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钊:“她算计你。不给她一点教训,她不知轻重。往后她是我的太太,这样胆大妄为,会给我闯祸。” 颜心的心,一下子沉沉坠了下去。 她怔了一瞬后,淡淡笑了笑:“原来如此。” 她真愚蠢。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你们,大概什么时候结婚?”她又问。 景元钊:“议亲过程比较慢,很多事。还有一年半。” 颜心了然。 一年半,也许她的事情都做完了,也许她能弄死颜菀菀,替自己报仇。 实在不行,她可能会放下这个遗憾,出国去念书,今生避免和颜菀菀再见面。 惹不起,躲得起。 颜心的医术很好,不过后来西医院把他们药铺挤得毫无生存之地,她可能也去学学西医。 她前世只学过简单的西医护理。 “……我不一定会娶他。”景元钊突然说。 颜心回神。 她活了两辈子,早已不会天真去相信一个男人口头的承诺。 不一定,这个词没任何意义。 她还是温顺点点头:“嗯。” “你可愿嫁给我?”景元钊问她。 这话,问得很突兀。 “我有丈夫。”颜心道,“我告诉过你了,我并不打算离婚。” 景元钊用力抱着她。 其实,他现在有点后悔。 景元钊和阿云在一起时,眼睛和耳朵被炸药所伤,并未听清楚过她声音,也没看仔细她容貌。 他只模模糊糊觉得她很好,很优雅妩媚。 初见颜菀菀,是找了小半年后,才寻到她的。 那时候,景元钊的视力和听力已经恢复了,只是偶然还头疼。 看清颜菀菀,他是失望的。 他知道阿云皮肤黝黑,可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他略感沮丧。 不过,真实的人,和想象中模糊的人,的确会有很大差距,他也没太较真。 他问颜菀菀想要什么。 颜菀菀神色哀切:“我母亲以前做过我父亲的外室,我也是生在外面的。就这件事,是我永远无法洗刷的委屈。” 她说,她想要陪在景元钊身边,就怕旁人说她没资格。 她又说,她一生受人歧视,她很想要体面的生活。 “……钊哥,你能娶我吗?”她问他。 那时候的景元钊,并不怎么乐意,却还是一口答应了。 原因无他,他对婚姻并无敬意。 他从未幻想过婚姻,甚至没想过自己另一半的模样。 婚姻于他,可有可无,毫无价值,故而他很干脆答应了。 颜菀菀想要体面,他给她,反正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他开始和她议亲。 而后,他遇到了颜心。 幽暗的牢房,她抬起眼,眼神颤颤的,可神色努力维持镇定。光线太淡了,模模糊糊中,他仿佛瞧见了那天晚霞沐浴中的阿云。 颜心说话的节奏,也隐约有阿云说话时的语态。 她伸手揉按他小腹,景元钊蹭地起了一身火。 她开口说话,淡淡乌药香。 这一切,都令他神往,像把他拉回了那个傍晚。 那天,在颜心看来,他很突然吻住她,轻浮油滑;对他而言,却是向往已久,感情堆积得太满,瞬间破堤倾泻 。 也是那天开始,景元钊隐隐后悔,他不该答应颜菀菀的要求。 他明明可以用钱打发她。 再后来,颜心成为他义妹,他更后悔。他其实也可以认颜菀菀做义妹的,一样很体面。 景元钊从未遇到令他心动的人,故而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现在,他想要反悔,扭转这个局面。 颜菀菀如果愿意退亲,他可以提携她父亲,给予她一笔丰厚钱财,足够他们全家衣食无忧一辈子的。 若她不愿意…… 那就杀了她。 “景元钊。”颜心叫他。 他回神:“什么?” “你会放过我吗?”她问。 景元钊用力搂了她:“傻话。” “那么,我们今晚开始,行吗?”她又问。 景元钊反而有点懵:“开始什么?” “你说,让我陪你三个月。”颜心淡淡说,“你既不肯放手,我也没本事逃开。我们今晚开始。景元钊,今天立秋了。” 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但愿这场噩梦,三个月后可以醒来,她平平静静过她的日子。 第79章 想让你和我走 车子到了别馆,景元钊带着她往里走。 他牵着她的手。 手指紧紧扣住她的,似牢牢将她箍在他掌心,令她无处可逃。 别馆的客厅放了冰,阴凉舒适。 景元钊一进门,解开衣衫的纽扣,喊佣人:“拿冰湃的汽水来。” 很快,佣人端了汽水。 颜心的是橘子味,甜丝丝,又凉。 她着实热,又渴,拿起来喝了小半瓶。 景元钊则一口气灌了一瓶。 他想起什么,转身进了一个房间。 很快,他从房间出来,拿了一束新鲜欲滴的玫瑰。 红玫瑰娇嫩,开得丰神凛冽,有淡淡花香。 “还没坏。”他将它递给颜心,“送给你。” 颜心微愣:“哪来的?” 景元钊挨着她坐,仰靠进沙发里,将长腿搭在茶几上。 他身姿舒展而放松:“新开的歌舞厅,让我去捧场。他们搞的花样,弄来最新鲜的玫瑰。” 又告诉颜心,“客人买了送给歌女,你猜多少钱一支?” 颜心不怎么出入歌舞厅,只偶然听人说过。 “五百大洋一支?” 景元钊微愣。 继而他哈哈笑起来:“珠珠儿,你比我纨绔。” 颜心:“……” “一百大洋一支,我听到后吓一跳,说他们抢钱。周君望告诉我,有些客人一晚上买好几百支,专门捧歌星。”景元钊说。 又说颜心,“五百大洋一支,你真敢猜。” 颜心:“……” 这是她在报纸上读来的。 再过十几年,有个红极一时的歌星,大总统都给她捧场。 俱乐部提供三种玫瑰,红黄白,都是用飞机从国外运回来的。 红玫瑰最便宜,五百大洋一支;白玫瑰一千。 那个红歌星,一晚上能收几百支。 ——颜心从花边小报上看到过,当时也觉得震惊。 “玫瑰只是一种噱头,还是花钱捧人。”颜心说。 她看着这些玫瑰,一共八支,每一朵都饱满鲜艳,心情似乎好了点。 她问:“你也是一百大洋一支买的吗?” “不是,从周君望那里抢的。”景元钊道。 颜心:“周君望是青帮龙头家的大公子,是吗?” “你认识他?” 颜心认识。 前世,经盛柔贞的介绍,她给周君望看过病。 病好了后,周君望时常到药铺看望她,每隔一个月要请她单独吃个饭,会和她聊很久。 他总有很多话和她说。 颜心儿子念书的学校,也是周君望帮忙的。不过她儿子并不知道她和周君望有交情。 他们来往有一两年,不算密切,倒也不生疏。 周君望是个很周到的朋友,隔三差五会看看颜心。 颜心那时候是中年妇人了,眼角的细纹遮不住,故而对男人不敏感。 周君望有身份地位,家里三房太太,外面莺莺燕燕围绕,他不会对一个中年妇人起什么心思。 颜心大大方方与他来往。 他总让她有困难就开口。 颜心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处理不了就忍了。只为她儿子念书一事,求过周君望。 只不过,颜心临死前的半个月,最后一次和周君望见面,他突然问了她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他问她:“颜心,你愿意和我去香港吗?” 颜心当时不明所以。 她没细问,药铺有事找她,她就先回去了。 而后一直忙,又和家里人争药铺是否关门的问题,没空见周君望。 再后来她就死了。 重生后,生活一直裹挟着她往前,她也刻意回避很多的记忆。 若不是今天遇到了周家的二公子,又听到景元钊说起周君望,她都快不记得他。 周家二公子二十岁还穿葱绿色肚兜睡觉,也是周君望偶然提到的。 ——他最后问颜心的那个问题,大概是他自己要走了,想把自己家人、亲信和朋友都带走。 所以他礼貌性问问颜心,要不要一起去。 那时候宜城反中医很严重,颜心的药铺还被进步学生们堵过门,报纸也是天天讨伐。 香港反而能容得下中医。 周君望的确是个很好的朋友,会替她考虑很多。 “……想什么?”景元钊捏住她下颌,让她转过脸看他,“不会是想周君望吧?” 颜心:“我不认识他,只是听说过。” 她要十几年后才见到周君望。 重生后,生命轨迹在一点点改变,也许她这辈子不会有周君望这个朋友了。 这阶段,也的确不认识。 “……晚上想吃什么?”景元钊没深究,转移了话题。 颜心:“没什么想吃的。” 天热,没胃口;在景元钊身边,更加没胃口。 “吃凉面,行吗?”他问。 颜心:“好。” 景元钊让女佣去厨房吩咐一声。 他没有动手动脚,而是靠在沙发里,和她聊天。 他问颜心,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料子,喜欢什么首饰,从小学医吃了哪些苦。 颜心见他肯正正经经说话,自然有问有答。 “你的英文跟谁学的?”景元钊问她。 颜心不能说跟盛柔贞学的,会吓死景元钊。 她迟疑一瞬。 “不能说?” “不是。”颜心低垂了视线。 景元钊看着她:“珠珠儿,你为什么总是沉甸甸的?” 他从前就有这种感觉。 她的心情,总像是浸满了水的棉布,湿漉漉的、沉甸甸的。 “没有。”颜心淡淡说。 “我想让你开心点。”他道,“我怎么做,你才会开心点?” 颜心:“我不知道。” 又说,“我没有不开心,没人会成天傻乐,我不是这种性格。” 而后去吃饭。 吃了饭,颜心没等他催,自己说:“我上楼去洗个澡。” 景元钊:“去吧。” 她洗了澡出来,佣人将一套丝绸睡衣放在床上。 颜心没穿过这种的。 她总是穿棉布亵衣裤睡觉。 她穿上后,坐在床上,百无聊赖。 景元钊没进来,床头柜上有两本书,是她上次被掳到这里的时候,女佣送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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