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娴面上微红,她虽说做着大宗生意,跟客商有来往,但交情不深,相交言浅,今晚有意模仿隋玉跟客商们说笑,意图打好关系,但到底有些放不开,此时就有些接不上话。 “我再考虑一下。”宋娴笑着说,“等回长安了,我去赁驴行打听打听,看他们是如何做生意的。” “这我们知道,长安城里那家赁驴行只做当地人的生意,不外赁。”一旁的镖师开口。 严二当家看向宋娴,敛了笑,认真地说:“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你也明白关内关外倒买倒卖生意的利润,我们有商队,路也走熟了,哪会为了昧掉你的骆驼断送走商的生意。” 宋娴点头,“我明白,所以才没有一口拒绝,这样,你们回关最早也是明年秋天,到时候我给你答复好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如果同意,我们在关外就多买货,不然货买回来了,你万一不同意我们带骆驼入关,多出来的一部分货总不能在敦煌便宜卖掉。”严二当家有些急。 “羊肉锅沸了,吃饱肚子再谈好吧?”隋玉打岔,“先切碗羊肉给宋当家,让她吃饱肚子再考虑。” “也好。”严大当家开口,“拿刀来,先削些熟羊肉。” 隋玉感觉到宋娴在拉她的衣裳,她扭头看一眼,装作没看明白她的意思,她不能帮忙分担风险,也就不帮忙做决定。 两碗羊肉汤递过去,隋玉接过一碗,肉和汤还烫,她捧着没喝,转过头跟严大当家说话,“你们出关最远走到哪里?” “大宛,大月氏人富的很,又种地又放牧,不缺吃也不缺穿,我们运过去的东西,他们什么都要。”严大当家削坨羊肉喂嘴里,说:“那里气候也好,有草场有林子,牛肥马壮,人的个子也大。” “你们在大宛有没有见过一种白色的花,绵白色,像羊毛和芦花一样蓬松柔软,说是花更像是果,它的枝干能长到膝盖这么高,开的是白色或是粉色的花,花谢之后结出深绿色的桃,桃绽开后,里面是绵白色的绒。”隋玉仔细描述。 严大当家摇头,但他一听就明白了,倾着身子问:“这个东西能用来做袄和褥子里的绒芯?能避寒吧?” 隋玉点头。 “这可是个好东西。”严大当家心动,他问磨刀的镖师:“兄弟们,你们走的地方多,可见过玉掌柜说的这个东西?” “没见过,我们要是见过早带回来了,说不准还能换个官当当。”一个镖师笑,“玉掌柜,你是在哪儿见过这东西?听谁说这东西长在关外?” “小时候看过一卷竹简,那时候哪懂这些东西,看过就撂过了。”隋玉喝口羊汤,说:“后来想起了,一直没找到相关的记载。” “那你多问问,看别的商队有没有遇见过。”严大当家又吃口羊肉,说:“大宛和康居以西是座很高很长的山,山的那边是安息帝国,去那边的商队少,但也不是没有,要是遇到了,我帮你问问。” “多谢了。” “小事。”严大当家看向宋娴,说:“宋当家,羊肉不烫了,能吃了。” 宋娴回神,她狠了狠心,说:“行,以后也做关内的赁骆驼生意。” 严大当家笑了,“我替大家谢宋当家了。” 宋娴没说话,她举起碗大喝一口汤。 一碗羊肉汤外加一个烤饼,吃饱喝足,隋玉和宋娴回自家的商队。 躺进帐篷,隋玉说:“最开始可以先做大商队的生意,或是只把骆驼赁给走商五年以上的商队。” “我也是这样想的。”宋娴点头,“以后行走在外,我可比你受欢迎多了,想赁骆驼都要来巴结我。” 隋玉笑两声,说:“以后我就指望你了,还望宋当家不嫌弃。” “好说好说。”宋娴捂嘴笑。 一夜过去,天色还没亮,两个商队继续赶路。 七天后,步入太原郡的地界,前方的官道上出现几匹快马,隔了一二里的距离,后面还有三驾马车,有穿着甲胄的官兵护送,一看身份就了不得。 前后两行商队赶忙避让,地里有庄稼不能踩,隋玉吩咐奴仆赶着骆驼后退,退到岔路上让行。 等三架马车过去,避到岔路上的驼队再走上主路,骆驼太多,岔路太窄,还是有骆驼踩进庄稼地,踩坏了黄豆苗。 隋玉让奴仆下去扶起踩歪的豆秧,能扶的扶,踩断的扶不起,她安排人在豆秧下放些铜板算作补偿。 这一耽误,天又晚了,抵达前年入住的村子已是深夜,这时候不方便进村打扰,一行人又在野外过夜。 早上被鸡叫声吵醒,隋玉突然想起前年离开的时候答应过一个小孩要给他带什么东西。 “小春红,前年去讨蚕的时候,是不是你跟我一起去的?”隋玉问,“我那时候承诺那家的小孩要给他带什么来着?” 小春红想了一会儿,说:“主子,你说再来就送他一顶狼皮帽,若是猎到野狼,再送他一件狼皮袄,还有狼肉干。” 狼皮帽是没有了,但隋玉有狼皮褥子,这是用两张狼皮缝成的。进村前,她把狼皮褥子拆开,打算送张狼皮,让那小孩的娘给他做袄和帽。 天还早,桑树下没有摘桑叶的孩子,隋玉让甘大甘二带队去找人租房,她和宋娴带两个仆从循着记忆里的路去找那家人。 “你们是哪家的亲戚?”在院子里扫蚕沙的妇人问,“我见你们面生啊,走错村了吧?” “我们是商队的人,前年来过的。”隋玉出声。 “噢,有印象了,你要说你是商队的人我就想起来了,头一次见女人走商赚钱的。”妇人抖了抖簸箕,说:“你们来晚了,前半个月来了个商队,村里的生丝和帛布被他们买走了。” “什么价买的?”隋玉问。 “还是往年的价。”妇人说得含糊,“你们去旁的村问问。” 隋玉应好,转头问小春红:“那个小孩的爹姓什么来着?” “应该是姓齐。” 走到齐生的家门口,一个小孩赶着鸡跑出来,他看见门外的四张陌生面孔,问:“你们找谁啊?” “应该是找你的,你爹娘在家吗?”隋玉笑着问,“我前年来你家讨走十条蚕和四棵桑树苗,你还记得吧?是你吗?” “是我是我,蚕和桑树养活了吗?” “养活了,我家的孩子很喜欢,他们托我给你捎一张狼皮做袄。”隋玉走进去,见小孩的爹娘出来,她笑着说:“大哥大嫂,我们又见面了。” 两方寒暄过后,隋玉强硬地把狼皮塞过去,齐生夫妻俩要留她在家吃饭,喊儿子把撵出去的鸡再撵回来。 “今年你们来晚了,东边来了个商队,把附近几个村织的绢布都买走了,你们要去旁的村再看看。”齐生说。 “什么价买的?”隋玉打听。 “没染色的绢布是四百钱一匹,染色的绢布是四百五十钱一匹,比你们前年买的价便宜些。”齐生看了眼狼皮,说:“我丈人住在山上,绢布应该还没卖,要不我领你再走一趟?” 隋玉点头应好,“又要麻烦你了。” “不妨事,正好带我媳妇和孩子回娘家一趟。对了,桑酒和麻布你们还买不买?村里的桑酒还没卖出去。”齐生问。 “买。”
第249章 山里人家 齐生的媳妇李氏用竹筐罩住一只大公鸡,院子里响起一连串响亮的鸡叫声,其他噆食的鸡受惊,纷纷拍着翅膀飞过矮墙,逃出院子。 “麻烦嫂子了,让你们破费了。”隋玉面露赧然,农家的家禽珍贵,除了逢年过节宰一只,其他时候自家人都舍不得吃。就像她前些年住在军屯,养的每一只鸡都有用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宰杀它们。 李氏笑着摇头,她就是再杀一只鸡,也比不上那张狼皮值钱,这算什么破费,是她家赚了。 “爹,娘,我去摘桑叶了。”小孩提着筐往外走,他看了看隋玉,站在门外问:“你要不要去看我家的桑树?” “桑果还没红,没什么好看的。”齐生接话,他跟隋玉说:“你们大老远过来,坐着歇歇吧,我去村里给你们问问桑酒。” “今年桑酒什么价?”隋玉问,“绢布便宜了,桑酒的价钱也便宜些吧?” “一百七八十钱一罐,这时候的东西都比夏天的时候便宜些。”齐生回答,他解释说:“这时候家家户户手里攥的布和酒都不少,东西多了就卖不上价。” 隋玉恍然大悟,她之前还以为是来村里收购绢布的商队擅长压价,才让绢布的价钱跌了三十钱。 “对了,你们打算买多少布和酒?”齐生问。 “我们要的量大,这次过来的不止我们一个商队。”隋玉起身,说:“我们回去问问,你们村里的布和酒,我们应当都能吃下。” “行,你们回去商量商量。”齐生送她们出门,嘱咐说:“晌午过来吃饭,鸡炖好了,我让二郎去喊。” 隋玉应好。 她们主仆四人走了,齐生的邻居们聚了过来,七嘴八舌打听这个商队是不是还要买桑酒和麻布。 隋玉和宋娴走在路上,遇见村里的人,有人认出她们,俱是打听今年的桑酒和麻布是什么价。 “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一个老汉问。 “长安。”张顺代答。 “长安的布价是不是很贵?” 张顺摇头,“我们在长安没买布,也没卖布,不知布价。” “你不用糊弄我,我知道,长安的布价肯定便宜不了。不过皇城根下的老爷太太也跟我们泥腿子一样穿粗布?”老汉跟着张顺走,打听道:“你跟我说说,长安有什么新鲜事?你们看见皇宫了吗?皇宫是什么样儿?” “我们哪能见到皇宫,要说新鲜事倒是有一桩,大司马去世了,就在十几天前,祭拜的人那叫一个多,皇上和皇后都出宫祭拜了。”张顺说。 乡野之人,对于朝堂的认知除了皇上,其他的人统称为官,对于什么大司马小司马压根不知道是什么。老汉问大司马是什么官,张顺也说不出所以然,好在到了租的房子这里,他糊弄几句,借口要忙脱身了。 “玉掌柜回来了?如何?”严大当家站在院子里的桑树下,说:“我跟附近的几家人打听了一下,半个月前来了个商队把村里的绢布和生丝都买走了,我们要不要再往东走走?去旁的村看看。” 隋玉把她跟齐生商定的行程告诉他,“从山上下来,我们再去旁的村。” 严大当家当时没说什么,到了午后,隋玉和宋娴在齐生家里吃过饭回来了,他找到隋玉告别。 “我们商量了下,打算这就去旁的村再寻摸寻摸,不在这个村耗时间了。现在已经进五月了,要是想赶在八月初就出关,再有一个月,我们就要从长安动身,时间还是有些紧的,不能多耽搁。”严大当家解释,“我们打算待会儿就走,不跟你们同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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