:“可是刚刚人家还帮你割麦子了……” “哼,看在你的面子上……找个人跟我来拿方子吧。”艾老最终还是败在了赵不息恳求的眼神中,无奈摇头,转身往自己家中走去。 宗正识趣地跟上,虽然看自家陛下和这位半仙的相处不太像是陛下求仙问道,倒像是陛下和半仙争夺“谁才是黑石子最喜欢的人”恼羞成怒吵起来的样子,但是他听明白了眼前这位半仙医术高明。 唉,自从上了年纪之后,他左腿一直隐隐作痛,尤其是下雨的时候,疼痛难忍,去看过太医,只是他们也没什么根治的办法,只能用艾草熏一熏缓解疼痛。宗正抱着希望,或许这位年纪比自己还大二十多岁,却身体健壮的像是比自己小二十多岁的半仙能有办法治好呢。 “盯着老夫看什么,老夫脸上又没有药方。”艾老还余怒未消,他怎么看都觉得那个赵朴不是好人,偏偏息被骗的一愣一愣的,艾老舍不得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发火,怒气自然就落在了别人身上。 比如一直盯着他看个不停的这个老头。 宗正弱弱道:“别生气啊,生气对寿数不好,这是您刚刚说的。” 艾老呸了一口,不屑道:“乃公能活到九十岁就是因为乃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生死有命,怕它做什么。这样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乃公还活着干什么。” 宗正:“……” 你刚刚说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嬴政和赵不息走在回去的小路上,嬴政抿抿唇,低着头,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该说些什么呢,许下赏赐?许下爵位?可那些都是始皇帝才能做的,他只是“赵朴”。 这时候赵不息开口了。 “明天我们再去把另一边的田地也给收割了,这个不着急,收税的小吏还有五日才会过来,在那之前运走就行……” 嬴政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赵不息,“什么?这和收税的小吏有什么关系?为何要运走?” 嬴政忽然又觉得,赏赐和爵位可以先放一放,他需要先把秦律拿出来,再把监狱腾一个空位出来。!
第26章 这竖子! 三天后,嬴政就知道赵不息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 黑石这个村子得名就是因为它紧挨着一座上面有奇特黑色石头的山,从战略位置来说,黑石的地理位置很好,两面环山,一侧是水,只有面向赵地的一侧没有任何阻拦,所以在过去几十年秦国总是绕过这里攻打赵国,两国打得最激烈的时候也没有涉及这片偏僻之地。 从生产角度来说,黑石因为紧挨着山的缘故土质偏硬,地面不平坦,很不适合灌溉,又因为紧挨着黄河支流的缘故,灾年还容易水涝,所以这里尽管战乱少但是居住的人也不多。一直到这几年赵不息长大,改良粮食,研究农具,强化防御,这片地方人烟才渐渐多了起来。 可种地的时候挨着山不好,但是藏人的时候挨着山就很好了。 嬴政冷眼望着数以千计的人背着粮食、牵着牲畜一路欢声笑语往山里走,赵不息在一侧高台上拿着令旗指挥人流往山里迁移。 果然不出他所料。 这竖子就是在逃避税收。 “秦律严苛,黑石子如此做法,不怕被查出来人头落地吗?”直到吃过饭,嬴政才仿佛不经意间提起一句。 赵不息咧嘴一笑:“赵公可别诬赖我,我赵不息一直是遵纪守法的好黔首,我生来胆子就小,别说死罪了,我连别人家树上的果子都不敢偷。” 嬴政无语的看着赵不息,他对赵不息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 “我们黑石只是一个小村子,登记在册的人口只有七百四十一人,登记在册的土地也只有两千一百二十亩地,我身为黑石的里正,可是每年都按照秦律规定的各项税收往上交的税。”赵不息脸上挂着狡黠的笑。 嬴政的情感告诉他眼前这竖子绝对是在欺骗他,但是理智上却又好似挑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甚至如果赵不息真的按照她刚刚说的每年按时缴纳税赋,那按照秦律,也找不出她的错误来。 “黑石至少也有三千人吧?怎么可能才有七百人?”嬴政敏锐的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质问道。 黑石虽然名义上还只是一个里,但是实际上绝对不是一个里该有的样子,房屋成群,田地连绵,村内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单单他今天上午看到的那些进山的人就绝对不止七百。 赵不息哦了一声,摆摆手,“那些人都是野人,不入户籍,当然不算是黑石人了。” 野人,就是指隐居在深山里没有自己身份凭证不与外界相联系的人,就像《桃花源记》里的桃花源人一样,朝廷找不到他们,他们也就不归朝廷管;另一种则是暂时的“野人”,因为战乱或者饥荒等原因逃离原本的户籍地,这种人在他们原本的户籍地记录中已经是死亡或者失踪了,当然,这种人在官方的称呼中有一个更正式的称呼“逋亡人”,私自离开原籍是大罪,一旦被抓住了就是逃犯。 既然不在户籍统计里,那就不算是黑石人,不用交税。其实这个手段在几千年后很常见,也就是现在是封建第一个王朝,大家都还没有经验,所以才显得新奇罢了,这些人就是后来所称呼的隐户,这些没有被登记在案的田地就是隐田。 你朝廷的记录里记了多少人多少地那我就交多少税嘛,很合法! 嬴政看着理直气壮的赵不息,气得牙痒痒。 他听明白了,赵不息的确没有违法,她只是钻了秦律的空子罢了。但是,这还不如让他发现赵不息违反了秦律呢,那样他还能把赵不息关进牢里,狠狠教训一顿,但是赵不息钻空子,让嬴政只能捏着鼻子承认他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代代完善的秦律还有很大的空缺。 这竖子! 嬴政闷闷不乐地端起药汤来,眼神落在手中端着的药汤上时又叹了口气,这药汤还是前两日赵不息替他从艾老那里求来的排除丹毒的药方熬制的。 这竖子…… 两日内,在赵不息的安排下黑石大半的人都暂时迁入了山中,连着粮食和牲畜也一起暂时移到山中。原先白日总是熙熙攘攘的小道现在稀稀拉拉没有几个人,剩余的七百人则各自分散在整个村中居住。 嬴政这两日一直闷闷不乐,甚至在得知统计出来的粮食产量达到了二十石一亩的时候也只是愉悦了一小会,然后又独自躲在屋中不知在做些什么了。 对此,赵不息一开始还怀疑是艾老偷偷在药方里加了黄连,后来看方子里面没有什么奇怪的药草才打消了这个想法。 直到要将今年的税收装车给运到县里的时候,嬴政才从他院子中走出来,却依旧皱着眉毛,闷闷不乐。 嬴政对诸子百家的学说都有所了解,甚至对法家学说还称得上是精通。但是他想了整整两天,也没能想出来要怎么更改秦律才能杜绝赵不息这种逃避税收的现象。 再次看到赵不息的时候,嬴政忍不住屈起指节狠狠敲了赵不息脑门两下。竖子,你知道朕为了你愁掉了多少头发吗,一肚子的心思不用在为国效力上倒是用在投机取巧上,该打! “你敲我头干嘛?”赵不息一下子跳起来,捂着脑门气势汹汹瞪着嬴政,“我告诉你,就算你是我看上的大才,也不能随便敲我脑门!” 嬴政板着脸,“若是天下人人都像你一样只想着逃避税收,那天下就亡了。” 身为整个天下唯一的大老板,嬴政当然讨厌赵不息这种创造的利润不全交给公司的员工了。 赵不息撇撇嘴:“秦税繁重,要是每个人都老老实实交税,人就要都饿死了。人都没了,要天下还有什么用?山河平原中有人才叫天下,没有人就只是一片荒地罢了。” 也许后世史书的确有很多抹黑秦朝的,但是就横征暴敛这一项,还真没冤枉秦,秦二世的时候税收甚至到了十抽五,也就是征税一半的地步,而且是不管黔首种不种地,都要收人头税,偏偏秦律还严格限制户籍,种地的黔首不能去做商贾,也不能做工匠,要不就是违反律法,加上秦的律法严苛,动不动就砍手砍脚贬为奴隶,黔首根本活不下去。 就算现在始皇时期征税还没有那么厉害,但是也到了十抽三的地步,而且不管是荒年还是肥年、有没有劳动力种地,都要按照田地等级交税,只能多不能少。上等田一亩交二石粮,下等田一亩交一石粮食,哪怕今年地里颗粒无收,也要交这么多粮食。 听起来很不合理吧。就是这么不合理的制度,在这片土地上延续了数千年,无数勤劳的百姓只能一代代的承受这样不合理的税赋。 嬴政面无表情,淡淡道:“税赋要是不重那哪来的粮食供应军队,没有强壮的军队国家还是会灭亡。你以为天下一统就能高枕无忧了吗,北边的匈奴、南面的百越、六国的余孽,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盯着这天下,只要露出一点软弱,他们就会把秦吞的连渣子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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