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下的小床里有动静了,赵西平惊得猛然坐起,赶在小崽睁眼前,他将孩子挪回隋玉怀里。 小崽迷糊地睁眼,看见隋玉如做梦一般,喃喃喊娘。 “崽崽乖。”隋玉搂着他,柔声说:“天还没亮,你再睡一会儿。” 小崽睁大眼,他支着胳膊爬起来盯着隋玉,真不是他做梦,他“哇”地一声哭出声,扑过去搂着隋玉的脖子一声声喊娘。 滚烫的眼泪掉在脸上,隋玉跟着模糊了视线,她一声声应着,拉起褥子将二人蒙进褥子里。 赵西平松一口气,小崽子可算开尊口了。 小崽哭过,眼泪抹干又有些不好意思,隋玉挠他痒,笑出眼泪,他这才自在起来。 “让客商捎话是怎么回事?”隋玉打听,她回来才发现,小崽的表达能力有限,最多一次能蹦出四个字,超过四个字,他的话就变得含糊,估计只有他自己听得懂。不过虽然不会说,倒是能很好地理解大人的意思。 “客商知道你入关了,他们就逗弄他带他去找你,变着法讨他手里的东西。”客商多的时候,赵西平除了早训晚训,还要在城里巡逻,不可能时时带着小崽。隋良带着他的时候免不了跟客商打交道,那些讨人厌的客商没事了就喜欢逗孩子,像逗小狗似的,为此隋良还跟他们吵过。 “孩子逗哭了,他们又给钱让他去买糖吃。那时候我想着你也快回来了,就跟小崽说明白,他知道那些客商会遇到你,人家一问要不要帮他找娘,他就给钱,没钱了就给吃的。” “小可怜。”隋玉摸摸小崽的小脑袋,又夸赞说:“我家崽崽真聪明,那些收了你的钱、吃了你的东西的商人都跟我说了,我知道小崽想我,我就着急往回赶。” 小崽抿嘴笑,又害羞又得意。 隔壁有了动静,是赵父赵母起床了,隋玉摸摸小崽的肚子,说:“我们也起吧,小崽要尿尿了。” 一家三口开门出来,外面天色刚亮,镖师们已经早起练武了,客舍的门开了,锅炉房冒出青烟。 新盖的茶舍在厨院南边,赵西平又买下二亩地盖的房,茶舍墙高屋顶也高,里面很是空旷,中间砌了个一人高的土方,可容十人走动。 隋玉进去走一圈,发现墙上还挖洞放油盏,一面墙上有四个洞,若是都点燃,屋里会亮堂许多。她笑看男人一眼,还挺有巧思。 “我在外面没找到百戏班子,长安的乐坊都是豪商和权贵进去享乐的,那里面的人我请不来,我倒是想过捡些有病有难的技艺人回来,奈何跟里面的人搭不上话。”隋玉回看着男人,不好意思地说:“今年这个茶舍是开办不了了。” “你那里不是还有客商闯荡的故事,继续编继续演。”赵西平挠了下鼻子,说:“我让你兄弟已经放话出去了,说我们这里可以听故事看百戏。” “难怪下雪了老秃还急着招揽商队,人都住我们这边来了,民巷没住满?”隋玉问。 赵西平点头,“我们的客舍住满了,跟你一道进城的两个商队只安顿了一个,另一个商队回城里住去了。” 小崽突然闯进来,他跑到隋玉旁边撒个娇,什么事也没有,又颠颠跑走了。 “茶叶也没买到,这东西还挺紧俏,待会儿我吃饭的时候问问,看哪个商队带的有茶砖,能不能匀我一块。”隋玉接着说之前的话。 话落,隋玉又问:“有没有大商队带胡姬回来?” 还真有一个,不过是胡商带来的。 有了目标,隋玉立即离开茶舍在厨院外面等着,等胡商带着八个容貌大气艳丽的胡姬出来吃饭,她走上去搭话,打听清楚胡姬是商队买来准备卖去长安的,她询问这个冬天能否雇她们在茶舍里弹弹琵琶吹吹笛。 “多少钱?”胡商问。 隋玉心里没底,还不确定开茶舍赚不赚钱,她有些舍不得钱。她琢磨一下,她手里唯一对胡商有吸引力的大概就是她自己标注的走商路线图以及宋娴给的羊皮卷,不过这东西她不能拿出来,电视剧里什么叛国的手书地图她可看过不少。 “出演一天我给十钱。”隋玉说,见胡商似有嫌弃,她继续补充:“这一冬,八个胡姬在我这里用饭不收钱。” 跟隋玉交谈的胡商叹口气,他去跟领队的家主商量,末了过来说:“行,我们答应了。” 解决掉一个问题,隋玉又去西厨打听哪个商队带的有茶砖。 “玉掌柜,我们是大老粗,舌头又厚又木,喝不来那金贵的茶,你也别弄那东西,弄些油茶或是炖些什么汤,不让嘴闲着就行了。”一个中年客商说。 “对,弄些喝的,再切点酸萝卜,能让人不打瞌睡就行。”另有人接话。 隋玉欣然应下,她自侃说:“等我往后发大财了,那时再请你们喝不要钱的茶。” “不要钱的茶我可就喜欢喝了。”王平高声说。 其他人笑,茶叶这东西量少价贵,若是招待客人还值得买来充个场面,自己买来当水喝就不值当了。 “对了,玉掌柜,你这里可还编写故事?我听说你给好几个商人写了他们经商的事。”有商队入住长归客舍就是冲着这事过来的。 “写,我歇两天,拜访完亲友就动笔。”隋玉无有不应。 早饭后,赵父赵母要去看女儿和外孙,隋玉把她买回来的粗布裁八尺,装一兜桑果,再提只鸡,她带着小崽一起跟着公婆进城。 小米的儿子叫阿宁,刚满周岁,长得像小米,是个很秀气的小子,性子随了黄连正,是个腼腆安静的娃娃。 天冷,孩子没往外抱,隋玉进屋看看,带着小崽认认人,夸几句就出来了,留赵父赵母坐在床边哄孩子。 “三嫂,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赵小米问,“前几天下雪我还去客舍走一趟,得知你没回来,我这几天一直没睡好觉。” “昨天下午回来的,我去接了爹娘,离开酒泉就下雪了。”进了屋,暖风一烘,吹了寒风的手回温变热,隋玉手上的冻疮又开始发痒,她揽着小崽在怀里,让他给她搓手。 “又长冻疮了?”赵小米探头看。 “洪池岭上冷,下雪了又迎着风雪走小半个月,冻疮就复发了,好在不严重。” 小崽张嘴往隋玉的手上哈气,哈口气,他又用他的小手轻轻捏红红的疙瘩,还小心地问:“娘,你疼不疼?” “不疼。”隋玉笑着摇头。 “你娘都是为了给你赚钱才受这个罪……”黄母走进来说。 “不不不。”隋玉打断黄母的话,“跟小崽没关系,是我想过好日子。” “你回来,小崽有没有哭?”小米说起其他。 隋玉看向小崽,小崽不好意思地咂咂嘴,他吸口气,鼓着腮帮子大力吹气。 赵小米摸摸他的头,说:“他倒是还记得你,也黏你。” 隋玉“嗯”一声,她不确定小崽对她的记忆是否还清晰,但这半年里,小崽从懵懂无知变得知事机警,她是很惋惜的,事情终究没有按照她的设想发展,小崽不会一直懵懂无知,也不会长成大大咧咧、心思浅显的天真小孩。 晌午在赵小米的婆家吃饭,赵西平忙完手头的事也过来了,黄连正去请他小叔小婶,却是只有黄安成一个人过来。 “吵架了。”小米从黄连正那里得知消息,悄悄跟隋玉咬耳朵。 隋玉看黄安成一眼,没作声,若是宋娴决定出关,这两口子估计还要大吵一架。 饭后,赵西平和隋玉带着小崽从黄家离开,隋玉牵着小崽去买饴糖,说要回去给他做甜甜的栗子糕。 回去的路上,小崽走累了,赵西平背着他,小崽惬意地望着天哼哼,哼着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小曲。 “你娘回来了好不好?”赵西平问。 “好。”小崽大声说,他晃着两条腿,偏头冲隋玉甜滋滋地叫娘。
第207章 马屁精 没进客舍,隋玉和赵西平带着小崽踩着结了冰的河面过桥,河西的废墟依旧堆在那里,出头的木椽子已经被不知名的人扛走劈断当柴烧了,埋在土坯下的房梁抽不走,木椽子经过一年的风吹日晒,已经发黑发霉。 “这个就弃在这里没人管了?”隋玉问。 “今年冬天或许会有人再过来转几圈吧,反正我们用不上的时候,没人会来搭理这些废土烂木。”赵西平说。 越过河道再往西走二里路,荒野有了尽头,贫瘠的土壤变成硬实的沙地,再往西就是茫茫沙漠,城墙的尾端就横亘在沙漠里,没有连接的地方有驻兵巡视。 积雪融化,雪水渗进黄沙里,再结上冰,表层的沙砾很是坚硬,赵西平随便找根棍子戳开硬实的沙块,隋玉抠几块凝固在一起的沙石,她让男人脱下外褂,用外褂兜着沙石又往回走。 一来一往,到家的时候,灶房已经开始在为晚饭忙碌了。 天色又暗了,阴云积压,眼瞅着晚上就要落雪。 隋玉带着小崽用热水搓洗沙砾中的灰土,隋良看见也跑来一起玩。 “姐,洗沙做什么?” “我打算炒板栗,炒一半,一半用来做栗子糕。” 隋玉看见隋良想起隋虎的事,她想了想,选择如实相告:“这一路往返,商队都是从南山商道上走的,不经过那个草场,跟我们来时不同路,我就没去祭拜爹。” 隋良“噢”一声,垂着眼没再说话。 “胡商说只有官差能从草场穿梭,八成是真的,我也不确定,下次我再进关的时候提前一两月动身,到时候有足够的时间绕路过去问问。”隋玉说。 隋良看小崽一眼,下一次入关最早也是在后年春天,那时小崽已经三岁多了,好像还是很小。 “下下次入关,姐,你下下次入关带上我,我们一起过去。”隋良考虑了下,下下次入关,小崽应该有五六岁了,他也能离开半年。 隋玉点头答应:“行,让老爹多等几年,到时候我们俩一起去接他到敦煌来。” 小崽突然抬头,他一脸茫然地望着隋玉,茫然的表情里还掺杂着忐忑,似懂非懂的样子着实可怜。 隋玉沉默几瞬,说:“你快快长大,到时候也带上你。” 小崽听懂了后三个字,他咧嘴一笑,这下高兴了。 “长几颗牙了?”隋玉转换话头,她低头说:“张嘴,让娘数数你长几颗牙了。” 小崽乖巧地张大嘴,隋玉捧着他的脸认真地来回数两遍,惊讶道:“十七颗牙了啊?还有两颗又要冒出来了。” 小崽吸溜下口水,他大口嚼两下空气,又呲着牙炫耀。 “谁还没有牙啊,我不稀罕看。”隋良托着他的下巴轻轻一抬,逗弄着问:“今晚跟舅舅睡?” “才不!”小崽立马摇头。 “不睡也睡。”隋良哼一声,“等你睡着了,我就把你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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