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苑。 沈姨娘是小产卧床休养了几日也已经好转,只是这月余里都不可伺候三爷,便宜了王姨娘。 “柳嬷嬷,你把姑娘那套新做的淡蓝色百蝶交襟短袄拿来。” 柳嬷嬷应是。 周云宁坐在凳子上喝茶,“娘,您的身体还没好,不用为我这么操心。” 沈姨娘听完这话心里十分熨帖,“我的身体不碍事,吃着药呢,倒是你,你今年十三岁,过了明年就及笄了,虽然你舅舅那时也不知能否调回京中,但我得为你早些打算,出去见见世面,把网撒远些。”她说完又坐下来叹了声气,“你若是有四丫头那般心思,我也不至于如此操心。” 周云宁撇撇嘴,很是不认同,“四姐姐只会一味的在祖母那里装乖,二姐姐随意欺负她也不敢吱声,到底是庶出的。” 沈姨娘接过来柳嬷嬷拿的短袄,让周云宁站了起来,给她往身上比划,这衣裳倒是不差,打心底里喜欢,她总是争个前程的,如果不争,哪有什么好的以后,“明日就穿这身吧,到时再梳个时兴发饰,我家七姑娘越来越好看了。” 这冬日沉闷,就是要这样的短袄加长裙才衬的人娇俏,叫人瞧见了也心里舒畅。 周云宁又想起五姐姐,放下手中的衣裳,“娘,五姐姐说她不喜欢陈表哥了,那我们递出去的信还有用吗?” 沈姨娘暗暗思忖,这丫头是最近越来越乖,倒是难以找到把柄,“你这几日多勤去她院子里些,多捡一些陈时砚的事跟她说。” 这步棋是早早就开始下的,先假后真,用信件来坐实,即使发现了,也没人找她对峙,信是随意找的人写的,曾经她也想过只养废,随意找个夫家打发了就是,可后来她在这府里吃尽苦头,全都是因为赵淑惠,养废尤觉不够,所以要那个女人的女儿下半辈子过的痛不欲生,事事皆不如意,才能解自己心头的恨意。 “五姐姐现在也不大爱说话。”周云宁说到这里倒是想起了事,“母亲,我上次在立雪堂见了蒋小侯爷。”这样丰神俊朗的人物,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风流,芝兰玉树,总是不自觉的就把眼神放在他身上。 俗话说锣鼓听声,说话听音。 沈姨娘挑眉看她一眼,“怎么,你是动了些心思的?” 周云宁被说破,手指搅紧手帕,“娘,我只是说说而已。” 沈姨娘当然知道蒋闻阶是多好,可这样的家世,整个顺天府怕是也难找出几个,攀上去难,就连当年的周京墨也只嫁了蒋家不会袭爵的二房。 周云宁睡下以后,柳嬷嬷把药端了进来递到沈姨娘手上,药本就是熬好又晾了好一会,这会子温度正好,她一口饮下。 柳嬷嬷又让丫鬟把碗端了出去,过去伺候沈姨娘宽衣。 “姨娘,已经收到了咱们家的信,过了年,大夫人便会过来,一定是会把正室的位置给定下的。” 沈姨娘坐在铜镜前,深吸一口气,嫂嫂跟大哥哥总是为她着想的,又想起刚刚失去的那个孩子,还是觉得不解,“这个孩子掉的我总觉得蹊跷,怎么会这般巧?” 她哭过也难受过,在无人处也恨不得杀了谢慕荷,事后又慢慢冷静下来,老太太不会因为自己得罪伯爵府。 柳嬷嬷站在她身后,拿着梳子顺着发根往下轻轻梳。 “姨娘,奴婢也这么觉得,往日咱们院子里小丫鬟们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怎么就偏偏那日地上那么大的一片冰?” 沈姨娘颔首,大宅院子里就这么点事,谁最恨自己,借刀杀人?顺水推舟? “赵淑惠,这个院子里便只有她最恨我,可惜,已然化作一捧土,永葬于地下,我不可能让她给三爷生出嫡子来,这样我佑川可怎么办?” 柳嬷嬷皱了皱眉头,“她已经死了,以我的看法,大房兴许?” 沈姨娘立刻摇了摇头,“她不会的,陈泽兰这个人,架子端的高着呢,她从未看上过我,自然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想了好一会,她头就又疼了起来。 柳嬷嬷忙伸手给她按了按,“姨娘现在还在月子里,还是先不要想这些了,兴许咱们都是多想了,真是巧合也未可知。” 沈姨娘只是恨,眼看着就要成事的,毕竟盼了那么久的孩子,她猛地睁开眼睛,转过身一把抓住柳嬷嬷的手腕。 “周怀宁,你说是不是她?”
第25章 (改) 柳嬷嬷皱紧了眉头,“五姑娘?她应当不会吧,若是真的设计,这怎么会如此巧合?要事先知道云鬓跟二爷的事,还要预料到二夫人正巧带着人来到咱们院子里,都不是易事,况且云鬓是老夫人放到咱们院子里的。” 沈姨娘叹了声气,她只是,就突然间怀疑,明知道五姑娘做不来这样的设计,云鬓有孕瞧着只有老夫人跟二伯知道,又冷笑了起来,“老夫人可真是疼二伯,三爷不是她的亲儿子,她当真是半点不疼的。” 柳嬷嬷知道姨娘心里难受,低声开口,“好姑娘,暂且都搁下,既如此,老夫人必定会因为愧疚扶正您,说不得先头那位的嫁妆也会拿出来一些给咱们七姑娘。” 沈姨娘心里自然明白,这就是她醒过来以后不去老夫人面前哭闹的原因了。 翌日陈泽兰把家中的事物都给管事的安置妥当,用过早膳就带着几个姑娘出发去到魏国公府,几个哥儿是跟着周序川一同出发的。 魏国公府在北大桥街,宅子是开国时圣祖赏赐,是极鼎盛的,大约也就两炷香的时间。 周怀宁今日只带了玉竹出门,周海宁出了角门看到她一出来,就直接硬拉着她上了马车。 “二姐姐,怎这么着急?”周怀宁都没反应过来人已然到了马车内。 周海宁坐在车内松了手,整理了一下衣裳,又端正坐姿,“前几日,父亲又因为张姨娘跟我母亲起了争执,又说我母亲亏待了她,哼,瞧着她们就烦。” 周怀宁想着也不奇怪,不过上辈子她与张姨娘也未曾见过几面,只听说是个敦厚的,四姐姐后来也算是得偿所愿。 周海宁又突然来了兴致,“不过沈姨娘就倒霉了,听母亲的意思,这扶正要挪到年后了,没了孩子就没了由头。” 周怀宁低头玩着手中的绣着翠竹的帕子,“姨娘也是可怜。” “没劲,我想着你就会这么说的。”周海宁看也从周怀宁这里挑拨不到什么,转而又说起来另外一件事情,“今日我两位表姐被关在家里做陪嫁的东西,不过我表哥会去,到时有机会一起说话啊,你上次没去到,魏国公府实在大的很,他家也太富裕了,又这么喜客,真让人羡慕呢。” 周怀宁上辈子做姑娘时就鲜少被允许出门去参加这样的宴会,嫁入徐府后有了资格跟t身份,可她已经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合,只有不得已时才会出门。 “喜雪宴,少不得要让大家以雪为景,作词又或者作画,你也没能拿得出手的,不过到时候你就躲远点。”周海宁知道她一向是不学无术的。 周怀宁听到她说这话,倒是真切的笑了起来,“是,那今日就全靠二姐姐给我打掩护了。” 周海宁遂点头应下,这是自然的,她发现五妹妹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魏国公府门口,已经有别家的夫人姑娘们到了,正是热热闹闹的说话呢。 陈泽兰带着她们几个被丫鬟引着进了内院,就看到了周京墨被人簇拥着,上前两步。 周京墨也是惦记着自己娘家人,看着嫂嫂已经到了,跟围着自己的夫人们说了两句话就从人群里向这边走来。 “妹妹。”陈泽兰笑着同她招呼。 蒋家是天子近臣,在圣上面前是极得重用的,但侯夫人是出了名的不擅交际的,像这样的场合也不常来,所以想要跟侯府说上话,从二房入手倒是简单。 周京墨看向后面的几个侄女,冲她们点头笑了下,就跟陈泽兰挽着胳膊并排往里面走去,低声询问,“大嫂嫂,我听说二嫂回伯爵府了,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陈泽兰也没遮拦,索性和盘托出,看妹妹听完不言语又接着说上。 “事本就是这么个事,云鬓的胎是保住了,倒是沈姨娘可怜,母亲原是说让她扶正的,现下出了这档子事,还是请龙泉寺的主持看过再定吧,免得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周京墨听完心里倒不同情沈清,她们两个原先也是表姐妹,可外家一年不如一年,舅舅资质平庸,外放出京,绩效回回都是一般,今上是个眼里揉不到沙子的,就算是在京中多方打点也没什么用处,幼年时她跟沈清处处看不上眼,厌恶沈清假清高,当年母亲亲去问过她愿不愿意给三哥做妾,是她自己亲口答应的,她自己过不惯外放在穷乡僻壤的日子,非要回到这富贵无比的京城中,现如今还想往上攀一攀,从她妄图给周云宁铺的路就可以见得。 “二哥该好好把二嫂嫂接回家中才是。” 陈泽兰听着这话音当然明白她是怎么想的,但也不好开口。 周海宁看着母亲跟姑母现下总算是说完了,忙上前去。 “姑母安好。”她性子跳脱,行了礼就问起别的事来,“萱姐可来了没?我早就等着她呢。” 周京墨膝下生了一儿一女,萱姐不过十岁。 周京墨看到侄女这般,故意笑斥责,“你个没规矩的,来了,跟你二婶婶谢家的慧姐在一处耍呢,你且快去找她们吧。” 平日里难免拘束,这种时候没规矩些也算不得什么。 周海宁连忙拉着周怀宁过去,周溪宁跟周云宁也在后面跟着。 魏国公府下人也多,不过都十分有规矩,今日待客,虽说冬日天冷,但爱玩的摆设的玩意也是不少,凑趣的夫人就在一起坐着说说话,或是姑娘们坐在一起各玩各的。 几个人到的时候,蒋月萱正在跟徐如意比着投壶呢,谢慧在旁双手合十的给她祈祷。 周海宁屏住呼吸站在一旁都不敢说话,不过到底还是萱姐输了。 这次投壶的筹码是一支攒云钗,上面用金丝勾勒的上好的牡丹花,又用圆润透亮的珍珠做了点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确实好看。 周海宁看她比赛结束才上前去,搂着她安慰,“萱姐,不碍事的,就一支金钗,回头让我母亲给你再打上几支。” 萱姐三四岁时曾在周家住过一段时间,那会子就是周海宁来照顾的,所以周海宁跟她的感情比周家其他的几位姐妹都要好些。 徐如意一身淡黄绣梨花对襟厚缎皮鼠袄,下人已经把金钗奉上,她故作谦让道。 “蒋妹妹,其实这簪子我也不大喜欢的,若是你想要,我便送与你。” 周怀宁未曾想会这么快就先见到徐家人,徐如意是徐南二堂叔家的女儿,当年她掌中馈,二婶婶就极为不给面子,她当时手段太软,吃了她母亲的不少排头,后来还是祖母出面才算是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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