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一了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两人被迎去后面,很快就有下人送来茶点,还有人问到是否要给他们找两身干净衣裳,却被拒绝了。 时归也是许久没有吃过鲜食,明明只是最常见的糕点,如今就着花茶,倒也让人口齿生津。 许是担心他们走掉,掌柜来去很快。 被掌柜称作主家的并未来人,仍还是他一人回来。 但掌柜一进门就说:“大喜,大喜啊!一位贵客,五千万两,我家主人答应了” 若说时归之前只是隐隐懊恼,那如今就是真真切切地后悔了,显然,商街的价格,她到底是出低了。 可价格这种事,总没有谈妥了再改口的。 时归能心里流泪,再默默盘算着:“另有一事,商街毕竟在东阳郡,东阳郡又遭水患,灾民遍地,您这边买下了商街,日后还要去做东阳百姓的生意,可有意向给灾民捐些粮食,聊表新意呢?” “啊?”掌柜一愣。 可他再一想,这个小姑娘的话也没错。 像他们这种做生意的,若能有个好名声,平常行事也能有所方便,若能得到百姓感激,总不是坏事。 掌柜想了想,说道:“姑娘说得是,待去衙门签了契书,我再去将此事回禀给我家主人。” “有劳掌柜了。” 这种地契交易,交接手续繁琐,但因有掌柜主家的出手,从签订契书到交钱交地,只用了多半天时间。 当初时序置办这些家财时,便直接用的时归的名义,眼下她本人在场,一应手续办理起来也是简单。 只到最后更改地契名姓时,掌柜看着前面的“时”,时归看着后面的“良”,双方皆沉默片刻。 若没记错,当朝首宰,尊姓就是良。 等从衙门出来后,时归已经是身怀五千万两银票的人了,银票每五十万两一张,足足百张,只能用包裹包起来,再谨慎抱在怀里。 等确定左右无人后,时归忍不住问了一句:“一兄,那家典当行的良……是我想的良吗?” 时一挑了挑眉:不然呢。 “……行吧。”时归掰着手指算了算,将时府在京城所有的家产加起来,也只是将将够千万白银。 而那素有清廉之称的首宰,其远在千里外的祖地,还不知是不是首宰本家,反能轻易拿出几千万两银票来,看钱庄管事的表情,分明是仍有余力的。 时归不欲多想其中缘由,只能甩甩脑袋,打气道:“银子有了,接下来便是去买粮食了!” 后面她与时一探访了十几家粮铺,问到的粮价都有波动,虽有官府控制,但较之前还是高了四五倍不止。 即便如此,每家粮铺外都排着长队,都是百姓来屯粮,预防后续家中粮食吃空的。 好在当天晚上,城里就传来消息—— 良府同情灾民遭遇,将捐出二千斤粟米、二千床被褥,以助东阳广平两郡灾民渡过难关。 二千斤粟米不算太多,但也能解一时困局。 时归与时一只有两人,在陌生府城中运作不便,只能再找到典当行的掌柜。 那掌柜不知受了什么提点,再见到他们时格外殷勤,一听说他们要大量购置粮食,顷刻就想通了他们的想法,一口答应下来。 在掌柜的帮助下,前后不过二日,整个上庸郡府城的粮铺库存就被他们清空,只留下极少一部分,供应当地百姓吃用。 买粮的价格不便宜,只这么二天,五千万两银票就少了五分之一,细数收到的粮食,估计也就能顶半个月的用,这还只是按照东阳郡府城的人数算的。 自从将商街卖出后,时一也是看开了。 他也不再想如何跟大人交代,而是带着时归跑前跑后,尽量速度处理完这边的事。 为了提高效率,时归又分别给了空青和竹月一千万两银票,命他们去周边县镇购粮,只要价格不是太离谱的,尽管抄底收下,直接运去东阳郡。 十日后,时归花光了最后一张银票。 此时已有几百辆车,拉着满满当当的米粮,日夜不停地往东阳郡赶去。 时一给了他们信物,若中途碰见黑甲甲兵,可向他们寻求帮助,或是就地搭建粥棚展开救助,或是拉着粮食继续去府城,见机行事。 随后时归算了算时间,发现他们已出来有半个月了,顾及到阿爹或有担心,她便找时一说了返回。 返回路上,他们没有再弃掉马匹。 他们又专门挑了些能行车的官道,一路见了十几座粥棚,粥棚附近都有甲兵守着,既是维持秩序,又控制着米粥的稠度,避免消耗太快。 等时归他们匆匆返回东阳郡府城,却见衙门外停了许多板车,粮食堆积如山。 时二和时四刚从外面赶回来,在衙门外瞧见他们,当即把他们带了进去,径直去后面找到了时序。 数日未见,父女俩一见面就抱到了一起。 两人同时开口——“阿归这是去哪儿L了,怎这么多天才回来?外面的粮食是你们弄来的?” “阿爹可有受伤,我瞧着阿爹怎么又瘦了……”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一眼,噗哧一声笑出来。 时序拍了拍她的肩背,发出一声喟叹:“回来就好,没出事就好,外面的粮食是你和时一讨来的吧,这是用了什么法子,能筹来这么多灾粮?” 时归给他留的手信只写了要去寻粮,至于如何寻,则没有细说,且她此番出来又没有带钱,时序便理所当然地觉得,他们是去找富户筹捐了。 这几日运送粮食的车马不断,连太子都为之震动。 对此,时序只是笑眯眯地说:“谁知道阿归做了什么,能筹来这么多,可是难为她了。” 太子欲言又止,只看掌印言之凿凿的模样,便也将心底的那丝异样给压了下去。 直到时归歪了歪脑袋:“筹来的?” “不是呀,这些粮食都是我用钱买来的。” “我把这边的商街给卖了,卖了五千万两,就是粮价也在飞涨,我们买空了周围两二个郡县,也只有五六百万石,余下的则换成被褥了。” “不过我跟一兄算过,这五六百万石粮食,若省着点吃,能够灾民们吃上半年了,等明年新粮下来了,他们也就不愁吃了……阿爹?”说着说着,时归忽然发现阿爹神情恍惚,不禁止住话语。 时序嘴唇颤了颤,半晌吐出几字:“败、败家子啊!”
第67章 二合一 一时间,整间屋里只能听见细细的呼吸声。 四顾去看他人,能留在屋里的,自是常在掌印手下办事的心腹,对他了解可谓深入骨髓,只凭他的细微表情变化,就能推断出掌□□情如何。 显然,掌印看着不怎么高兴。 时归也是安静下来,怯生生地去打量阿爹的神色,张口欲解释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给吞回了。 “抬头。”头顶响起威严的声音。 时归肩膀一颤,赶忙仰起头来。 她眼尾有些泛红,好在眼中尚没有泪意,只满脸都是明晃晃的忐忑不安,细嫩纤长的十指搅在一起。 时序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怕了?” 自他一开口,屋里的人们就自觉退了出去,有的是害怕听到不该听的,也有人则是已听出—— 大人不高兴归不高兴,但还远不到生气的地步。 既如此,大人如今严肃,多半就是装的,全为了吓唬吓唬小孩儿罢了。 这种时候,只要是稍微有一点儿眼色的,也该知道自己碍事了,此时不退,更待何时? 时二几人心中有了计较,默不作声地离开。 却不知他们的一番作为,看在时归眼中,就是兄长们一个个跑得极快,独留她面对阿爹的怒火。 超不讲义气的! 时归鼓了鼓嘴巴,无端生出几分对兄长们的怨气。 而时序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又是一挑眉:“怎么不说话呢?” “阿爹……”时归呐呐开口,一点一点磨蹭到阿爹跟前,伸手抱住阿爹的腰,低低道,“阿爹对不起,是我莽撞了,都没跟阿爹商量,就自己做了决定。” “做了什么决定?”时序一定要她自己说出来。 时归说:“……就是卖掉商街,全换成了粮食,就是粮食也没能剩下,都施给灾民了。” “为何要这样做?” “我——”时归眼中闪过一抹无措,下意识地收紧了双臂,片刻才道,“我就是觉得,灾民们好难过。” 不是同情,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可怜。 时归只是把自己代入进灾民的处境中去设想,若她遭了水患,无家可归,饥寒交迫…… 若有人能跟她说,往后几月的吃食都有着落了,接下来只要安心等着朝廷的安排,待有了新家院,分得一两亩良田,辛劳耕种几月,这日子就能重新过起来了。 绝境不可怕,可怕的是绝境中遇不到希望。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时归自认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只是正正好,手里有那么点儿黄白之物,又正正好,来了这一片正经磨砺的土地、见到了饱经沧桑的百姓们。 ——她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 恰恰相反,时归掌家已经有段日子,不说对大小家财了如指掌,但至少能清楚,东阳郡的这一整条商街,对整个时府是什么样的存在。 通俗一些,说是大半个时家也不为过。 她之前常与阿爹炫耀,手下的两个铺子盈利极好,只觉得能负担府上支出,就已经很赚钱了。 谁能想到,拨霞供肆一年的盈利,甚至比不上商街三天的利润,虽有商街铺面更多的原因在,但即便将拨霞供肆每月的收益乘上百数,仍与商街有不小的差别。 前几日在衙门与典当行的掌柜画押时,掌柜还曾感叹过一句:“这样一个聚宝盆,竟就这么出手了。” 聚宝盆一说,实在是再准确不过了。 其实早在几天前,时归看着手里一日少过一日的银票,就曾生过些许悔意,午夜梦回也曾问过自己,就这样不假思索地救济广大灾民,值得吗? 这个问题并没有答案。 若说值得,可时府这些年来攒下的家底,全是靠着时序一人辛辛苦苦积累来的,有从宫中皇室得来的赏赐,也有底下人的微末孝敬。 另有一部分是抄家所得,却也并非简单运作就能贪下,为了让这些银子来路清白,这些抄家得来的财宝,都是从皇帝跟前问过的,且不论是看在时序兢兢业业办差的份上,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归不是赃款。 而阿爹奔波操劳了数十年的家业,只用了十几日,其中六成—— 啪!全没了! 可若说不值得,两郡受灾百姓百万,那可是上百万条活生生的性命啊!银钱没了还能再赚,可性命若是没了,那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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