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你们长了一副好模样的份上,我劝你们尽早认清现实,莫要给你我找不自在。” 敲打过后,陈金花轻哼一声,终从屋里退出去。 只在她离开的瞬间,房门就被重重合上,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过后,整间屋子唯一能进出的房门也被钉了起来,这一番举动,无疑又让时归惊诧不已。 之后一连两天,这间屋里都没有任何人进出。 时归本就中了迷药,身体多少受到些影响,如今又一连三天滴水未进,便是在地上站一站,都觉眼冒金星。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其余几人都转醒了过来。 韩甜是最后一个醒的,自醒来后一直不曾说话,目光时有呆滞,听到什么意外动静时,也是反应最大。 时归察觉到几分异样,只碍于没有大夫,也无法给她做什么诊断,只能把人哄去床铺最里面,外面围坐着她们几人,也好让韩甜多少安心些。 从其余几人口中,时归得知了那日在茶楼里,她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后的事。 在她睡下不久,韩甜等人也感到了些许困倦,只是这份困倦不算严重,尚能凭借意志力忍耐些。 直到屋里忽然飘起异香,那香气的味道格外浓郁,只一出现,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抗拒。 她们并没有想到异香会有什么问题,只单纯觉得太难闻了些,就找来店里的小二,提出想换一间屋。 谁知那小二当时答应得好好的,一转头,却是直接将房门在外面给锁了起来。 等她们再发现不对时,屋里的香气已浓郁到叫人作呕,紧随而来的,还有她们的头疼欲裂。 韩甜第一个倒下后,余下几人也慌了神。她们这时才想起去堵住口鼻,奈何为时已晚。 左右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剩余四人也全都倒了下去,迟清雨在意识混沌中,恍惚听见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门外走进两人,一个声音是小二的,另一个声音则是陌生,陌生人说:“只有这么六个?” “算了,抓紧时间,先送出京城再说。” “你们也尽快准备撤离,只留一人在京里望风,若这几人里有什么不得了的人物,那就在外多躲几年,若风声不紧,等过完年咱们就回来。” 听说京城里至少还有一人留守后,时归舒出一口气。 “只要没有都跑掉,他们必会被抓住的……” “谁能抓住他们?”池清雨呢喃着,泪水再一次从眼尾蜿蜒落下,满心都是绝望。 从醒来后,她们也大吵大闹过,也踹门咒骂过,可再多的疯狂,换来的也只有一如既往的无视,最终所有人都因饥渴没了力气,只余默默垂泪。 时归抱紧双膝,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旁人,只坚持一句:“阿爹一定会找到我的。” 许是她对阿爹太盲目信任了些,可既落到了如此困境,她们一时半会又找不出逃脱的办法,那还不如抓住一线希望,至少心里还能有个盼头。 在被关押的第五天傍晚,房门终于被打开。 陈金花面色不善地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两个壮汉,两人各自提了一个食盒,进门就将食盒摆到了桌上。 陈金花在桌边坐下,看着床上拥在一起的几人,不禁冷哼一声:“卢老九那家伙,要钱不要命,也不知道抓了哪路神仙,竟扰得整个京城都戒严了。” “也亏得他们跑得快,这才没被拦下,不然若是牵连到妈妈我,他们可真是该死了。” 此话一出,时归几人皆抬头看来。 时归嘴唇颤了颤,不知想到什么,又默默收回了目光,唯袖下的双手紧紧攥作一团。 而陈金花则继续道:“不过抓都抓了,到了手的金疙瘩,断没有再送回去的道理,你们几个丫头也趁早歇了心思,安安分分听我的话才是。” “或者你们要是还觉得不渴不饿,那就尽管闹腾,反正也有喜欢美人尸的老爷,大不了我少赚几个钱就是。” “这么些天了,你们都考虑得如何了?” 陈金花示意身后的壮汉将食盒打开,食盒分为上下两屉,上面是馒头馍馍,下面则是刚出锅的肉菜。 底下的食盒一开,肉香再也遮挡不住了。 时归清晰听到了耳边的口水吞咽声,就是她自己,肚子里也发出两声咕噜,喉间的唾液分泌越发快了起来。 陈金花将几人的神色尽收眼底,顿觉积压了几天的苦闷一扫而空,愁苦的皮肉也舒展开来。 她笑出声,开始的警告变作哄骗,她约莫是想轻声细语的,只是高估了自己的声线,说出来的话颇有些不伦不类:“妈妈的可心人儿哦,可是把你们饿坏了吧?” “来来来,瞧见这些东西了吗?这可是刚从外面买来的白面馍馍,下面是花生炖排骨和小鸡炖蘑菇,只要你们喊一声妈妈,再说一句往后全听妈妈的话,这些吃食就全是你们的了,不光今日,往后也日日有好饭吃。” “莫觉得妈妈这醒春楼不好,那还是你们的见识浅,没尝过人间极乐罢了,你们只要听妈妈的话,妈妈定会给你们寻些好出路,绝不比你们之前差!” 她一边说一边谄笑着,已经上了年纪的脸上全是深深浅浅的褶皱,偏又上了厚重的妆粉,让她浑如鬼怪。 时归忽然有些恶心,连着食欲都被压下去不少。 再看旁人,明显也是被陈金花的话给恶心到了。 有人受不了了,撑着床板就爬了下去,等在地上站定,勾唇冷笑,张口便是一声唾弃。 “我呸!你又是哪里来的老妖怪!”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能把花楼说成什么好去处,也不知是欺我们纯良清白,还是某些人黑了心肝,连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来了!” “你说什么——”陈金花一下子就炸了。 齐茜低声咳嗽了两声,尤觉没有解气。 然不等她再次开口,她先被人按住了肩膀,身后响起同样中气不足的声音:“够了。” 回头一看,只见时归也走了下来。 陈金花怒目而视,已做好叫打手上前将人好好教训一顿的准备,如今也只剩最后一点耐心,且听时归怎么说。 时归冲着齐茜摇了摇头,将她拉到自己后面。 而后她抬起头,与陈金花目光相接,张口便是一句:“妈妈,我们以后全听您的话。” 她的这番举动,不光让齐茜等人傻了眼,就是陈金花本人都呆愣住了:“什么——” 只见时归款款福了福身,苍白的小脸上满是平静,她重复道:“我说,我们呢以后都听妈妈的话。” “阿齐对您不敬,是我没有教导好她,妈妈若是恼火要罚,只管冲着我来就是,是我教导不周,合该受罚,只求妈妈看在阿齐年幼的份上,且饶了她这回。” “我记得妈妈说,有个姓钱的老爷,欲添两房外室,如若妈妈不嫌弃,不如就叫我和阿齐去。” “实不相瞒,我虽长在京城,却只是家中不受宠姨娘生下的庶女,早就听父亲说过,来日要将我送给他的上官做妾,以谋得仕途上的长进。” “做妾与给人当外室,说到底,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妈妈,我若愿为您驱使,不知妈妈能否保我荣华呢?妈妈就当真不羡慕钱老爷那偌大的家产吗?” 时归记得,当初李见微能让长公主改变将她送走的主意,就是用虚无庞大的利益做得诱惑。 既然长公主都会为那为知的将来所触动,陈金花不过一烟花之地的老鸨,又如何能抵制住诱惑呢? 她言之凿凿道:“我在家中虽不受宠,到底也是自幼长在京城的,后宅的手段,如何也比您楼里的姑娘精通些,您觉得呢?” 陈金花已经被她的言语震住了。 过了好半天,才听陈金花问道:“你、你的意思是,你要帮我把整个钱家都给夺来?” “不是,你当你是谁,凭什么……” “您便是信我一次,又能有什么损失呢?”时归打断道,“反正把我卖给钱老爷后,您已经得到了钱,余下的是有是无,不都不损害您的利益吗?” 陈金花彻底被说动了。 她又问:“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这些人安然无恙。”时归说出她的目的,不等陈金花起疑,紧接着便说,“我要亲自教导她们,将她们教成钱老爷最喜欢的模样,往后再有进钱家大门的,必将从她们五人中出来。” “我知妈妈还不信我,所以我可以让她们继续留在楼里,只是希望妈妈耐心等一等,至少在三年之内,不要将她们转手给别人,也不要让她们挂牌接客。” “以上,仅此而已。” 陈金花的脑子乱哄哄的,她无端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也挑不出时归言语中的过错来。 对钱财的渴望,让她做不到直接拒绝。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时归一眼,转身就带着人离开了。 房门再次被用木板钉上,桌上的食盒没有被拿走,依旧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随着屋外的脚步声远去,众人再也压不住疑问了。 齐茜最先出声:“林姑娘,你……这是何意?” 时归没说话,而是走到桌边,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仰头一饮而尽,这才算解了喉咙的干渴。 她没有隐瞒,而是将转瞬间的打算和盘托出。 她没想到齐茜会突然发难,为了免去她受皮肉之苦,紧急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按照书里的走向,她从醒春楼出去后,该是去给富商做外室,虽不知过程如何,但想必也不是一开始就死的。 这醒春楼里人多眼杂,看管也严,让她全无办法。 可若是去了外面,说不准还能寻出些传递消息的门道来,总比跟陈金花对着干,在醒春楼坐以待毙好。 时归说:“此番你我受难,多因我思虑不周的缘故,这才叫你们沦落到此处,既是我的过错,也该由我想法子护你们周全。” “刚才那个妇人,我若没记错,应是叫陈金花,而我们当下所在的地方,就是她所经营的醒春楼,还有绑我们来这儿的,是个叫卢老九的男人。” “你们且将这些都记住了,来日若有人寻来,千万记着将这些信息告诉他们。” “至于我,则会以听话为筹码,换得陈金花对你们的宽待,日后你们只要不是忤逆太过,想必她也不会对你们做什么,这样一来,你们的安全就有了保证。” “那你呢!”齐茜失声问道。 望着众人震惊错愕的面孔,时归浅浅笑了笑。 她拉住了齐茜的手,目光则在余人身上流连:“我之前骗了你们,其实我不姓林,我姓时。” “就是司礼监时掌印的那个时。” “别害怕,阿爹会来救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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