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新婚的第二日,昨日已进宫请安,今日不必再去, 且王府之中也并无长辈需要早起请安, 即便是睡到日上三竿也无妨。 萧北冥就这样看着她, 雄鸡鸣起时, 怀里的人终于被鸟鸣声吵醒,她揉了揉眼睛,只以为自己仍在闺中,娇声问道:“芰荷,什么时辰了?” 一个沉稳而又充满磁性的男声回应道:“辰时了。” 宜锦忽然惊醒, 她睁大眼睛, 猛地起身, 额头却仿佛撞到了什么硬物,捂着额头低呼出声, 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撞上了萧阿鲲的下颚,她仰首,忙替他揉了揉下巴,“疼不疼?” 萧北冥摇了摇头,按住她作乱的手指,低声道:“才辰时,你若困,可以再歇一会儿。” 宜锦看着自己被握紧的手,目光从他俊朗的面庞一直向下,他的寝衣经过一夜的动作,已经敞开了大半,古铜色的肌理起伏格外分明,宜锦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脸色忽然红了下,她慌乱地将手抽回,小声道:“日头都过了三竿了,不能再睡了。” 话罢,她猫着腰起了身,小心翼翼地绕过他的腿,踩着软乎乎的云被下了床榻,紧张地对着门口唤了一声芰荷。 萧北冥眯了眯眼,侧过身子瞧她手足无措的模样,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领口,仿佛明白了什么。 原来知知也只是装得胆子大,实则见了真章就脸红,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道背影,有些无奈。 芰荷一早就在外头守着,她陪嫁前,徐姆嘱咐她,姑娘洞房之后这几日身体也许会有不适,叫她多注意些,因此她不敢马虎,叫后厨备了温补的食材,一早便在外头等着吩咐,这会儿听见姑娘叫她,便打了水进了屋。 入目是姑娘面色通红的模样,姑娘身上的寝衣有些凌乱,墨色的发丝也随意地垂落在腰间,芰荷不好多看,拿了衣衫过来,转头到屏风处让姑娘更衣。 宜锦平日习惯了自己动手更衣,但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她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小衣的系带系了几次都脱落,幸好有芰荷在背后帮衬,芰荷替她系着系带,却瞧见姑娘玉白的后背有个清晰的掌印。 她怕姑娘难为情,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但心里想的却是,殿下也太粗鲁了,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她想起徐姆的嘱咐,悄声问道:“姑娘,你可有哪里酸痛?妆奁里有药膏……” 宜锦经她一说,动了动肩膀脖颈,“你这么一说,确实身上有些酸痛,等夜里泡个热水澡就好了,不必涂药膏了。” 芰荷点头应下,梳洗之后换了衣衫,又给宜锦上了妆,如今嫁为人妇,便不局限于从前那些发饰,可以盘发,连宜锦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都有些陌生。 到底是同前世不一样了。 上一世的她,没有三媒六聘,更没有八抬大轿。但这一世,她什么都有了,并且嫁给了自己想嫁的人。 等宜锦梳妆完毕,邬喜来和骆宝早就将早膳呈上。 萧北冥端坐在食案前,手中正摆着餐具,但等见了宜锦,却也愣了一瞬。 眼前的女子按照燕京的规矩,穿着水红色的新妇装,罗裙袭地,纤腰不堪一握,盘发为髻,鬓似浓云,肤似白玉,眉眼之间透着娇憨,却又与初见她时不同了,多了几分稳重。 宜锦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她在他面前就座,抚了抚发髻,紧张问道:“是不好看么?” 萧北冥唇角勾了勾,“甚是好看,秀色可餐。” 宜锦玉面微微染了芙蓉色,她动了筷,夹菜掩饰自己的失态,今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连心跳都比往常快些。 萧北冥给她盛了茄夹,一旁放了他一早让宋骁去彭记糕点买的杏仁奶酪,配上红豆薏仁粥,早膳也算得上丰盛。 宜锦见他今日早膳用得比昨日多些,心中也安稳了些。 两人用完早膳,萧北冥道:“知知,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宜锦点了点头,她早膳用得不少,也想出去消消食,但她分明从骆宝那得知,自从伤了腿以后,他都隐在书房内,鲜少出来见人,如今竟主动邀她逛园子。 她自是求之不得,但昨夜她已经瞧见他手上的伤口,知道他如今出行全靠臂力,与靖王比试射箭那日也受了伤,她有些担心,蹲下身与他平视,低声道:“我想,但是有个条件。今日你不许动胳膊,好吗?” 萧北冥对上她那双温柔的眼睛,也说不出半个不字,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便沿着林中小路穿过游廊,径直到了中庭,但今日中庭并不如往日空荡,密密麻麻也堆了几十号人。 宜锦有些不解地看向萧北冥,他却示意她安心。 邬喜来站在首位,见两位主子都来了,笑得瞧不见眼睛,后来不知怎得,眼前竟有些湿润。 殿下自打降生起便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从前在北境风餐露宿,与将士同吃同睡,冷了饿了,伤了病了,都是自己扛。那些普通的士兵还有个盼头,打了胜仗能归家与妻儿老小团聚,但殿下即便打了胜仗,回到燕京,也只有冷冰冰的王府等着他。 如今王府有了王妃,日子也算有了盼头。 萧北冥看了眼邬喜来,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邬喜来收回思绪,俯身道:“府中上下并府外各个店铺的掌柜都到齐了。” 萧北冥的目光冷硬而敏锐,底下一片人几乎都低了头,他声音极具威严,“从前内宅没有女眷,诸事都交给各个管事,难免都松散了些。但如今后宅既有主,便不可同往日一般随意。自今日起,府中大小事,皆要得王妃首肯,外头商铺田庄一应账目,也需向王妃汇报。若有怠慢或者不服者,任由王妃处置。都听清楚了吗?” 底下几个管事的身子一震,心里不由挑起一杆秤,此前他们以为,王妃出身没落侯府,又不得家中宠爱,殿下定然不会看重,因此虽然面上对王妃带来的陪嫁人等敬重有加,实则心中是看不起这个王妃的,但今日殿下此言,便是将王府中馈交予王妃的意思,他们也再不敢轻视。 众人都俯首应是。 宜锦有些意外,她看向萧北冥,却见他神情庄重,并无半分玩笑之意。 宜锦看着底下乌泱泱几十号人,不免有些头皮发麻。 在侯府时,薛振源将中馈等事都交给柳氏,她几乎没有见过府中的账本,后来从徐阿姆那得了娘亲乔氏当年的陪嫁单子,她才知道,原来这些年来娘亲大半嫁妆,都填了公中的窟窿。 她在侯府,只用管好她的小院,人员简单,几乎不用费什么心思,如今乍然叫她执掌王府中馈,她担心自己无法应付。 萧北冥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他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再次道:“既如此,便挨个上来请安,叫王妃认认脸。” 底下几个管事的应下,一个一个自报家门。 除了后厨的管事陈婆子,其他几个外院的,宜锦都是第一次见,她暗暗记下几人的样貌特征,又问了籍贯,简单嘱咐几句,便叫人下去了。 但仅从这简单的交谈中,这几人的脾气秉性,包括对她的态度,她都已心中有数,反倒不像之前那样紧张了。 她知道在世人眼中,她出身不高,若非冲喜这等意外之事,她是无缘燕王妃之位的,如今虽有萧阿鲲替她撑腰,但若她自己立不起来,底下人也不会真心诚服,只会阴奉阳违。 萧阿鲲这次遇袭受伤,有一半原因是内宅之故,她想要保护他,就必须管好这个家。 宜锦握紧他的手,微微一笑,道:“各位近日为了婚事操劳,也实在辛苦。今日府中众人皆可到芰荷处领取五两纹银,权当沾沾喜气。但我亦有丑话放在前头,既在王府谋生,便断不可生出背主忘义之事,否则不论亲疏远近,一律家法处置。” 底下众人听了这话,不禁也对宜锦有所改观,他们原以为破落侯府出身,定然囊中羞涩,但王妃出手竟然如此大方,五两纹银,几乎是二等女使一年的月例,这时不论是真心还是表面,众人脸上皆是挂笑,连声称是。 宜锦见状,用手掩面,小声对芰荷说道:“待会儿你备个簿子,等他们去领赏的时候,将姓名年龄籍贯,以及在府中领的差事,受过什么赏罚,一律记清楚。” 芰荷笑着应下,她回味过来,不由赞叹姑娘的主意真是妙,这样一来,府里人的底细便都清楚了,日后管起人来,只会更得心应手,且不遭人反感。 见没什么事,宜锦刚想叫人退下,却听萧北冥道:“几个掌柜,劳烦今日将商铺的账目整理出来,交予王妃过目。” 那底下几个中年掌柜面面相觑,一脸难色,“王爷,商铺每日往来账目繁琐,恐怕……” 还未等着两人说完话,萧北冥便冷冷看了一眼,“既然近日的账目繁琐,上个季度的账目也早该整理完毕,可给王妃过目了。” 底下几个掌柜霎时没了借口,像被霜打的茄子,诺诺应了几声,心里却都在打鼓。 他们几个经营商铺这么多年,哪个没有捞过油水,不过是贼心大小之差罢了,若是细细纠来,没有一个能幸免于难。 可这王妃出身没落侯府,瞧着年轻稚嫩,恐怕也不懂商场之事,想到这里,他们不由松了口气。 宜锦悄悄观察这几个掌柜的情状,便知道几位恐怕都有些难平的账目,但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她也懂得,万事不可操之过急。 她道:“各位还有事要忙,便各司其职吧,午后我若有事,自会单叫你们来回禀。” 闻言,底下乌泱泱一院子的人也各自散去。 等四周清净了,宜锦才问道:“殿下怎么突然叫我执掌中馈了,偌大的王府,我怕会闹笑话。” 萧北冥神情淡然,话语却轻柔,“往后府中你说了算,即便有些内务不懂也无碍,蒲先生能帮你善后,谁敢笑话你,便叫她再也笑不出。” 这等话若是由旁人说出来,便如玩笑一般,但从萧阿鲲口中说出来,便无端觉得瘆人。 宜锦心里却愈发安稳。 她幼时便从娘亲那里知道,一个男人若是真正看重一个女子,真正将她当成妻子,万事都会与她商量,而非将她当做温室的花朵,毫无抵抗风雨之力。 薛振源没有将娘亲乔氏当作妻子,他不仅将管家之权交给柳姨娘,还任由原配所出的子女遭人欺侮,因此娘亲在生下阿珩不久后便撒手人寰,他们姐弟三人也便如草芥般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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