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好吃懒做的闲汉,听到作坊与养猪场都只选妇人做事,顿时不依了,大声嚷道:“娘们儿出来做事,家里的男人谁伺候,一摊子的家事谁做?哪有让娘们出来做事,男人留在家里的道理!” “是啊,听说管事也是妇人,难道世道要变了,男主内女主外?” 有人阴阳怪气嘲讽:“吴庄头,莫非以后你也要在家吃软饭?” 吴庄头气得仰倒,骂道:“李赖皮,你平时就知道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我还没跟你算账,我看你是找死!” 李赖皮一看就是滚刀肉,跳起来朝吴庄头淬了口,歪着脖子骂道:“吴庄头,我阿爹当年将你从河里救起来,自己生病死了。你一家子吃香喝辣,却不肯施舍几个大钱让我也享享福,还还要我的命,你丧尽天良,才会不得好死!” 吴庄头哆嗦着,指着他道:“李赖皮,你阿爹当年救了我的命,这份恩情我何曾忘记过,你阿爹看病吃药,买补品,我可曾少了一个大钱!这些年你仗着你阿爹是我的救命恩人,在庄子里到处作乱,要不是你阿爹,你早就被送官了!” “吴庄头这些年没少护着李赖皮,这下好了,里外不是人。” “李赖皮这种人,就该赶出庄子去,留着他就是祸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痛陈李赖皮的罪行。李赖皮对着众怒,再也嚣张不起来。他虚张声势哼了两声,抬手朝缩在一旁的妻子吴氏就打:“你来作甚,妇道人家抛头露面,难道你也看不起老子,想要寻个野男人做姘头?” 吴氏瘦得像枯枝,身穿灰扑扑的破衫,脸粗粝得像是冬日的沙地。她被打得头倒向一边,捂着脸默默流泪,却不敢声张,被李赖皮推搡着,跌跌撞撞朝前走去。 有人看不惯了,道:“真是没出息。就知道朝家中婆娘撒气!” “要不是有吴氏下地干活,我看他要不是去偷去抢,就得活活饿死!” 穷人是最底层,妇人在底下的泥浆里,文素素已经见怪不怪。 庄子里的事情,文素素不打算插手,全部交给吴庄头去处理。他要是这点都摆不平,这个庄头也就不用做了。 午间一过,太阳就不知躲到了何处去,远处的老鸹传来粗嘎的叫声,寒风渐渐凛冽。 文素素裹紧风帽,吩咐回京城。吴庄头被李赖皮一闹,颇有些垂头丧气,跟着恭送到了庄子外,立在车边,讪讪道:“娘子放心,李赖皮我会看好,不会让他再生乱。” 文素素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 吴庄头被问住了,挠了挠头皮,很是为难道:“不满娘子,他阿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这些年才容着他。要不是因着这样,他一家早就被赶出庄子了。” 文素素:“吴氏也跟他一样?” 吴庄头忙道:“吴氏倒老实,平时带着一双儿女,下地干活操持家务,勤快得很。邻里之间多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没多与李赖皮计较。” “这样啊。”文素素看着他,皱眉道:“既然是李赖皮作乱,与吴氏无关,就处置李赖皮就是。” 吴庄头抬眼看向文素素,她神色如常,并未见生气,下意识问道:“娘子打算如何处置他?” 文素素像是说天气那样,道:“专门有给矿上买人的人牙子,将他捆了去卖给他们。吴氏你多照看些,既然她能干,选出来养猪或者到作坊做事。再有如李赖皮这样的,一样处置便是。” 一旦下矿做事,九死一生! 吴庄头只感到头皮发麻,文素素从他见面时起,一直沉静从容,说话声音也不高不低。虽说看上去不易接近,让人揣摩不透。 只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文素素的云淡风轻之间,杀意凛冽! 思及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吴庄头咽了口口水,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发飘应了是。 孙福驾着车驶离,许梨花望着还立在路口的吴庄头,她放下车帘,将从庄子里装好炭的暖手炉递了过来,道:“老大,吴庄头还在相送。他被老大吓着了呢。哼,真是不知死活,还想耍心机。” 文素素打量着许梨花,她今天一直没说话,要是换作以前,在李赖皮打吴氏时,早就跳起来了,实在难得。 “你怎地认为他耍小心机了?”文素素好奇问。 许梨花道:“我在村子里长大,庄子里的人跟村子里的人也差不多。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只想着自己好。吴庄头就是,你看张氏穿金戴银,青杏也是。陈氏赵氏差一些,也穿着绸衫,头上的金钗,比老大的都要粗。他家还在杀年猪,他说庄子里一年就养了不到五头猪,他就占了一头。王府不缺这头猪,庄子里的那些佃户看上去穷得很,他们肯定杀不起猪自己吃。吴庄头连块肥肉都没分给他们,亏他还在吹嘘自己念救命之恩!” 文素素沉吟了下,道:“你是以为,不该将差使交给吴庄头?” 许梨花呆了呆,旋即丧了气,道:“村子里的人难缠,以前只有许里正能镇住他们。小的看庄子里的人也是,吴庄头出面能看住他们。” 文素素耐心地道:“你想得很对。吴庄头以前如何,那是王府的纵容。李赖皮去挖矿,他的一家子都出来当管事赚钱,他不笨,做一件事情之前,肯定会衡量一下究竟值不值得。” 许梨花高兴起来,笑道:“老大说要将李赖皮卖到矿上去,小的看他吓得都哆嗦了下。李赖皮那种人,早就该死了!要是瘦猴子贵子哥在,小的就冲上去打他了!瘦猴子跳得高,贵子哥身手敏捷,保管揍得李赖皮哭爹喊娘!” 文素素哭笑不得,她还以为许梨花稳重了,没曾想到是干仗的三人组不在,影响了她的发挥。 许梨花脸上的笑退去,惆怅地道:“唉,只是小的看着那张氏,青杏是她亲生女儿,她舍不得,估计她要去骂陈氏赵氏,拘着她们不许出来做事。以前阿娘也是这样,对小的虽不好,比起嫂子们来说,却已经好多了。嘿嘿,幸亏贵子哥没了父母,不用伺候公婆。” 文素素看着她,温声问道:“你如今字大多都认识,账目也会看了。你可想出去做事,真正到外面去长长见识,到铺子庄子都可以,随便你选。” 许梨花惊住,睁大眼睛望着文素素,不自信地道:“老大,小的能行?” 文素素肯定地道:“你行。这世上,大多数人与你我一样,都是普通人。他们的成就,并非是他们厉害,而是他们能得到其他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够到的位置。” 许梨花脑中,瞬间掠过了许多人。有瘦猴子何三贵张氏等等。瘦猴子他们出去做事,好似天经地义。她就从没想过这件事,安安心心留在文素素身边伺候。 没曾想,文素素没忽略她,给了她同等的机会。 许梨花眼眶都红了,屏住泪意拼命点头:“老大,小的要出去做事!不是,老大,小的不是嫌弃伺候老大不好,小的是.....” 文素素见许梨花急着解释,话说得颠三倒四,拍了怕她的手,“我明白。” 村里有个人喊,“男主外女主内,世道要变了。” 世道本不该如此,他们说不明白道理,不甘心却明明白白。 那她们就更不应该放弃,哪怕一小步,也要努力向外走去!
第八十一章 文素素忙着铺子庄子之事, 厨娘绣娘女伙计都好找,只女账房难了些,每间铺子将将找到一人, 几个庄子还缺一半的人手。 食铺重新开张, 买卖意外的红火。其他铺子也一样,每天的销量平均下来, 差不多能抵以前半个月的金额。 掌柜们忙得脚不沾地, 却精神头十足, 亢奋得很,一早睁开眼扎到了铺子里去,到夜深人静方歇息。 文素素每天会在各间铺子走一趟, 并不干涉他们的买卖,只在夜里查看各间铺子送回的客流账目,不厌其烦指出他们的错处, 让其仔细核实之后,再修改准确。 许梨花前去了云衣坊,跟在王掌柜身边学习,打下手。每天早出晚归,干劲十足。 文素素选了孙福的妻子李氏李三娘到她身边做事, 虽说只是做些洒扫送水等粗活,她还是很紧张,送水送饭尚好,收拾书桌时, 手脚都没地方放,生怕出了差错。 文素素同样很有耐心, 一遍遍教她,李三娘放松下来之后, 很快就做得有模有样了。 齐重渊一行顺顺当当回了京城交差,青书跑来传话时,文素素皱眉,最后说知道了。 青书传完话,急急忙忙回了宫。李三娘跟着着急起来,提水将屋子到处擦拭洒扫了一遍,连熏笼底都擦得锃亮。 李三娘拽着帕子,紧张问道:“娘子瞧瞧可妥当了,王爷可有忌口的,要准备哪些吃食菜式?” 文素素难得恍惚了刹那,此刻明白了一件事,她为何变得如此有耐心。 与齐重渊打交道久了,她的心胸气度,强过天空的宽广,大海的深沉。 文素素望着天色,好笑道:“就平时吃那些,灶房知晓王爷的口味,交待一声就是。你别怕,王爷不会吃人。” 李三娘嘴角牵动了下,似乎想要笑,却没能笑出来:“那是王爷呢,小的以前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子里的里正。以前王爷来时,小的离得远尚可,要是小的不懂规矩,冲撞了王爷,小的怕给娘子添了乱。” 文素素考虑了下,齐重渊的确是不好相与之人,李三娘要慢慢适应,便道:“青书琴音他们会来,你跟在他们身边多看多学,搭把手就好。” 李三娘这才舒了口气,“小的去灶房,让陈氏她们准备好饭菜。” 天刚擦黑,齐重渊就到了乌衣巷。 门口一阵大动静,车马喧嚣。文素素在书房就听到了外面的响动,她放下笔走出去,刚掀开门帘走到廊檐下,齐重渊已经绕过影壁,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灯笼的灯光昏昏,齐重渊周身上下的得意,在暗夜下依旧闪亮无比,他看到立在那里的文素素,哈哈笑起来,“卿卿,许久不见,卿卿可想我了?” 文素素遥遥曲膝见礼,“恭喜王爷。” 齐重渊没听到她的回答,一句恭喜,却让他更加高兴,笑声更响亮了。到了门前,霸气十足拥着她进了屋。 青书琴音紧随其后伺候,齐重渊脱掉大氅,青书接过叠好,琴音去接李三娘提进来的热水帕子。 齐重渊看到李三娘,眉头一皱,问道:“以前你这里伺候的那人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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