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黑则是找张顺要来钥匙,他打开第八进客舍的门,赶着一群臭烘烘的男人扛着农具下地。 “都会赶牛犁地吧?我们这儿没牛,你们用骆驼套犁犁地。” “你们这二百个人跟我来挖坑,铁锹暂时不够用,就用木板挖,挖个一掌深就行了,隔一步挖个坑。” “剩下的人去跟着仆妇挖棉花苗,你们就今天一天的观摩时间,明天就跟着下地干活。” 赵西平和隋玉睡醒后,二黑和丁全带着新来的六百多个人已经忙活大半个时辰了。 赵西平顾不上吃早饭,他带着隋良赶着二十头骆驼进城一趟,他从农官手里借来四十柄铁犁和一百把铁锹。 隋良赶着驮铁犁和铁锹的骆驼回来,赵西平则是带上农官去找知县。 住所、食粮、租地,赵西平跟知县和农官磨了三天的嘴皮子才把事情一一敲定。 短短三天,六百多个人已经把隋玉家里的六十七亩棉花地种完了。 接下来就是卖棉花苗。
第341章 下马威 “绿芽儿,你爹来了。”阿水走进学堂。 绿芽儿苦大仇深地正在练字,闻言笔锋歪都没歪一下,她头也不抬地说:“他这个时候过来八成是来找赵叔的,不是来找我的。” 阿水坐下,她趴桌上小声问:“你跟你爹是不是吵架了?” 绿芽儿放下毛笔,抬眼问:“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阿水屈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我爹也说你哥跟你爹之间出问题了,不然你哥怎么可能有家不回,天天住在沙漠里养骆驼。” 绿芽儿笑笑,“你还跟你爹说这些啊?” “是啊,他一个没牙的老头子,吃不多喝不多,又没精力像年轻人一样四处走动,只能跟仆妇们坐一起聊聊闲话,回去了再跟我念叨,嘴碎的很。”话是这么说,阿水脸上丝毫不见嫌弃。 绿芽儿托腮看着她,她好奇地问:“你想跟着商队离开敦煌去看看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跟着我娘和隋婶婶一起去大宛了。” 阿水点头。 “下一趟出关,你跟我一起走。” “不行,我不能走。”阿水拒绝得干脆利落,“我爹今年五十六岁了,他老得只剩一把骨头和一张皮,头发稀疏得像荒野上的杂草,腰也佝偻了。他可能还能活十年,也可能只能活一年或是半年,我不能离开他,我得陪着他。” 绿芽儿讶异于她竟毫不避讳地谈及生死,老牛叔可是阿水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害怕他死吗? 溜进学堂的大花猫“喵”一声,两个姑娘歪头去看,绿芽儿看见她爹站在门外。 “我先走了。”阿水赶着大花猫出门,她嘱咐说:“绿芽儿,你走的时候关上学堂的门,别让猫溜进去拉屎拉尿。” 学堂里早就没人了,只因绿芽儿跟宋娴住在客舍,她没事做就待在学堂埋头练字、认字。 “什么时候回来的?”黄安成问。 绿芽儿不信他不知道,她阴阳道:“奴仆赶着骆驼群出城的那天。” 黄安成笑一声,他走进学堂拉开一条长凳坐下,伸手拿起绿芽儿练的字细细看。 “是在这儿吗?”赵西平问。 “是的,绿芽儿在跟她爹说话。”阿水说。 黄安成听到声站起身,他随手放下练字板,撂下一句好好跟着夫子学就出门了。 “黄兄弟,你来找我?”赵西平问。 黄安成扫过他膝上的黄土印,说:“我听老牛叔说你在安葬你老丈人?坟修好了?我去祭拜一下。” “家里的事太忙了,回来三四天了,才让他入土。祭拜就不用了,他儿子闺女和外孙都在墓前跟他念叨,我们就不去打扰了。”赵西平往外走,问:“你这时候不在当值,过来寻我有什么事?” “玉门关和阳关的兵卒押送两地的营妓过来了,你要过去接应一下。” 赵西平拍头,他真把这事忘了,只惦记着河西四郡了,玉门关和阳关驻守的驻兵多,这两地的营妓应该少不了。 赵西平跟黄安成骑着骆驼去西城门,不出他所料,城外营妓有四百八十二人,其中大小不一的丫头有五十三个。 “驿卒把消息传过去半个月了,一直没等到您派人过去安排,也就没人管,她们整天寻死觅活地守着城门口,进出的商队来来往往,实在是有碍观瞻,我们大人派我们把这些人送到敦煌来。”一个满面灰尘的押送兵递出一箱奴契,继续说:“因为不知您的安排,奴契也就没销,都由您安排。” 赵西平伸手接过,另一个寡言少语的兵卒递来另一箱奴契,他也不作声地接过来。 “大人,您清点一下人数,要是没问题,我们兄弟这就走了。” 赵西平招来黄安成,让他帮忙念名字。 “我不认字。”黄安成接过两个箱子,说:“我抱着,你来念,你认字吗?” 赵西平点头,“接下来我念一个进城一个,进去后沿着城墙根站,排成两队,不能挤成一窝。” “孙青蕙。” “孙青玉。” “虞芙。” “赵云歌。” “……” 被点到名字的女子一个个木呆呆的,像是反应迟钝,她们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自己的名字却愣了三四息才反应过来自己叫什么。 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名字在城门口回荡,一个个形容枯槁的女子眼神躲闪地走进城门。 四百八十二个女子都进城了,一个木箱里剩着七个奴契,一个木箱里剩着三个奴契。赵西平诧异地看向押送兵,他们也摸不清情况,只能借口监察官马虎,死的营妓的奴契也掺和进来了。 赵西平没搭腔,他把多出来的奴契还给他们,随后让黄安成送两队营妓去城北,他则是骑着骆驼去找胡监察销奴契改良籍。 胡监察一见他就头疼,他接收了另外三郡的营妓,知县把他一顿骂,眼下赵西平又送来四五百人,他不敢抬手去接啊。 “赵中郎将,您饶我一条老命吧,这又来四五百人,哪里还有房舍安顿?一人赊欠五石粮,四五百人就是二千多石粮,这个事最终落在农官和知县的头上,您要让他们要我的老命啊。” “他们要你的老命,我给你做主。”赵西平直接把两箱奴契撂桌上,他提起桌上的水壶倒碗水喝,有意无意地说:“我见过你家小子,他是个聪慧的性子,你若是力有不逮,以后办事带上他,上阵父子兵,总比你一个人干着急强。” 胡监察瞬间反应过来他嘴里的这个小子是安哥儿,他想了想,缓和了神色,说:“你这个当姨爹的肯提拔这小子,算他运道好。你我也算连襟,这顿骂我替你挨了。” 赵西平放下碗,说:“户籍做好了,你让他给我送到客舍去。” “哎。” 赵西平出门牵上骆驼又急匆匆走了。 河西四郡加上玉门关和阳关,从良的营妓一共有九百九十五人,从武威、张掖、酒泉三郡跟来的男人有一百零一人。消息传来敦煌后,有意寻个女人做伴的男人有八十九人,这八十九个男人都有居所,寻到中意的女人就领回去了。 剩下一百零一个男人跟一百零一个女人结伴成家后,赵西平优先把他们安顿在民屯里。民屯的房子跟军屯的房子布局相似,一正一偏两间卧房,外加一个灶房和牲畜圈,牲畜圈搭上棚子再隔断一下能住两家人,一个小院就能住下四家人。 独身的女人则是安排住进军屯,因着她们不用讲究男女有别,一间屋能睡四五个人,最后剩下的八百零五个女人挤挤挨挨地塞进六十二间空置的房舍里。 “你们住一起虽说挤一点,但人多力量大,出气的多了,夜里睡觉都踏实不少。”隋玉拎着羊皮卷,站在一家屋舍里跟入住的女人说话,“这里是军屯,每条巷子住的都有十夫长和百夫长,另外还有屯长管辖,跟民屯相比,这里的纪律肯定严明一些。但不是全是好人,心怀恶意的人绝对不少,尤其是你们身份特殊,往后肯定不缺对你们唾骂的妇人,以及上门骚扰的男人,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建议你们不要搭理外人,这里只是你们暂住的地方,明年还会迁往酒泉郡和张掖郡,故而不用费心思经营邻里关系。早上一起出门干活,傍晚一起回来,回来就关上门,天黑之后就不要出去了。” “那打水呢?洗衣呢?”有人问。 隋玉看过去,她眼神一厉,问:“这个简单的问题还要我教你?你在妓营是怎么打水怎么洗衣的?稍稍动动脑子也知道,天光大亮,外面人多的时候你们结伴外出不行?” 问话的女人肩膀一缩,不吭声了。 “你们的自由得来不易,从泥潭里爬起来是侥幸,要是再不长眼地掉进去,只能说是活该,自找苦吃,命里该千人骑万人睡。”隋玉说得毫不留情面,她就怕有人前脚过上好日子,后脚又去招摇,到时候再成个靠肉体吃饭的浪荡人。 她能拉她们一把,但不可能挨个再拉一把。 “我建议你们离男人远远的,他们对你们没有真心。尤其是成过亲的男人,千万不能沾上关系,什么挑水重让人帮忙,不要有这种想法,一个人挑不动就少打点水,多跑两趟也别给我整让什么男人送水进门的事。”隋玉警告,“我们给你们安置的屋舍不能带男人进来,我会隔三差五派人或是亲自上门查看,胆敢有人带男人进门过夜的,我不听解释,立马收拾铺盖卷滚蛋,别败坏其他人的名声。” “夫人你放心,我们其中要是真有这样的贱人,不用你吩咐,我们半夜就掐死她。”一个长相端庄的女子开口。 “嗯,你们相互监督。”隋玉准备走了,她还要去下一家,离开时她交代:“如果有人欺负你们或是骚扰你们,不用忍让,直接去长归客舍找我告状,我跟赵中郎将能给你们做主。” “多谢夫人。”她们跟着往院外走。 隋玉摆了下手,示意她们留步,不用相送。 隋玉耗了六天的功夫,她亲自走访住在军屯的六十二户种棉人,敲打、警告、嘱咐,也是跟附近的住户彰示不要欺负她的人,她不是把人撂这里就不管不顾了。 在她之前,赵西平跟军屯里的屯长,以及曾为下属的百夫长一一打过招呼,让他们盯着点。他安排住进来的人已经从良了,谁若是上门骚扰或是想作恶强占女人,到时候他不会留情面,该报官报官,该下狱下狱。 有他们夫妇二人做靠山,住在军屯里的女人们过上了清净的日子,天亮后一起结伴出门,去她们租的地里拔草,再去借来耕牛和铁犁犁地。 万幸她们做营妓时每逢春播和秋收都在地里忙活,拔草、翻土、犁地、施肥、打垄这些活儿于她们而言并不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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