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有东国男女陆陆续续从外面回来,进门第一件事无一不是对男子行礼,称一声“大少爷”。 待得最后一日归来,年轻男子缓缓睁开眼眸,随意出声:“长生路引,有几人感应到了?” 话音落下,场中顿时有五人站出来,其中一名看上去极为强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恭声道:“大少爷血脉浓度极高,是墨殿候选中极为有力的竞争者。我等虽能感受到路引的大致方向,定远不如大公子清晰。” 年轻男子对这一段马屁显得兴致缺缺,目光转向中年男人旁边的紫衣女子。 感受到目光注视,那女子心头一紧,忙道:“此番随少爷前来西大陆之人,能施展血术者不少,但能施展路引的,恐怕只有和我们走散的李详了。” 年轻男子面露满意,“李详消失这么久,都不联系本少爷,本少爷还以为他要脱离队伍吃独食呢。没想到,给本少爷准备了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殿下,李详向来野心不小,不得不防。” 中年男子连忙提醒,“他舍得下血本,以长生血脉做路引,必然所图不小。” “哼!少爷天资聪慧,心思敏锐,这点事还用得着你来说?” 女子抢过话头冷言讥讽,中年男子面露不愤,正欲反驳,却见年轻男子抬手,只能压下心头怒火,不做声了。 “你的话不错,可李详盛情相邀,本少岂有不去之理?” 年轻男子大袖一挥,“传令下去,即日启程,前往南疆!” “喏!” 年轻男子回头看向魏皇城的方向,眼里有着可惜,“可惜……若是这一道路引来得再晚一些,怎么也要见识一番凡俗皇城里又是个什么模样。” 七日后—— 大魏南方一座城池中,中年男子闭目仔细感应一番,沉声道:“少爷,路引断了。” 年轻男子姿态慵懒,随意挥了挥手,“那便在此逗留,等下一道路引。” 中年男子顿时面露困惑,“少爷,那李详……若属下记得不错,他身上只有一道其李家老祖留下的血脉还算过得去,七日前既已用了,眼下哪里还能继续发出路引?” 此话一出,紫衣女子顿时冷笑,“蠢货!少在少爷面前丢人现眼。少爷既然如此说,必定是有了其他发现。” 中年男子怒视女子,“……你!” “你们两个,天天在我耳旁吵吵,何时能歇歇?” 年轻男子一出声,两人立刻噤声,齐齐跪下说道:“属下知错。” 年轻男子摇头,“罢了,你们两个人最早投入我麾下,我便与你们说说,那李详的手段。他将一段血脉分为三次施展血术做路引。 如此一来,血脉浓度极低,连你们都感知模糊,唯有本少一人清晰。” 说到这里,年轻男子微微一笑,“他是在故意引我过去。” 紫衣女子与中年男子闻言皆是心头一震,面露惊色。 “所以,等吧。” 年轻男子单手撑着侧脸,笑容温煦,却偶尔会有人令人面对一条毒蛇的错觉,“不出三日,他必定会再次施展路引。” 三日后—— “眼下已经十日过去,你确定你们姑爷还撑得住?” 李详面无表情地问道,实则心头已经焦急上火,十日未传新路引,以权晋的性子定会记恨于他。 “我们姑爷好得很。” 江筑放下新送来的名贵药材,挑眉道:“倒是你,你不是说施展血术对你损伤极大,怎么看样子,还急着去帮咱们姑爷施展血术啊?” 李详闻言顿时心头一惊,额头浮现一层冷汗,表面却冷哼道:“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不过是不想我那珍贵的血脉被浪费。” “这样啊……” 李详掩盖心思的本事不错,江筑并未起意,又说了一句“好生休养”后,便径直离开了。 李详见他真的离开,顿时松了口气,思来想去决定再等三日。 三日后,若沈澈还是不找他压制疯病,他就另寻办法传出路引。 …… 翌日,大魏南一方小城,年轻男子坐在勾栏,心不在焉地听着台上唱戏,面上表情不多,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他便是李详心中忌惮非常的权晋了。 这些时日,便是一向没什么眼力见的中年男子也看出来少爷心情不太美好。 他们竟然被那个李详放了鸽子。 眼看着少爷眼神越来越阴翳,麾下众人皆是噤若寒蝉,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听了一天的折子戏,直到夜幕降临,权晋才起身回返。 只是走到勾栏门前,却又停了下来,蓦然说道:“明日启程!” 中年男子一愣,接着又听主子言,“继续往南!” 砰! 权晋面目阴寒,一掌狠狠拍在栏杆出,后者霎时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好一个李详,敢如此戏弄羞辱他,若到时无法拿出令他满意的东西,他必定要将其挫骨扬灰,以消心头之恨! 三日又三日,李详始终没能等到沈澈的传令,却也找不到机会施展路引,在提出需要独出一室练习血术被拒绝后,李详明显察觉到监视他的人有多出不少,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煎熬般的等待大半个月后,李详终于等到了传令。 第三次来到药室前院,李详一进来就被海量如山岳般的玄铁锁链惊得说不出话来。 “跟我过来。” 玄铁锁链中空出一条小路,江筑带路将李详领到沈澈面前。 一股浓重的巫符味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被锁在铁链中间动弹不得沈澈。他清冷的俊面色白如纸,长发凌乱披散在肩头,有的被汗液黏连在两鬓边,浑身上下微微颤动,显得狼狈不堪,远不如上次来得从容。 便是身为敌人的李详,也不禁神色动容,这分明已经忍到了极致,只要沈澈一念生出放弃之意,脑子里那根筋断了,顷刻就会疯魔而亡。 他即刻在沈澈面前,施展血术。 新的路引传出去,李详不知为何心绪变得有些复杂,情不自禁地问道:“何至于此?” 新的冰凉气息入体,沈澈仿佛得到了解脱,咬紧的牙关松开,咳出一口血来。 多喘息两口新鲜空气,沈澈伸手抹去嘴边的血,露出的笑容竟有些晃眼,“因为……值得。” 李详心情变得愈加复杂了。 为了一个女人拼命活下去,不惜承受比死还要恶劣百倍的痛苦,真的值吗? 他无法理解,可心中却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份情感极为珍贵,可能是他这辈子也无法企及之物。 不知怎的,他忽地想起了幼年照顾他,那个他已经连脸都模糊了的娘。 她后来去哪儿了? 李详记不清了,此时此刻,他有些明白,或许那个世间唯一可以无条件爱他的女人,早已逝去了。 “东国多有长生种,可长生种在民间还有一个名字。” 李详忽然说起不相干的话,话中隐有悲意,“长生种,无情客,宁愿东国无长生,不使无情入梦来。看到你,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沈澈没想到李详会说出这番话,微微一笑:“既然追求长生毫无意义,何不留在大夏?不管我能否活下去,你于我夫妻二人都有大恩。你身体上的损伤,待得我妻出关,以她不欠人的性子,想必会想办法治愈你。须臾短暂一生,若能及时醒悟抓住眼前,又何尝不是幸事?” 李详怔了怔,想象起沈澈描述的未来,竟觉得出奇的宁静美好,令他心向往之。 可是他……醒悟地太迟了。 李详凄凉一笑,权晋已经盯上了他,他没有退路,只能一错再错。
第398章 千钧一发 二十七日后,南疆下雪了,大雪。 在老人记忆中,这般鹅毛大雪,南疆至少三十年间未曾有过,有人甚至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稀奇得很。 广袤山川大地渐渐被覆上一层霜色,天地静谧一片,月明星稀,雪花飘零而下,落在沈澈掌心,眨眼就被透体而出的炙热火气蒸发得干干净净。 失控的纯阳之力将他的身体变作一个烤炉,烤得长发卷曲焦黄,容颜枯槁,周身雪迹不染,令他成了这院中整片雪白中的一点黑迹。 二十七天。 沈澈黯淡的眼眸有着清明,还有一丝意外。 李详的血术配合桑岢的清心符,他硬是靠着两次血术撑了二十七天。 常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靠着三次血术,他比原来多撑了一个月,可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论是心力还是身体,都已经到了一个极限。 最近几日意识已是愈发模糊了,连记忆都不甚清晰,只是执念般地掐着煎熬般的时间,渴望着那一刻的到来。 可今日,他却是出奇地清醒,甚至觉得有种久违的轻松。 “回光返照么……” 沈澈心头浮现出这个字眼,抬头痴痴地望着紧闭的药室大门,那一双从小被京城人士许为薄情的眸子,此刻温柔如水,满是深情。 “云卿……” 低吟一声,他慢慢起身,拖着数千斤的玄铁锁链缓缓走向药室大门。 静谧的雪夜中,只剩下沉重的锁链声叮当作响,在天地中回荡。 嘣! 在离药室大门一步远的地方,锁链倏然绷紧,沈澈踉跄后退数步才强行站稳,又上前两步,在离大门仅一步远的地方,盘膝坐了下来。 他伸出手抚过厚重的铁门,触手冰凉,沈澈侧脸线条却显得愈发柔和, 锁链的长度,是他亲自设计的。 唯有这般,他才能保证自己不会伤了她,不会扰了她。 他还不想放弃,他仍然存有一丝希望,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即便,他明知自己很可能活不过这一场雪…… 即便桑岢明言此种丹药成丹至少需一年…… 即便理智告诉他,自己应是等不到了。 可他仍然抱着万一的希望。 闷哼一声,沈澈蓦然抓紧胸口,低头呕出一滩血迹,那是不正常的红色,甚至可以说是火色。 仿佛这吐出来的一口不是血,而是一团火,而他将要被这团火燃烧空了。 周身上下火烧火燎般的疼痛忽然如潮水般用来,沈澈紧紧抓着双臂,倒地蜷缩成一团,却仍不忘面向药室大门的方向。 “云卿……” 苍白干裂的唇瓣微微开阖,恍惚间,沈澈仿佛看到大门打开,好似又回到了许多年的那个晚上。 那时候,他意气风发却濒临绝命。 同样的处境,他倒在了她的药坊前,她不顾被追杀连累的风险,打开了那扇门。 分明是连见血都会害怕的年纪,却不顾他满身鲜血,将他救下,连夜解了连寺庙高僧也束手无力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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