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息安抚地拍拍吕雉的手,二人挽着手走上去敲响了县衙的后门。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下仆慢吞吞过来给开了门。 下仆似乎有些畏惧赵不息,吞吞吐吐道:“沛公今日身子不舒服,让你们明日再来。” 赵不息平静道:“那请你去告诉沛公,我在郡城有一笔生意要谈,今日是特意挤出的一天时间门来拜见他。明日一早我就要去郡城,若是今日不见,那就等到下月我再上门拜见吧。” 下仆显得很犹豫,他让赵不息吕雉先等一等,等他回去禀告了沛公再说。 后堂中,沛公正稳稳坐在高堂上,面带红润,龙精虎猛的模样哪里像是有病呢。 听到下仆的禀报,沛公脸拉了下来,气咻咻道:“这个黑石子是当真不给老夫面子啊。” “沛公。”一侧的县丞附和道,“您为县令,她不过是个有点名声的普通人,既然她想今日见您,那咱们干脆就今天把事情跟她说清楚。” 赵不息和吕雉走入后堂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和上次完全不同。 上次赵不息登门的时候,沛公一见到她脸上都堆满了笑容,更是让下仆准备好飨宴招待她们。 而这一次,赵不息踏入门中,看到的却是高坐于高堂之上,神色严肃,不苟言笑的沛公和他身侧正对着自己阴森森笑的县丞。 一番虚情假意的推诿之后,沛公就忍不住图穷匕见。 他捋着胡须,脸上的脸色却并不好看,“黑石子,你的生意能做到这么大老夫可是给你破例不少啊。可你不太厚道啊。” “日入万钱却只分给你的恩人十钱,这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辈?”沛公咄咄逼人。 他今日把赵不息喊过来就是想要多分钱财的,在他看来,赵不息能有今日多亏了他给赵不息在官府中行方便,若是没有他,赵不息根本不可能把生意做到这么大。 赵不息眯着眼,淡淡道:“那您的意思是?” “黑石子是聪明人,老夫也不要多,身为沛县之主,老夫要你在沛县所有生意利润的十分之一不过分吧?” 赵不息微笑:“当然过分了。我要养着这么多人,将利益都给你了,我拿什么去养我手下的这数千黔首呢?” 黔首?黔首那算是人吗?自古以来哪有权贵还要考虑黔首利益的。 在沛公看来,赵不息这就是不想分钱给他,公然反对他。 沛公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他威胁道:“老夫在沛县还是能做的了主的,老夫也没有要你全部的利润,难道黑石子真的想要和老夫做对吗?” 赵不息反问:“今日割一成,明日割两成,然后得一夕安寝。然则我之利润有限,沛公的欲望无厌啊。” 沛公眼看赵不息软硬不吃,沉默了片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下仆送客。 两个人今日已经撕破了脸面,再谈下去也没意思了。 坐在马车上,赵不息长呼一口气。 “得想个办法把这老头给弄下来。”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沛公既是县官又是现管,若是放任他给搞破坏,总归让人烦恼。 “派门客去刺杀他?”吕雉嘴角扯了扯,提议道。 赵不息挥挥手:“这道不用,我们是遵纪守法的好黔首,刺杀……他还不配。” “你且看着,若是黑石名下的这些工厂和店铺都运行不了,那些吃不上饭的黔首和损失了利益的豪族会比我们更着急。” 赵不息抬眸,看了吕雉一眼。 “咱们可以这样,明日先全部停工。” 吕雉只是略微想了一下就想通了赵不息的意思,她轻轻颔首:“此事交给我。” 交给吕雉是很让人放心的,区区一个小小的沛县县令,哪怕是现在还是不完全体的吕雉收拾起来也易如反掌。 ————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汉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过来,引起了众人的侧目。 这里是黑石集团的宿舍区,此处的房子都是一排排连在一起的平房,房子都不大,只有两室一厅,勉强能住下一家人。在这里居住的都是没有房子的流民,他们拖家带口的在赵不息开的各个厂子里干活,一家老小都住在宿舍中。 因为住得近再加上都是在一个地方工作的工友,所以各家各户的男女老少都爱在晚上凑在这一片空地上扯闲话。 “方武,出啥事了啊?”一个妇人边给闺女扎辫子边头也不抬的问。 方武脸色铁青:“咱们厂子明天停工,什么时候再开工还没说呢。” 众人豁然而起,纷纷脸色大变,围住方武七嘴八舌问“咋回事”“咋停工了?” 他们可都靠着做工赚点钱养活一家老小呢,若是厂子出了什么事,岂不是他们又要回到先前那养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怜流浪日子? 一想到这,众人更着急了。 “吕雉大总管说,是沛公管黑石子要钱,说不给他钱就要让黑石子好看!”方武哭丧着脸,“黑石子哪里得罪得起沛公啊,她还要给咱们发工钱,又哪里有钱贿赂沛公啊?” 众人一听,面上顿时苍白如纸。 “是啊,黑石子要养活咱们这么多人肯定是很不容易的,哪还有钱供那些贵族剥削啊。”有人哭泣道。 在他们看来,黑石子是大善人啊,要养活他们好几千的工人,一天给好几十个大钱,还给他们发大饼吃,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又有人跺着脚道:“那个沛公,是出了名的收受贿赂,我爹偷了块大饼吃,他就让人把我爹抓进去,把我家屋子都没收了……还是隔壁王牛家给他送了二百个大钱他才把我爹放回来哩!” “那老不死的,肯定是为难黑石子了!” 众人纷纷唾骂起沛公来,一时间门你一句我一句,沛公俨然成了罪恶滔天的大恶人。 着急的不仅仅只有做工的黔首,县中的大部分豪族也都眼红。 这工厂和店铺,的确是赵不息占了大头,可赵不息吃肉,他们跟着喝汤也得了许多利润啊。 要修厂子,就要用砖石,恰好有一个豪族就是卖砖石起家的;雇了好几千黔首做工,这些黔首要吃要喝的,黔首没有粮食,可这些豪族家里是不缺粮食的,他们好几千亩地,让奴隶和佃农种出来,他们自己家里才有几个人能吃多少粮食啊,剩下的粮食都得卖出去。 黔首没钱买粮食,流民更没有钱买粮食,可黔首和流民在黑石制糖厂、黑石店铺里做工拿到了工钱就有钱买粮食了啊。 他们又不像沛公那样什么都不做就能拿一成的利润,他们得把粮食、鸡鸭卖出去才有钱。 沛县中的豪族听说了此事之后也纷纷在心中埋怨,你沛公自己做着官收着大把贿赂,可我们要弄钱得把地里的粮食卖出去啊,你自己贪婪索要贿赂,那就精明一点嘛,和赵不息撕破脸皮干什么呢…… 日子没法过了啊。 黔首急红了眼,上门去问吕雉,吕雉也只是说“正在协调,等和沛公协调好了肯定还雇佣你们做工”。 可这什么时候协调好呢?要是一天协调不好,岂不是他们就一天就没法做工?这损失的可是沉甸甸的钱啊。 豪族也有托关系跟吕雉萧何打探消息的,可吕雉萧何话语一致,都只说是沛公要的太多,生意做不下去了。 沛公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慢悠悠坐着马车和县丞玩笑。 “老夫听说赵不息在郊外那几个厂子都不开工了?”沛公吁了口气。 县丞脸上则满是得意,奉承着沛公,“依我看,她这是怕了您,看来用不了多久,她就会乖乖带着您要的东西登门致歉了。这沛县啊,还得是您说了算!” 沛公微微一笑。 可就在此时,马车外面的御者忽然惊恐大叫了一声,马车也一阵晃动,险些把沛公给摔着。 沛公怒气冲冲掀开帘子:“怎么驾车的……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那车夫早就不知道逃到何处去了,出现在沛公面前的,却是一片乌压压的黔首,各个都手拿着棍子、锄头,正各个双目血红的盯着他。 沛公被吓得往后缩,黔首们却不给他机会,为首的黔首身高八尺,赤着胳膊,一把就把躲到车厢中的沛公和县丞给扯了出来,扔到地上。 “你们这群刁民想干什么?我乃是沛县县令。”沛公神色惊恐的和县丞缩成一团。 为首的黔首却二话不说,赤着胳膊,长棍一指:“打死这昏官!” 紧接着,这群黔首纷纷振臂,疯了一样的往上冲:“打死他!” 一涌而上,那沛公和县丞连哀嚎都没能哀嚎几声,就没了声息。 沛公是被一剑穿喉的,至于这群穷黔首中为何会有唯有豪族权贵才有钱买到的长剑,这就不得而知了。 大概沛公也没有想到,自己当了几十年的县令,结果竟然会在沛县的地盘上被一群自己从来没有看在眼里过的黔首打死吧。 或许其中也有豪族派的人?这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先秦武风彪悍,动不动就有士敢威胁一国之君“流血五步,天下缟素”,被触动了利益的六国旧贵族连始皇帝都敢刺杀,别说是一个小小的沛县县令了。 这群张牙舞爪的黔首来得快去得也快,起码当亭长刘邦气喘吁吁赶到这里的时候,这里留下的只有两具尸体了。 刘邦刚被手下的游徼从宴会上叫出来,此时看着地上这两滩勉强能被称为尸体的血肉,不禁有点反胃,觉得自己刚刚啃的那条羊腿都有往外吐的冲动。 他匆匆看了两具尸体一眼,确认了尸体的身份后连忙撇开眼,“可有人看到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恶贼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残害沛公啊?” “亭长,没有啊,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游徼挠挠头。 刘邦吐了口气:“那附近可有歹徒留下的凶器或是脚印吗?” “有凶器也有脚印。”游徼讪讪道,“您低头看一眼就知道了。” 刘邦低下头,脸皮抖了抖。 他看着这满地杂乱的脚印和被扔了一地的木棍,目瞪口呆。 这凶徒不得有上百个?刘邦砸吧砸吧嘴,一挥手,“先让沛公和县丞的儿子来收尸吧,此案……还要仔细审理。” 刘邦也知道进来沛公和自家主君闹了矛盾,他也猜到了沛公肯定在赵不息手中讨不着好,可没想到这才三天,沛公就惨死于路上。 啧,这件事还是扔给自家主君处理去吧。他一个小小亭长,管不了这么大的事。 “嗯,这样,咱们先在县中发布通缉,通缉那些歹徒。”刘邦想了想吩咐道。 游徼小声道:“那这样能逮着贼吗?” 刘邦拍了他一巴掌,低声道:“蠢蛋,你看这地上这么多脚印,歹徒少说也有好几十个,就凭咱们亭里这三四个人就算真发现了歹徒那是去抓贼啊还是去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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