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嬴政又从赵不息那里学到了分类处理政务,命令手下的文武百官在奏折上用不同颜色的印泥按手印或者写题目代表不同类别的政务。 十万火急的就按一个红手印,军事就在奏折封面上写“军事”,税赋有关就写“税赋”。这样下来什么事情紧急什么事情不紧急就一目了然,又节省了嬴政的一部分时间。 恰好今日的政务不多,嬴政刚到晌午就处理完了政务,他揉了揉额角。 “备车,朕要去看望武成侯。” 王翦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只怕撑不了几年了,嬴政想到这位老将军即将步入死亡,不禁皱紧了眉头。 ……难道这世间,当真没有长生之术吗? 嬴政的马车停在了王府的门前,守门的下仆是认识嬴政的,看到陛下到来立刻小跑着将正门打开。 正要去请家中主人出来,嬴政挥手制止了他。 “不用吵扰武成侯,朕是来看望武成侯的,何必再让老将军起身迎接朕呢。” 王府之中颇为寂寥,王家的三位主人,王翦年老多病,长年卧床,王贲王离一个在北方镇守长城,一个在南方征战百越,一家人都为大秦鞠躬尽瘁。 嬴政也颇为感慨,心中思索着要用哪个将领将王贲替回来,王翦眼看着时日无多了,本该享受天伦之乐,却儿孙都不在床前伺候,到底是大秦辜负了这位老将军啊。 自己有三十多个子女承欢膝下,王翦却只能孤零零躺在病床之上。嬴政唏嘘不已,脚下步伐又快了几分,想要去看望王翦。 可还没进门,先听到了一阵开怀的笑声。 嬴政心生疑惑,迈入门中,正看到王翦正精神抖擞地半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沓信纸聚精会神看着,眉飞色舞,哪里像是寂寞孤独的样子。 因着太过投入,直到嬴政走到王翦床边王翦这才会注意到嬴政来了,连忙要起身行礼。 “老臣竟然没有注意到陛下前来,臣请罪。” 嬴政强硬的将王翦按在了床上,他坐在床沿,笑道:“武成侯身体不好,是朕特意让下仆不要告诉你朕前来的消息的。” 二人聊了一会,嬴政笑道:“朕一进门就听到武成侯发笑,莫非武成侯遇到了什么好事?” 王翦笑道:“可不正是托了您的福。” “哦?同朕有关?”嬴政挑眉。 “是黑石子,她知道老臣的子孙都不在身边之后每旬都会给老臣写信关心老臣。”王翦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王翦将那一沓信纸递给嬴政,这信里面都是一些家常话,没有什么好隐瞒嬴政的。 听到了赵不息每十日都会给王翦写信关心他。 嬴政脸上的笑容却一滞,他默不作声接过了王翦递给他的信纸。 厚厚的一沓,估计有十页纸往上。 和送给他的那封薄薄的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再一看内容,赵不息写给王翦的这封信内容繁杂琐碎,从她早上吃了什么饭到割麦累的手疼再到从哪找了个方子可以外敷减缓关节疼痛。 还贴心的附上了亲手抄写的药方。 甚至连走在路上被树根拌了一下这等囧事都写在了信上,语言文采飞扬,描写的妙趣横生,难怪能逗的王翦大笑。 而且这些文字显然不是一天之内写出来的,每一张纸之间的脉络切割,一看就是这一沓信是许多天一天写一点积攒出来的。 攥着信纸的指节用力的发白。 嬴政的眼中犹如一潭黑墨,他语气平静:“哦,赵不息竟然有这么多时间写信吗?” “哈哈,老臣也劝她不要花费太多时间在老臣身上,可不息却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嗯,不息心善,觉得老臣一个人在家太孤独了,说她多写一些信让这些信陪着老臣,就仿佛她陪在老臣身边一样。” 王翦眉飞色舞,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终身为父”不太合适,毕竟人家亲爹还在自己面前。 可王翦的语气中依然颇为欣慰。 人老了总是会觉得寂寞,可他现在每日都可以期待赵不息送来的信。 信中写着流经怀县的那条奔腾的河,那是黄河的支流,黑石旁边有一条小溪,那是黄河支流的支流。小溪里有小虾,这个时候可以赤着脚在河边捉虾,将一个拳头大小的陶罐放在水中,一会就有小虾爬进来。 割麦的时候要将裤脚撩起来,割麦的时候要小心不要踩到虫子,割完了麦可以去树林里抓兔子,兔子跑得很快,要带着黄犬。将兔子剥了皮用树枝串起来放在火堆上烤…… 王翦没有去过怀县,可他似乎见到了那条小溪,和赵不息一起抓过虾子,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牵着黄犬撵兔子。 王翦暗戳戳瞥了一眼自家陛下,心想赵不息这么好的小孩怎么就是自家陛下的公主呢。 自家陛下整日就是批奏折、拿着地图发号施令,今天打南越、明日欺负匈奴,看看哪里有六国余孽敢蹦哒,全家都拉去修长城…… 若是自己的孙女该多好啊。王翦心想,自家陛下三十多个子女,又不缺这一个,可他王翦没有孙女啊,赵不息若是他孙女,他必定如珍如宝的宠着,日日带着她去打猎。 王翦颇为可惜想。 嬴政露出了一个假惺惺的笑:“武成侯传授不息兵法学问,也算是不息的老师,尊师重道,应有之义。” 逆女! 真是逆女啊。 嬴政心里都要气炸了。 明明他才是亲爹,怎么给他写信就那么薄薄一张纸,写的还都是应付他的客套话,问就是忙着修书没时间。怎么到王翦这里就有时间写这么厚的信了,还十天就送一封! 嬴政酸唧唧的想,他都不知道赵不息还会抓虾子呢,倒让王翦这老头先知道了。 此时,赵不息还不知道自己被记仇的亲爹给惦记上了。 她正看着面前的邀约沉思。 这是张良给她送的邀约,邀请她到韩地一叙。 没错,赵不息早就认识张良,甚至已经认识了好几年了。 早在她亲娘还在世的时候,赵不息就认识张良。张良有一个弟弟,身体不好,久病缠身,那时候艾老刚刚在黑石定居,张良听闻有名医在此,就带着幼弟来此寻医。 自然而然就同赵不息的亲娘,同样是六国余孽的赵嫦聊上了。 那时候赵不息和张良就见过面,后来又见了几次,再往后见面就少了。 联系少了的原因是张良曾问过赵嫦愿不愿意一同向秦复仇。可赵嫦只想把赵不息养大,她认为秦国统一六国是大势所趋,不是几个人就能阻挡的。 张良那时候才十几岁,正是热血少年,自然不认同赵嫦的看法。 后来他又做了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为了不连累到赵嫦和赵不息,也就不再和她们联系了。 赵不息当时才五岁,想要招揽张良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更别说张良对韩国满腔忠诚,韩王室不死绝,张良根本不可能被其他人招揽。 可现在怎么忽然又和她联系了呢。赵不息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 还真别说,时间也很巧妙,现在正是她名声最盛的时候,整个河内郡都知道她黑石子贤人的名声。 等她有钱又有粮的时候才找上她。 赵不息不相信张良是这样的人。 张良该是光明磊落的,无论是小时候赵不息和他的那几次接触来看,还是史书上的阳谋魁首“谋圣”,都不是攀附富贵的人。 赵不息沉思许久,还是决定要赴约。 ……就算张良现在还不可能接受她的招揽,可先培养感情也是很重要的嘛。万一韩王室忽然就死绝了呢。 毕竟历史上刘邦就是这么得到张良的嘛。先是培养感情,张良表面上还跟着韩王,可私底下已经给刘邦出谋划策了,等到项羽杀了韩王以后,张良二话不说就打包了行李投奔了刘邦。 现在张良是没法再和刘邦培养感情了,刘邦在沛县挣钱挣的不亦乐乎呢…… 赵不息心想,该怎么把韩王室都弄死啊,她汉初三杰就差张良就集齐了啊。 谁能懂集卡就差一张的煎熬啊! 她不能出手去弄死韩王室,张良很聪明,就算她做的再干净,可做了就是做了,想瞒过张良这种聪明人很难。 要不然等打听到韩王室余孽在哪里以后就举报给秦朝官府吧,让秦朝去剿灭这些六国余孽。 也不行,现在六国这些人中还有一个很出头的项羽,难保韩王室没了以后张良不回去投奔项羽,还是按照原轨迹,等秦朝灭亡、诸王林立之时再想个办法挑拨一下项羽,让项羽去灭了韩王室吧。 赵不息心中有了决断,心满意足地将张良送过来的邀约收入了袖中。 第二日,赵不息就点齐了车马准备去赴约。 带着韩信和溪,再带上五十全副武装的私兵,若是有什么阴谋也能全身而退。 马车渐渐驰出怀县,驶出河内郡,一路的景象也从欣欣向荣慢慢变得破败。 河内郡其他县中的黔首虽然也很贫穷,可他们的脸上都是希望,路上也有三三两两去黑石名下的工厂做工的黔首行走。可出了河内郡到了韩地,人烟稀少,道路两旁的田地也十分荒芜,很远才能看到几个满脸麻木的黔首在地里劳作。 这里比泗水郡更加贫穷。楚国好歹曾经富过,在七国之战中也大部分时间都很安定,可处于各国夹击之间的韩地就不一样了。 韩国一直很穷,很弱小可怜,今天被秦国占两城,明日被赵国占两城,韩地黔首都习惯了这天天挨欺负的麻木日子,哪怕是现在已经被秦统一了,可他们的生活也没有变得更好。 这里的黔首依然麻木,接受着另一批新统治者的压迫,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压迫他们的人从韩国贵族变成了秦国贵族罢了。 甚至在六国之地之中,韩地的反抗也是最少的。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楚国多任侠,齐魏富裕多饱学之士,唯有韩地,什么都没有。 “其实也不仅仅是地理位置的原因,主要还是韩国的统治者昏庸。”赵不息告诉韩信和溪。 “申不害变法的那些年韩国也是强过的,可惜申不害死后变法就荒废了。后来又出了一位大家韩非,可韩国也不知道珍惜,还埋怨韩非惹来了强大的秦国。” 河内郡和韩地就挨着,赵不息只赶了一天多的路就到了韩地。 很快就要到邀约上所写的那个地址了,赵不息忍不住翻出镜子来照了照自己的头发。 这可是写在史书上的美男子张良啊。!
第88章 当然,张良是不是当世第一美男子还是次要的。 主要的是赵不息不能让后世史书记载什么“上初见张良,自以为弗如”。 马车缓缓行驶着,一座大宅院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座宅院占地十分巨大,约有数十亩,只是门前荒凉萧索,院内的树杈肆意越过围墙,树杈上零星散布着鸟窝,鸟吗,鸟鸣清脆,像是已经许久无人打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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