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担心世子府已经被淮阳王的人盯上。 她一方面担心因为自己被盯上,家人会被连累;另一方面,也怕自己成为霍时渊任人拿捏的软肋。 毕竟霍时渊现在,确实有点恋爱脑。 她给月华送了帖子,约她在东林书局二楼不对外的书房里见面。 月华一进门就道:“下次能不能换个地方见面?我最讨厌的就是书了!” 现在被一摞摞的书围着,是晚上回去能做噩梦的程度了。 “我小时候,我爹还觉得,我能随我娘,成为才女。后来才发现,我是一点儿没像我娘,纯纯像他了。” 鱼晚棠想起前几日晚上出去吃东西意外得知月华的父亲竟是将军,便问道:“令尊之前是将军?” “是呀,骠骑大将军嘛!” 鱼晚棠震惊,“是归隐多年的程老将军?” “是我爹了,你不知道呀!”月华反而惊讶了,“我还以为世子早就跟你交底了呢!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就是个爱絮叨的小老头,你不知道我爹有多烦!” 当年非要为难她和银芒,还想拆散他们俩,逼她跟着霍时渊。 她这般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答应? 不过她可一直记着呢! 她爹就是偏心。 什么都惦记着霍时渊,什么都以他为重。 要不是爹对娘情深义重,她甚至都会想,难道霍时渊是爹流落在外面的亲儿子? 总之,月华就是吃醋。 所以她坚持自称大师姐,要坚决压过霍时渊。 这是小女孩的骄纵和奇奇怪怪的攀比心。 鱼晚棠还沉浸在震惊中。 因为程将军当年,是风云人物,是整个中原的英雄,是传奇。 鱼晚棠现在想到自己和这样的大人物,竟然辗转能有关系,内心激动不已。 ——前世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在王府见过程将军? 难道是因为月华的死? 想到这里,鱼晚棠的心又揪了起来。 她还不知道,月华的劫在哪里。 看起来,她有必要侧面提醒银芒一声。 就算不知道应劫会应在哪里,提前提醒这一两年,月华会有性命之忧,一定要看着她不要冲动,银芒那么爱重月华,一定会放在心上。 这种事情,往往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指望月华自己这个马大哈小心,基本不可能了。 鱼晚棠进而想到,霍时渊手里那些势力,是怎么来的…… 她一直都没想明白,娘不在,爹不爱,霍时渊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势力。 现在她似乎明白过来。 这是来自于程老将军的传承。 只是仔细再想,还是有些不对劲。 因为从情感上来说,程老将军最在乎的,还是他自己的孩子。 月华自不必说,是他唯一的骨血。 正常情况下,程老将军应该把他的家底,都留给月华和银芒吧。 有什么必须要男人出面的,也应该是银芒,而不该是霍时渊。 鱼晚棠隐隐觉得,程老将军喜欢霍时渊甚过银芒可以解释,但是把自己的家底交给霍时渊……怎么都有些违和。 鱼晚棠不能容忍自己脑海中有那么多不解。 那些不解,在猜测过程中出错,会影响她的判断。 鱼晚棠快速地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似乎可以问。 于是她就问了。 “啊?”月华有些惊讶,随后道,“家业我爹是一直要给世子的。这个,跟世子娶不娶我没关系。” 虽然他爹觉得,如果霍时渊娶了她是最好的。 可能多少存着点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 但是对她来说,霍时渊真的是“肥水”,脾气太臭了! 她就喜欢银芒。 “……其实银芒,是撑不起来我爹那些势力的。”月华说起来的时候坦荡而客观,“他就适合跟着人干。而且,担子压在谁身上谁累,我就希望银芒能一直陪着我,才不希望他那么累呢!” 要累,就累别人的男人去。 她的男人,她心疼。 鱼晚棠总觉得月华没说到点子上。 她拥有太单纯的快乐。 “令尊当初,不是接受了皇上的体面安排,自己主动奉上兵权的吗?”鱼晚棠想了想后又问道,“那为什么,他手里还留着势力?难道不怕被皇上忌惮?” 霍时渊和月华带她认识的程老将军,和传说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月华脸上的笑意敛去,沉默了许久。 “是我太冒昧了。”鱼晚棠忙道,“我不是很懂这些,不知道这个不能问。” “不是不能问,是我不该知道。”月华垂眸黯然道。 鱼晚棠不明所以。 这句话,她没听明白。 “这件事情,我爹是瞒着我的。我不知道世子知不知道,但是我猜,多半还是知道的。我爹最想瞒着的,是我。” 爹希望她无忧无虑地长大。 她确实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地长大了。 这件事情,是她压在心底最深的秘密。 “晚棠,我娘是被人害死的。”她忽然道。 鱼晚棠大惊失色。 她听说过,程老将军和夫人伉俪情深,和夫人天人永隔之后,也没有再续弦。 单凭这点,已经算得上深情了。 但是月华还告诉她,程老将军不仅没续弦,身边一个其他女人都没有。 失去所爱之人,他选择带着回忆,孤独终老。 如果说程夫人是被人害死的,那程老将军如何能善罢甘休? 几乎要不死不休了吧。 “我娘是被狗皇帝玷污了。”月华落泪,“那个狗皇帝,趁着我爹出征,让皇后把我娘召进宫中,强行把我娘玷污了。” 鱼晚棠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说你是我爹,会怎么办?” “会反了吧。” “我爹也想,但是那时候,我娘已经生下了我。没错,我娘被玷污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她是为了我,才忍辱偷生的!狗皇帝,利用我和我娘要挟我爹,逼他放弃兵权,逼他隐退!” “我爹恨,我也恨!可是在皇权之下,又能如何?” 他们想反,但是造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多少人想造反,但是古往今来,有几个人成功了? “我爹是瞒着我的,他不想让我背负那么沉重的仇恨……” 但是,月华还是知道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忍辱负重 “知道了又如何?我爹都做不到的,我又能改变什么?” 月华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 “我也杀不了狗皇帝。哪怕我拼了这条命,我也做不到。而且我还有我爹,我死了,我爹怎么办?我想,我爹也是这么想的……” 人活着,太多屈辱,太多无能为力。 哪怕他们都知道,她娘是因为屈辱而无法苟且偷生,是狗皇帝害死了她。 又能如何? 爹不肯罢休,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可是即便如此,胜算又能有几分? “爹留下那些人,其实也是自我安慰,是活下去的动力。单凭那点人,想要撼动狗皇帝的江山,如蚍蜉撼大树。” 鱼晚棠这才发现,月华看着万事不走心,实则内心澄澈清明,什么都看得透彻。 看清楚无能为力之后,选择深藏甚至忘记…… 但是实际上,痛不会消失。 “我爹大概也明白,所以把那些人交给了世子。大概心里还自我安慰,那些人在世子手中,有更大的用处。” “我爹对自己,其实有些自卑。” 鱼晚棠想象不出来,扬名天下的战神,会自卑。 自卑什么? “我爹觉得,他是将才,但是是武将的英武和直爽,没有文臣那些弯弯绕绕,也没有治理天下之才。他很佩服刘大学士那样的人。” 刘大学士,是多年前推动改革,却失败惨死之人,也是一个悲壮的传说。 “我爹还有仁心。他见过太多杀戮,他从杀戮中走出来,偏偏生得一颗仁心,不想百姓颠沛流离……”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明明还可能选择殊死一搏,大不了全家给狗皇帝陪葬,最后却最终克制的原因。 马革裹尸,为国为民。 可是无论如何深爱,无论如何被羞辱,因为一己之私,挑起战乱,程老将军的良心,不允许他那么做。 “……我爹想报复狗皇帝,却不想搭上其他人的命。晚棠,你看,这个世界多不公平。坏人有恃无恐,无恶不作;好人却瞻前顾后,只能含羞忍辱。” 鱼晚棠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给她擦拭眼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这种痛,她感同身受。 因为她真的经历过。 不过她在想别的事情。 虽然李晟不能和皇上的权势相比,但是前世,她一个流放的孤女,想要向李晟寻仇,最初凭借的是一腔仇恨和孤勇,之后呢? 之后凭借的是霍时渊对她的宠爱。 虽然前世,她从来没有意识到。 她甚至不知道,即使她后来拿到了那些证据,即使去了京城,依然没有什么胜算。 她自己一直以为的“功亏一篑”,其实还不知道差了多远。 而且那些东西,是霍时渊得到的。 她自以为自己忍辱负重,做了很多,但是距离扳倒一个亲王,差的岂止一星半点? 是霍时渊默默宠着她,纵容她,才让她离梦想越来越近。 只是可笑的是,她被仇恨蒙蔽,竟然还真的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忍耐和付出,就做到了那一切。 骠骑大将军,夺妻之恨,十几年未报,只能含羞忍辱。 她几年就觉得自己悲壮了? 她是自负,是站在霍时渊肩膀上,被他托举而不自知! 她自诩的坚韧顽强,多少是霍时渊的成全? 因为月华的诉说,鱼晚棠“幡然醒悟”。 她知道自己前世亏欠了霍时渊,但是没想到,亏欠了那么多。 她还自以为人间清醒,其实一直都是糊涂蛋。 她不得不承认,欠霍时渊的,很难还清了…… “我爹不知道,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我不能告诉他,否则他那些隐瞒,又算什么?他反过来还得为我担心。” 顿了顿,月华继续道:“晚棠,我谁都没告诉,只告诉了银芒,我已经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连银芒都没告诉,我感到羞耻……” 鱼晚棠抱住了她。 月华下巴抵在她肩头,轻声道,“其实,我很羞愧,我对我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对于她被狗皇帝玷污,我生气,我却没有那种豁出去一切为她报仇的心。我心疼的,是我爹,是我爹余生都要活在内疚痛苦之中。我想到我爹就哭,想到我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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