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我会乖,珠珠儿。” 第424章 嫁不成他 颜心微怔。 他定定望向她,目光澄澈又炙热,温度似染透了他的眼。 颜心低垂了视线。 他一口气将药喝完了,颜心接过碗:“舅舅再睡一会儿。出汗了也别着急洗澡,等热都褪了再说。” 她接碗的时候,盛远山拉住了她的手腕。 颜心低头。 他手指可能是发烧的缘故,竟比平时温暖几分。 “我不会死。”他低声告诉她,“我会听你的话,好好保护你和姐姐。珠珠儿,我不会死的,你别怕。” 颜心心口一酸。 “我知道。”她道。 盛远山拉过她的手,在他唇边轻轻贴了下:“今晚回去吧。你们已经很辛苦了,还需要照顾我,我更休息不好。” 颜心急忙抽回了手:“好。” 她夺门而出。 她跟夫人说,盛远山的确无碍,小小风寒引发的高热,没什么大问题。 不如先回督军府,让他也安心养病。 夫人同意了。 回去路上,颜心很疲倦似的,依靠着夫人肩膀。 夫人轻轻摸了摸她头发:“你累了?” “嗯。” “你得好好休息几日。远山累倒了,别你也累倒了。”夫人说。 颜心耳边,一直都是盛远山的话。 他说,我会乖,珠珠儿。 她心口一阵阵闷疼。似一只遍体鳞伤的猛兽,小心翼翼收起他的獠牙与利爪,轻轻舔了她一口。 她应该绝不再和盛远山见面。 可景元钊失踪了,颜心和盛远山都在守护地盘,他们俩又不能疏远,叫旁人有了可趁之机。 她被拉扯着,疼得很剧烈。 盛远山休息了三天,人清减了几分。 他的病好了。 “珠珠儿的药真苦,但效果也真好,我前半夜就出了一身大汗。”盛远山说。 夫人看着他恢复了健康,又说他:“在休息几日吧。” “驻地有些人事变动,我没时间休息。连木生被提拔了。”盛远山告诉夫人,“是团长。” “很不错。”夫人笑道,“他熬出头了。” 又说,“督军不想把女儿嫁给他,到底没亏待他。” “督军考虑也对。”盛远山说,“沾亲带故的军队,很容易滋生腐败。” 夫人点点头。 颜心坐在旁边听着。 盛远山又看向她:“多谢你的药,珠珠儿。改日买礼物谢你。” “舅舅送了我很多礼物,不需要额外再送。别跟我见外。”颜心道。 盛远山:“我们是一家人,不应见外。” 他又去忙了。 颜心舒了口气。 连木生升官的消息,景佳彤过几日才知道。 督军身边的副官长,换了人,是之前连木生的副手。 “……阿爸说了何时让我和他订婚吗?”景佳彤问夫人。 夫人如实告诉她:“你两个姑父的例子在前,你阿爸不想女婿到军中当差。连木生如果娶了你,他就得离开军伍。” 景佳彤微愣。 继而她摆摆手:“那不用。他做了十几年,现在的官位是他应得的。” 她眼神黯淡了几分。 景佳彤似乎习惯了“得不到想要的”,沉默着静静失望,没闹脾气。 “你想找个可靠的人,还是能寻到的。”夫人说,“你不用着急搬回去,就在这里住着。” 景佳彤点点头。 “我替你物色几个人。”夫人又道,“你可信我的眼光?” “信。”她道。 夫人见她蔫蔫的,也没再说什么了。 景佳彤漠然吃饭,一句话也没再多说。 颜心看着她,也沉默。 吃了饭,颜心主动对景佳彤说:“去你的院子看看。” 景佳彤没拒绝。 她的小院子很别致,有点像颜心住的松香院。不是新派的小楼,但为了采光好,窗户上换了新的五彩玻璃。 阴天,室内开了灯,又放了暖炉,暖炉上烤着两只桔子,方芬幽静。 “……我早上在这里面埋了个山芋。姐你吃山芋吗?”景佳彤问她。 颜心收回打量她屋子的视线,摇摇头:“我刚刚吃饱了,不饿。” 景佳彤不让她做沙发,搬了小锦杌,和她围着暖炉坐下,又在盖子上重新放个小桔子。 “你是不是很失望?”颜心问她。 景佳彤:“谈不上。” “佳彤,我有些话不知能否对你讲。”颜心斟酌再三。 “你说,我不会和你生气的。” “其实我看得出来,你挺失望。”颜心道。 景佳彤叹了口气,用手捂暖炉上的桔子:“有点吧。” “但你真正失望的原因,不是嫁不成连团座,而是没办法逃离家庭。”颜心说。 景佳彤怔了下。 “假如副官长换个人,嫁不成他,你同样会失望,只要这个人稍微平头正脸不讨嫌。”颜心说。 景佳彤想了想,点头:“你说得对。我不太了解副官长,看他顺眼。” “佳彤,我在娘家处境和你一样糟糕。尤其是我祖父去世后,我格外迷茫,就像你离家出走时候那样,破罐子破摔。 后来继母让我嫁姜寺峤。我不喜欢他,甚至不认识他。我没有反对。我想的是从娘家脱离出来。可结果呢?”颜心说着,语气低沉。 景佳彤:“他们对你很不好,这个我知道。” “外人并不晓得我吃了多少苦。”颜心说,“我们脱离苦海的办法,不是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若把婚姻当救赎,它就是第二个深坑,可能会让你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很多人不幸。你贵为督军府千金,他们对你的婚姻如儿戏,我知你也不幸。 但是佳彤,你如果立不起来,连木生不是你的救命稻草,他可能也是下一个勒住你脖子的绳索。” 景佳彤怔怔听着。 良久,她的眼泪,一颗颗滴落在暖炉的铜皮盖子上。 “我不知前途在何方。”她说。 “你想出国留学吗?”颜心问她,“随便学点什么。” “我想学西医。”景佳彤说,“你就很厉害,我也想跟你一样。” “也许你可以先把英文学起来。等你能懂得一些英文,就跟督军提,你想出国学西医。”颜心说。 “好。”景佳彤点头。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看向颜心,“没人跟我说过这些,多谢你。” 颜心摸了摸她头发。 第425章 绮思 景佳彤想通了。 她并不钻牛角尖。 她去告诉夫人:“我是不想回家,不愿意被我姆妈管束,才想到快速结婚。” 又说,“连木生他很好,看着不让人讨厌。我和他没接触过,也无感情,仅仅是想赖上一个现成的人。 当您告诉我说,这事不成,我很害怕再落回我姆妈手里。她不在乎任何人,我三哥到现在还是神志糊涂,都是我姆妈逼的。” 说到这里,她苦笑,“我恨我姆妈把我的婚姻当儿戏。到头来,我自己也当儿戏。” 夫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婚姻得慎重。”她说。 景佳彤:“我懂。您为了我好。如果您有一份坏心,就把我嫁了,还能省事,也不用在我阿爸那里左右为难。夫人,我是知道好歹的。” 夫人听了这些笨拙的话,不太好听,可字字句句都那么真诚。 这孩子不像贺梦阑,更像督军一些。 她也和盛柔贞不一样。 夫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景佳彤始终淡淡的。 如今她想着,哪怕再次被辜负,权当积德行善了。 故而夫人认真对她说:“只要你自己不想走,我替你拦住你姆妈。我的话你放在心底。” 景佳彤:“好。” 她还跟夫人说了颜心的建议。 颜心自己想去学西医的,现在走不了了。 “我念教会女子中学的时候,英文基础还行,只是毕业后荒废了。姐姐劝我学起来。 一则是充实自己,不至于出去了手足无措,什么都依仗旁人,又是个傀儡架子。 二则年纪大一些,出门在外阿爸也放心。说不定在外面念书时候自己找个男朋友。”她道。 “你愿意念书,这是好事。”夫人道,“以前南姝住在这里,就每天都要赶功课。” “我愿意念。”景佳彤说,“不麻烦家里请老师了,我还去教会学校念。” 教会学校有专门的英文班,男女皆有,价格还比较贵,每天上午的课。它只负责教授,不发文凭。 跟以前上学差不多。 夫人做主,同意了。 景佳彤心情又好了过来。 夫人把这事的结果,转告了督军。 督军:“还是夫人有办法。对这些孩子们,我真束手无策。” “是珠珠儿帮忙劝了她。年轻人更了解年轻人。”夫人说。 督军:“珠珠儿很有智慧,这点像你。” 夫人笑。 督军找了新提拔的团长连木生,除了交代公务,也简单说了景佳彤的事。 他自然不会告诉连木生,他不同意这门婚事。 他只是说:“佳彤小孩子心气,一会一个主意。现在又改主意了,不打算结婚,要去留学。真拿她没办法。” 连木生:“留学是好事。” 很难的事轻松解决,督军心情大好。 景佳彤也果然每日出门,去学学英文、交交朋友,不是躲在督军府。 西府也没人再找她了。 落雪那日,街头拥挤堵塞,马车、黄包车、汽车与电车撞在了一起,只是万幸没造成太大伤亡。 景佳彤现在的汽车,是督军府的旧车,不是专门给她买的。 夫人让督军也给她定了一辆,需得过完年才运回来。 她在人群里瞧见了连木生。 连木生穿一件面料很硬的风氅,看上去既不保暖又膈人,只是很挺括帅气,竟像是让他年轻了几岁。 他是黑面庞,浓眉大眼,十分英武气派。 当然不气派他也做不了副官长。 景佳彤与他目光一接,不好躲避,走上前打招呼:“连哥,今日休沐?” “是,当差后第一次休沐,出来逛逛。”他道。 他为人练达,一瞬间的拘谨后,他的笑从容温和:“小姐出来逛街?” “不是逛街,去念书了。不拿文凭,就学学英文。”她解释。 “念书很辛苦。”他说。 “连哥,之前的事,我实在太鲁莽。你不要往心里去。”景佳彤很突然说。 连木生:“……” 他忍不住又笑了笑。 景佳彤是个非常直爽、简单的人,脑子里藏不住话,也不太懂社交技巧,还是像小孩一样,说话办事全凭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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