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平也睡了,夜半醒来添五次柴,在沙漠里再次响起驼铃声时,他带着小崽吃完早饭,收拾了东西继续赶路。 赵西平明白,这一耽误是彻底追不上隋玉了,但他没打算停下,让小崽体验一下风餐露宿的日子挺好,坐在骆驼上看看沙漠,免得他回去了又哭。 晌午时分,后面来个商队,这个商队是住在城内民巷里的,两方互不认识,但商队的人还是友善地问需不需要帮忙,怎么带了个小孩在沙漠里赶路。 “我们去找我娘。”小崽先说话。 客商看赵西平一眼,问:“可要我们帮忙?” 赵西平摆手,“我们走到玉门关就回来。” 客商听不明白,但也不打算再问,商队越过他们父子俩,一路向前。 赵西平放慢速度,他驱着骆驼向北拐,拉开距离,不再吃烟尘了,他加快速度。 第三天晌午时,隋玉的商队出了玉门关,而赵西平带着孩子才隐约看见城楼的影子。 又在沙漠里行进一天,赶在城门落下的前一刻,赵西平带着孩子进了玉门关。 玉门关占地比敦煌小了许多,不过这里城墙高筑,城外还有硕大的粮仓草仓,里面囤的粮草是为战时准备的。 赵西平带着小崽在城内借宿一晚,第二天出城,他带着孩子在戈壁滩上遥望粮仓,这座粮仓高有三丈,东西蜿蜒四五十丈,宛如一条巨龙匍匐在地。 小崽“哇”一声,他手指着要过去。 “不能过去,离近了,我俩都要被箭射成个筛子。”赵西平笑。 当日头升起时,粮仓在戈壁滩上投下一个巨大的阴影,随着日头升起,阴影渐渐回缩。 又有商队从城内出来,驼铃声悠扬,小崽回头不错眼地盯着。 骆驼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踩在坚硬的戈壁上,踏起的灰尘在日光下闪烁金光。商人们头戴宽厚的麻布,罩住头发笼住脸,带有寒气的西北风呼啸而过,吹得布巾扬起,一双双坚定的眸子显露出来。 商队一步步走远,驼铃声在风中变了调子。 “我们该回去了。”赵西平开口,他坦诚道:“我们来晚了,你娘已经出关了。” 小崽收回视线。 “我们下一次再来这里送她好不好?”赵西平语带商量。 “好。”小崽痛快答应。 “那我们回去了?你舅舅还在家等着。” 小崽再次点头。 赵西平轻笑一声,这趟来对了,小崽起码不再排斥隋玉的离开。 赵西平驱着骆驼往回走,关外空旷,除了玉门关所在的一片绿洲,四面八方皆是戈壁和荒漠,站在关外看南边的雪山也比在敦煌看得真切。 进城门时,赵西平带着小崽再次回头,说:“跟你娘说,你不哭了。” “嗯,崽崽不哭,娘也不哭。”小崽学着隋玉离开时的手势拜拜。 赵西平眺望一眼,扭头带着孩子入关。 “回去之后,我们就开始种麦子。”他跟孩子说话。 “麦黄了,娘就回来了。”小崽语带向往,话里带着笑。 “对,麦子黄了,你娘就回来了。”赵西平将孩子揣进怀里,他去街上买兜鸡蛋,又花钱托人煮熟,补充够粮草,他骑着骆驼离开玉门关。 他们往回走,路上遇到络绎不绝的商队往西去,在这个季节,敦煌城和玉门关之间的驼铃声久久不绝。 这是一条载满希望的路。
第213章 在路上 风蚀石林,夜幕下,奇形怪状的巨石如一张浓密的大网铺天盖地罩下来,满天的繁星,夜色颇好,而石林内,光线陡然黯淡,星光月晖凋敝,似乎很难穿透天幕落进戈壁滩。 前面两个商队不约而同停了下来,隋玉的商队紧跟着慢下步子,张顺骑着骆驼跑过去打探,回来说:“大掌柜,前面的商队打算今晚在戈壁滩外过夜,明早天亮了继续赶路。” “那我们今晚也歇在这里,你们收拾收拾,该捡柴的捡柴,该打水的打水,该扎毡包的扎毡包。”隋玉吩咐,“进了石林不见水源,所以想洗什么,趁今晚距河道近,尽早洗洗刷刷。” “你进去过?”宋娴问。 隋玉“嗯”一声,“好几年前了,那时还没盖客舍,我跟赵西平来套骆驼,我们进去了一趟。” “里面是什么样的?”宋娴又问。 “迷宫。”隋玉吐露两字,她提着一串水囊往河边走。 宋娴见状取下骆驼脖子上挂的水囊,也跟了过去。 虽已开春,但温度还没上来,雪山冰川融化的速度缓慢,沙漠里蜿蜒的细流只有一根手指粗,看着像是随时会断流。 前两个商队的人先过来,他们排着队打水,隋玉和宋娴站在他们身后,听着沙漠里呜呜咽咽的风声发呆。 “玉掌柜,宋当家,你们为何想出来走商?你们看看,这一路多艰难,风沙、干旱、不见人烟、随时可能迷向。”站在隋玉前面的客商回头说话。 隋玉看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说:“没有什么惊人的缘由,跟你们一样,你们为何想走商,我们也是如此,无外乎发财和冒险。” 客商干笑两声,说:“留在敦煌的日子多舒坦。” “对啊,是舒坦。”隋玉望向来时的路,夜色沉沉,什么也看不清,但走过的路已经记在了心里。 “人活一辈子,不是只图舒坦,如果三十年后,我死的时候还是过着跟今天一样的日子,那这三十年好像有些乏味。”隋玉偏头,问:“你觉得呢?” “但你这番冒险,很可能让你活不到三十年后。”另一个客商说。 隋玉眨眼,点头道:“你说得对,人各有命,若是命短,平地走摔一跤可能就咽气了。所以我赌我命长,怎么折腾都能活到七老八十。当然,诸位也一样。” 其他人笑了,之前问话的人也不探究了,边关民风彪悍,这两个妇人像个男人似的心野也说得通。 等了许久,终于轮到隋玉打水,她蹲坐下去,俯身撑着水囊口截断汩汩细流。 宋娴盘腿坐下,她望着北边的沙漠,一座座沙丘在月色下显露丘顶,相应的,背阴坡投下大片的阴影。 “我爹肯定想不到我会走这么远。”她笑着说。 “他知道了会骂你。”隋玉换个手撑水囊。 宋娴点头,老头子知道了肯定破口大骂。 一个水囊灌满要一盏茶的功夫,隋玉有十个水囊,全部灌满需要半个时辰,起身时,腿都麻了。 打水的队伍又排了好长,隋玉在队伍里看见青山和小春红,有自己的人在,她不用担心宋娴的安危,跟她说一声,隋玉就先走了。 火堆已经烧了起来,毛毡屋也搭建好,骆驼背上的货卸了下来,张顺和李武坐一旁守着,甘大甘二带着人赶着骆驼觅食去了。 隋玉揭开锅盖,铁锅里的水浅浅一层,她把十个水囊里的水都倒进去,凑够大半锅,可以煮锅菜干饭了。 黍米和大米不淘洗直接下锅,切一坨腌肉,抓两捧萝卜干和晒干的菜叶,最后舀勺大酱搅进去增味,盖上锅盖继续煮。 隋玉看看排队打水的人,她跟小喜交代一声,先钻进毡屋里休息。 赵西平用麦秆编的席子用上了,铺在沙上隔绝沙蝎和虫蚁爬上来,席子上再铺上干草,隋玉睡上去,抖开狼皮褥子盖身上,转眼就睡熟了。 才离家的时候,她想孩子想得整夜难以安睡,经常做梦都是孩子的哭声,醒来就流眼泪。后来日夜不歇的赶路,身体挺不住了,倒下就睡,梦里是噩梦还是好梦都无法惊醒她。 宋娴提着水囊回来,问:“你们娘子呢?” “睡下了。”小喜轻声说。 宋娴掀开一角探头看,里面睡着的人呼吸平稳,看样子已经睡熟了。她悄悄退出来,捡走隋玉的一串水囊又去排队打水。 “小姐,我去排队打水,你在这儿歇着。”宋家的家仆追上她。 宋娴想想,还是决定自己过去,排队打水的客商在聊卖货的事,她过去听听。 天上的弯月缓缓移动,待饭蒸好了,打水的人还没回来。 小喜喊醒隋玉,隋玉披着狼皮褥子出来,她接过碗扒口饭,问:“宋当家呢?” “又去打水了。” “好,我们先吃,吃完就睡,睡醒了打水的人估计少了,那时候你们再去打水。”隋玉交代。 萝卜干没泡发,蒸熟了还是硬的,嚼着像是老牛皮。隋玉拿来宋娴的水囊喝两口水,又嚼几口,勉强将萝卜干咽下去。 一碗菜干饭装进肚子里,隋玉又喝几口水,这下是彻底饱了。 其他人也吃饱了,各自用丁点水打湿碗壁擦擦抹抹,胡乱将碗洗一洗,就拎着行囊进毡屋睡觉。 隋玉也钻进毡屋继续睡,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干草下陷,她警惕转醒,察觉是宋娴回来了,她又闭眼。 觅食的骆驼也回来了,它们围着毡屋躺下,粗重的呼气声,咀嚼的咂巴声,以及铃铛的晃动声,伴着沙砾挪动的欻欻声,一起钻进人的睡梦中。 后半夜,隋玉睡醒了,这是自离开敦煌以来,她头一次睡饱觉。 钻出毡屋,寒凉的风驱走身上的暖意,隋玉打个激灵。 守夜的五人坐在火堆边打瞌睡,见隋玉过来,他们搓搓脸打起精神。 “你们去睡,我来守着。”隋玉坐下,往北一看,竟然还有人在河边灌水。 “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这时候睡也睡不舒坦,还是不睡了算了。”青山站起来,不放心地说:“我再去打两釜水,免得不够用。” “我也去。”二黑跟上。 隋玉不管他们,她拿来几囊水放火边烤着。 天色微微泛白时,水囊里的水烤热了,毡屋里的人也都睡醒了。隋玉喊上宋娴,借口拿东西,二人缩在里面共用一囊水仔细地擦洗一番。 她们二人出去,小春红一干人又陆续进来。 待拆下毡屋离开,那片沙地上留下一片湿痕。 太阳升起了,三个商队陆陆续续走进戈壁滩上的风蚀林,骆驼和人闯了进去,转瞬就不见踪影,只有驼铃声回荡。 宋娴抬头望天,人站在巨大的土墩下宛如兔子趴在树根上,蔚蓝的天空被分割成无数的小块,目光挪到奇形怪状的土墩石像上,粗看各自有异,多看几眼,她察觉眼晕,心底陡升恐惧,巨大的土墩似乎有了神志,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 突然起风了,扬沙了,土墩石像似乎在动。 隋玉察觉到宋娴的神态有异已经晚了,她探身用胡笛敲过去,提醒说:“看路,你在看哪里?” 宋娴白着脸看她,又环顾一圈,她忐忑地问:“我们从哪个方向进来的?” 隋玉往后指,一坨骆驼屎还冒着热气。 宋娴捂着胸口定定神,她小声说:“这里面挺邪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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