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都已经这样了,还有这么多人抢着看热闹! 他顾不得驱赶人群,挣开下人的手,几步奔了过去。 梁付氏和梁鹏站在大门口,一个在对着人群捶胸蹈足,诉说着跟史家定亲是多么的悔恨,另一个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正在捶地大哭。 “你们都来看看啊,史家这么有钱的人家,就养出这么一个小女昌妇!我倒要问问史家老爷太太们,你们家是不是私窑子出身,能把女儿养成这样,还送去别人家祸害人——” 史延贵赶紧上前,大声打断了梁付氏的话。 “亲家母,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快进屋说话——” 梁付氏冲着史二太太骂了半天,史二太太却一颗心都在女儿身上,压根不理她,梁付氏正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见史延贵撞上枪头,所有火力立刻冲着史延贵而去。 “谁是你亲家母!?你养的好女儿,把我们家祸害成这样,把我家坤儿气得躺在炕上爬不起来,你还有脸认我当亲家母,我们可不敢认你这门子亲家,我呸!丢人现眼的东西!” 史延贵被梁付氏兜头吐了一大口唾沫,只得抬手擦掉,脸上还得挤出笑容来。 “梁太太心里着急,我不跟你们计较,来人,快把亲家母亲家公请进屋里说话!” 几个下人正要上前,却被梁鹏大声喝止。 “慢着!谁敢动我们?敢碰我们一个手指头,我们就去衙门告你们!” 梁付氏更是大声嚎啕起来:“快来人看啊,史家仗势欺人啦!把这样的女昌妇女儿硬塞给我们家,现在还要把我们骗进门去,我们要是进了门,还不知道要被他们怎么收拾呢!这还有没有王法啦!” 梁鹏挺身说道:“史二老爷,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有什么话咱们当众说清楚,可别说我们仗着秀才的身份欺负你们!” 史延贵忍了又忍,却被梁鹏和梁付氏这样不留情面的大骂,早就没了耐心。 他见梁鹏和梁付氏来势汹汹,又见妻女缩成一团,连向来伶牙俐齿的史二太太都低着头不吭声,就猜测这事儿十有八九是自家理亏。 梁鹏两口子不肯进屋,口口声声要把事情闹大,史延贵气不打一处来,转过身就一脚踢在史贞娘身上。 “没廉耻的东西,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史二太太能低头忍住梁家夫妻的打骂,面对史延贵却毫不畏惧。 见史延贵竟然问也不问一声就踢史贞娘,史二太太嗷地一声扑了过去。 “你还有脸踢贞娘!你也配当爹?!” 史二太太此刻神态疯狂,一双手拼命地往史延贵脸上抓挠。 “你找你那好大哥,好侄女去啊!你既然不管贞娘,就一辈子也别管!” 史延贵猝不及防,脸上被挠了好几条血痕,越发恼恨起来。 “我不管?我怎么不管贞娘了?她的嫁妆难不成都是你挣下的?你倒是会教女儿,瞧瞧你教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史二太太闻言更是暴怒,顾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冲过去拼命地撕打史延贵,又是抓又是挠,嘴里还高声叫骂着,夫妻俩在门口打作一团。 史家有钱,从前史延贵和史二太太出门,都是光鲜亮丽,车马仆从一大堆,如今两个人撕破了脸,当众打了个不亦乐乎,让围观的人群大饱眼福。 就在一片嘲笑和叫好声,突然响起一个丫头尖利的叫声。 “不好啦,姑奶奶撞墙了!” 听了这话,史二太太顾不得再去打史延贵,连忙回头看去。 只见史贞娘一头碰在粗糙的墙壁上,整个人软趴趴地往下滑。 她瘦小的身体跌落在雪地上,额头处的伤口汩汩流出血来,在雪地上蜿蜒而淌,看起来触目惊心。 “贞娘!” 史二太太尖叫一声,推开史延贵,跌跌撞撞地跑到史贞娘身边,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身体。 “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啊!老天爷,你怎么不长眼啊……” 此刻史二太太再不复方才的凶狠,抱着史贞娘哭得撕心裂肺。 史延贵被打的鼻青脸肿,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血痕,他却似乎感受不到疼,愣愣地看着史二太太怀中的史贞娘。 史贞娘双眼紧闭,脸色灰白,不知是死是活。 金钱银钱也扑到史贞娘身边,又是哭又是喊,却怎么也叫不醒史贞娘。 金钱回头看向史延贵,哭道:“老爷,您快给我们姑奶奶找个郎中吧,她就快要死了!” 一句话惊醒了史延贵,他用力甩了甩头,像是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来人,快,快去请郎中!” 史二太太也回过神来,连声道:“快来人,把人抬进去!” 史贞娘被梁家人直接抓了送回来,连大衣裳都没有,只穿着一身薄薄的中衣,这会儿又撞了墙,要是不赶紧搬进屋,就算没撞死也要冻死了。 史家乱成了一团,倒显得梁鹏和梁付氏有些多余。 见出了人命,梁鹏和梁付氏也面露惧意。 谁知道史贞娘一向低眉顺眼的,居然能做出寻死的事儿啊! 要是史贞娘真的死了,史家人能饶过梁家吗? 梁鹏拉了梁付氏一把,梁付氏赶紧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 “这小女昌妇,寻死觅活的给谁看呢?要是还要脸,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 话虽如此说,梁付氏还是不由得放低了声音。 梁鹏见史家人根本顾不上他们,便咳嗽几声,说道:“咱们坤儿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咱们赶紧回去看看。” 梁付氏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咱们快回去看看儿子,指不定这贱人气成什么样了呢!” 说罢,两个人就钻出人群走了。 史延贵等人哪里顾得上他们二人,叫下人把史贞娘搬回屋,又要请郎中,又要找金疮药,又要烧水,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 很快郎中来了,给史贞娘诊治了一番,说是并无性命之忧,开了内服外敷的药,嘱咐好好休养就走了。 知道史贞娘性命无碍,史延贵却高兴不起来。 他扭头去了偏厅,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叫下人去把蔡妈妈叫过来。 他记得那蔡妈妈一直是史二太太身边的得力干将,不管是处事还是管家都是一把好手,史二太太怕史贞娘出嫁吃亏,就把蔡妈妈给了史贞娘做陪房。 金钱银钱那两个丫头都是不顶用的,这会儿只知道守着史贞娘哭,就算有事也问不出来,还是得找蔡妈妈才能把这事儿问明白。 谁知道下人出去转了一圈,却说没看见蔡妈妈,好像从梁家送史贞娘回来,就没人看见蔡妈妈。 史延贵不禁犯了嘀咕,按理说史贞娘回了娘家,她陪嫁的下人自然也该回来,怎么蔡妈妈却没来? 他陡然想起梁付氏在门口骂的那些话,顿时心惊肉跳。 他顾不得史贞娘伤势如何,叫下人马上把金钱银钱叫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下人才领了哭得两眼通红的银钱进来。 银钱进了屋,看到史延贵顿时脚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 “老爷,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史延贵还没等问呢,就见银钱满脸恐慌地讨饶,越发知道这其中有隐情。 “贞娘为什么被梁家送回来?梁婆子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一个字也不许隐瞒,要不然,我现在就把卖到窑子里去,就算是贞娘和二太太也救不了你!” 金钱不过是个十来岁的丫头,被史延贵吓了几句,就浑身发抖如筛糠,把所有的事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了出来。 原来梁坤得了那个毛病,史二太太就到处帮他打听名医,寻医问药,可是请了十几个郎中去看,都说很难治,史贞娘听说之后,整日以泪洗面,常说自己这辈子没了指望,连个依靠都没有。 史二太太心疼女儿,三天两头就借着送药送东西的由头去看史贞娘,后来有一阵,她们母女俩总是把下人支出去,在屋里小声商量着什么,后来有一天史二太太带了蔡妈妈的儿子王瑞去了梁家,说梁家老的老,病的病,弱的弱,连个劈柴的活计都没人做,就把王瑞留下帮忙。 梁鹏和梁付氏觉得白得了一个下人,又是个男子,能帮着做许多事,便没有多想就留下了王瑞。 谁知昨儿夜里梁婆子起夜,却听见史贞娘屋里传出来低低的呻吟声,梁婆子就留了心在门外守着,没过多久就看见王瑞偷偷摸摸地从史贞娘房里出来。 这下事情就闹大了,梁付氏直接把史贞娘和王瑞堵在了屋里,把梁鹏梁坤都喊了起来,梁坤得知史贞娘居然跟下人的儿子搞在一起,气得发昏,口口声声要休了她。 梁鹏和梁付氏也气得要命,可是他们俩还惦记着史贞娘的东西,把人堵在屋里又是骂又是打,王瑞逼急了,就推开梁鹏跑了,梁鹏这腿脚哪里追得上,倒是蔡妈妈着急万分,追着王瑞一同跑了,到后来这母子俩也没回来。 梁鹏和梁付氏打骂了史贞娘一夜,史贞娘却只是低头哭,既不解释也不还口,两人见问不出什么名堂来,索性就拉着史贞娘来了史家大闹。 史延贵听了这些话,气得几乎要吐血,一脚踢翻了银钱,直奔史二太太的房间。 这会儿史贞娘还没醒过来,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屋里被捂得密不透风,即使点着香也压不住淡淡的血腥味。 史延贵直闯进屋里,推开几个想要阻拦的婆子丫鬟,冲到床边就要掐史贞娘。 “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救她做什么?不如掐死了干净!” 史二太太见状,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一头撞在史延贵的腰间。 “你要杀她,就先杀了我!左右我们娘俩早就碍了你的眼!你杀了我们,早早去跟你大哥过舒心日子去吧!” 史延贵被她撞得一个趔趄,伸手扶住床沿才没有被撞倒。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我早就该杀了你!”史延贵双目赤红,怒骂道,“是不是你给贞娘出的馊主意?是不是你把王瑞送到她身边的?这些事,是不是都是你安排的!” 眼见史延贵已经知道了内情,史二太太索性也不隐瞒,昂起头说道:“是又怎么样?你这个当爹的不为贞娘打算,我这个娘当然要为她安排了!” “放屁!哪有你这么当娘的?谁家当娘的会给亲生女儿安排一个……奸夫!?你莫不是疯了!” “那你让贞娘怎么办!?”史二太太尖声喊道,“你给他找了个好夫君,你不看看贞娘这几个月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要是贞娘生不出孩子,下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难不成就一直守着那个阉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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