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平坐在狼皮上滑下沙丘,蹲守一夜的食腐鸟警惕地挥动翅膀离开地面,倒地喘息的小骆驼不安地动弹,它试图站起来,结了血痂的伤口裂开,泛出鲜红的血。 “呱呱呱——”空中的鸟扯着粗哑的嗓子大叫。 赵西平走过去按住骆驼腿,他攥着箭大力拔出,伴着颤抖的哀鸣声,一股滚烫的鲜血淌到他手上。他将箭收回箭筒,从怀里掏出一个粗陶瓶,出发前每个人都能领两瓶伤药,他没有用上,这下用到骆驼身上了。 “别动,安分点,老实跟我回家,家里有伴,有草有粮,比你们在沙漠里流浪享福多了。”赵西平自言自语,他用刀划破衣摆,刺啦一声,他拽下一条布缠住骆驼腿上的伤口,再用麻绳捆住两只前蹄,他去处理另外一头骆驼。 “哼哧哼哧——” 家养的骆驼打着响鼻过来了。 赵西平搬起一头骆驼,咬着牙鼓足了劲,他用肩膀扛起骆驼背,使劲往上一顶,小骆驼卡在大骆驼背上。 然而小骆驼乱扑棱,嘴里还一个劲地叫,扰得大骆驼逐渐烦躁不安,隐隐有撂挑子不干的架势。 赵西平又拖着小骆驼的腿给拽下来。 这时,明亮的太阳升起,沙漠上金光闪闪,晃得人眼晕。 赵西平将骆驼背上的换洗衣裳都掏出来,其中一套还带着尸臭味,他呕了一声,屏着气将两套衣裤打成结连起来,两只半大的小骆驼套进去。 一声低沉短促的口哨响起,大骆驼曲叠前腿跪伏在地,赵西平抱起另一头小骆驼,不顾它的挣扎,拖拽着绕过驼峰穿过去。 “呼——”一大早,赵西平就累出了一头汗,他拍拍大骆驼示意它起身,套挂在两侧的小骆驼悬在骆驼肚子上,他给调整了下位置,扯开衣裳兜住它们的肚子,这下它们动不了了。 空中盘旋的鸟雀不甘离去,一声又一声地尖呖。 赵西平抓两把黄沙搓手,搓去手上黏的血痂和驼毛,他掏出水囊喝两口水,又倒一碗出来,水里撒撮粗盐搅开,端去喂骆驼。 两头小骆驼也各分了两口盐水。 解了渴,赵西平牵着骆驼往南走,饿了就抓把炒米干嚼,他三口,负重的骆驼一口,糊弄着肚子一步一步在沙漠里跋涉。 来时骑骆驼走了一天,回去时用脚走耗费了两天半,接近沙漠边缘时,赵西平听到了水声,累得僵直的双腿又有劲了,他大步走向河流,整个人扑过去埋进水里。 不足膝盖高的水流冲刷走衣裳上的黄沙,赵西平翻个身,他坐起来喘口气,又俯身下去大口喝水,喝饱了,他横躺在河里,听着水流动的声音仰面望天。 天上干净的没有一朵云。 隋玉,为了你我可遭大罪了,男人以手盖脸,又抬手轻轻给自己一巴掌,自己选的路,自讨苦吃。 缓过劲,赵西平脱下身上的衣裳拧干再穿上,他看了看小骆驼腿上的伤,牵着大骆驼走上大道往东走。 本以为他要一路走回玉门关,傍晚时,一行商队从后面赶上他。 天又黑了,隋玉走出大门,她站在巷子里朝巷口看,打草的小孩抬着草筐路过,牵骡子的男人跟骡背上的女人说笑,孙大娘的儿子大笑着跑出来,一头骆驼拐进来,他扭头跟人说话。 隋玉收回迈开的腿,不是赵西平回来了,她往巷子口又看两眼,转身时看向巷尾,没有人。 她进屋关上门,落下门栓。 夜里,隋玉从梦中惊醒,她掀开褥子坐起来往门的方向瞅,圈里的猪哼了两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隋玉按上鼓噪的胸腔,待身上的冷汗消了,她又躺下去,一直到天明都没敢再睡。 天色大亮后,隋玉送隋良去腊梅嫂子家,她去找老牛叔,让他带她去官府。 “官爷,我是赵西平的媳妇儿,跟您打听个事,十三屯的赵西平五月底的时候派出去出任务了,一直到今天还没回来,不知有没有什么消息?” 曲校尉正好出来,他闻声看过来,见到隋玉的脸,他惊讶地叹一声,他理解赵西平肯为她拼命了。 “赵夫长还没回来,有消息了我派人去通知你。”曲校尉说。 三天后,两个小卒抬着一坛酒和十斤肉敲响赵家的门,言明是赵夫长此行立功的奖赏。 “赵夫长去沙漠套骆驼了,晚几天回来。”
第67章 归家 得知赵西平平安,隋玉一直悬着的心落下了,她再三谢过送消息的两人,待小卒走后,她又将前来看热闹的人送出门。 酒坛子放进柴房,十斤猪肉切去肥肉炼油,天太热了,肉不耐放,隋玉将瘦肉切块儿抹上盐腌上,待锅里的猪油炼出来了,她先撇起焦黄的肉片,再把腌出血水的瘦肉滑进油锅里炸得半生不熟,最后混着猪油一起封进坛子里。 “等你姐夫回来了再动这些肉。”隋玉说。 隋良点头,他不馋。 “后天我们去西城门等他。”隋玉笑着又说。 隋良看着她也跟着笑,这些天姐姐一直不开心,他也不开心。 傍晚吃饭时,老牛叔过来了,他没进门,站在大门外问:“隋玉,我听说有西平的消息了?” “跟他一起去的人今天回来了,他中途拐去沙漠套骆驼,说是晚几天回来。”隋玉放下碗出来,说:“老牛叔你吃饭了?没吃饭进来吃点,我煮的汤饼,软烂。” 老牛叔拒绝了,自从家里有了女人,他就没有在外面吃过饭,他家里也有热乎饭。 “行,你关门吧,我也回了。”老牛叔背着手离开。 “等西平回来了,我让他去请你来家喝酒。”隋玉大声说。 “请不请我?”右边的邻居大哥笑着问。 “请,他回来了我就杀鸡炖肉,你们来陪他喝酒。”隋玉爽快道。 说罢,她脚步轻快地进门。 一夜过去,天明之后,隋玉跟隋良忙里忙外把家里都擦洗一遍。在骆驼和猪羊出去吃草的时候,隋玉堵着鼻子走进圈里清扫粪便,骆驼粪和猪粪羊粪都铲进筐里,她一趟又一趟挑去菜园倒了。 “你一个女人,哪是做这种脏活的,你喊一声,我跑一趟就把粪都挑出来了。”住在巷尾的一个男人眯眼打量她,笑嘻嘻地示好。 “这么好心?那就从明天起,整条巷子的粪便和茅坑都由你包了。”隋玉噎他一句,“孙大娘昨天还说她家茅厕该收拾了,我待会儿去说一声,你明天先去她家。” 男人脸上讪讪,他不应声,转身快步走进家里。 隋玉返回时,就见他家大门关上了。 “你男人不是要回来了?你等他回来再挑粪啊。”腊梅嫂子看见了,说:“男人力气大又不讲究,就适合干这种脏活。” 隋玉擦把汗,笑着说:“他出门一两个月,在外也挺不容易的,我能做的就不劳烦他。” 腊梅嫂子啧啧几声,嘟囔说:“你家那个冷脸汉子你还挺心疼。” 隋玉哈哈笑两声,回去挑最后半筐猪粪。 这下屋里屋外都收拾干净了,隋玉又提桶去找骆驼,回来时骆驼背回两桶水,隋玉烧一锅水,吃过饭了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搓洗干净。 赵西平过玉门关的那个早上,隋玉带着隋良去西城门等他。 黄安成打量了许久,一直等到隋玉姐弟俩离开,他都没敢去认人。 之后隋玉跟隋良又来,这次他俩牵了骆驼来,骆驼在城墙根下漫步啃草,走累了就趴下睡觉,等到主人来牵才动身往回走。 黄安成听到隋玉喊“良哥儿”,他这才确定走远的女人是赵西平他媳妇。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去年还是灰扑扑的一个瘦弱妇人,过了半年就像是换了个人,哪怕穿着土黄色的麻衣,也盖不住那张艳丽的脸,一棵杂草长成了一朵花? 第三天一早,隋玉跟隋良又去了西城门,两人一直探头往城门外看。 “弟妹?”黄安成走过来打招呼,“等我赵兄弟?” “黄兄弟,前两天我看见你了,见你在忙就没打招呼。”隋玉解释,受过他的人情,再见面不打招呼显得自己是个白眼狼。她往城门外指,说:“西平这几天要回来,我在家没事,就过来等他。” 黄安成“噢”了一声,他突然不知道还要说什么。 “对了黄兄弟,你哪天不当值?西平这趟出去立功了,上官赐了酒和肉,等他回来了,让他来请你去家吃顿饭。本该去年就请的,你一直忙就耽搁了,再拖下去我们就忘了。”隋玉想着既然要请老牛叔吃饭,不如一道把黄安成也请过去,都是跟赵西平有交情的,几个人坐一起吃顿饭也有的聊。 “等我赵兄弟回来再说。”黄安成犹豫了两瞬,他摸了下自己的脸,意有所指道:“弟妹,我赵兄弟不在家,你、你可能在家会清净些,外面人多心杂。” 隋玉从第一日过来就注意到守城门的人时不时盯着她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没去跟黄安成打招呼。她笑了笑,说:“一张皮罢了,长得好的大有人在。” 黄安成见她不肯听劝,也就作罢,他回到城门口继续当值。 又一个过路的人盯着她看,隋玉同样看过去,对方匆匆挪开视线,她跟着收回目光。 晌午回去做饭时,隋玉俯身对着水缸看,这是一张明艳动人的脸,艳却不俗,随了原主姨娘的长相。当年隋虎就是一眼看中了她的美貌,四处打点捞人,最后还求上他嫡兄帮忙销奴籍。 隋良走过来也探头,脚踢上水缸,水缸里泛起水纹,映照的人脸也晃得没法看。 隋玉扭头看他,隋良也长着一张白净的面皮,眉毛、眼睛、鼻子七成像隋虎,只有嘴巴的形状跟她如出一辙。 “姐姐美不美?”她问。 隋良抿唇一笑,他用力点头,又有些伤心地说:姨娘和姐姐都美。 隋玉摸了下他的头,回头再看向水缸,心想世上美人何其多,从西域来的胡姬更是美得惊人,周围的人见惯了也就是那样。 她舀水进屋,做饭时,她庆幸自己生活在人多的军屯,人多眼睛也多,对她来说是个保护。 如果这张脸在以后惹了麻烦,限制了她的自由,这个美貌她不要也罢。 吃过午饭,隋良在家午睡,隋玉约着腊梅嫂子出去打草,傍晚时,她又去西城门一趟。 连去五日,之前还盯着她打量的守城官似乎也习惯了,她不是站着就是坐着,看多了也没什么看头,除了无聊看来一眼,其他时候就当没她这个人。 太阳又升到头顶了,隋玉拍拍身上的灰,她打算回去做饭了,离开前往城外看一眼,城外出现的一头骆驼眼熟。 “赵兄弟,你回来了。”黄安成高声打招呼,同时往城内瞅。 隋玉听到声,还没看见人她脸上就浮起笑,她拉着隋良小步跑过去,一眼看见牵着骆驼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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