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她便听见背后传来细密的脚步声。 她缓缓转身,待看见那眉眼之中略带倦色,但仍气势逼人的兰太后,急忙匍匐在地,颤抖着声音请安。 “民女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吧。” 兰溪掠过她,走向偏殿的主座。 面对这样一张脸,她连下马威都不舍得给,多跪一会都觉得心疼。 坐稳了,又差凝霜给符吟霜搬来一个绣凳。 “有些话要问你,你坐着回话吧。” 语气,不容置疑。 符吟霜不敢推脱,谢过凝霜后,半坐在那绣凳上,双手拘谨地并拢,搁在膝盖上,等待着兰溪的问话。 兰溪抿了口茶,开门见山道。 “你父亲姓符,你母亲姓什么?” 符吟霜咬唇,解释道:“回太后娘娘,民女的母亲姓韩,也是扬州人士,家中虽有做官的人,但也就是九品的小官,在扬州城,声明不显……但好在都是读书人……家世也算清白。” 符吟霜所言,和兰溪调查的结果一模一样。 韩氏三代起家。 第一代是在街边抄书的秀才。 第二代是自己建了学堂的夫子。 到第三代,也就是符吟霜外祖父这一代,中了进士,留在扬州城做了小官,一家人的生活也才算步入正轨。 韩氏女以小官之女的身份,能嫁给扬州主官做正妻,实在是祖宗保佑,老天赐福,让扬州城一众自命清高的贵女贵妇们,又嫉又恨。 因此,即便韩氏女成了扬州顶顶尊贵的贵妇,她们也联合起来排挤她,宴会之流,从不让韩氏女参加。 符吟霜因为母亲的缘故,更不得扬州上层女眷的喜爱,所以,久居深闺,跟着母亲三年五载都不出府门。 才有了养在扬州十六年,扬州无人知她真面目这一事。 想到下人的调查,兰溪凤眸微眯。 她总觉得,事情绝没这么简单。 长成这样,更不简单。 所以今日,她叫符吟霜前来…… 是想撬一个口子。 “原来如此。” 兰溪唇角喊着笑意,那笑意来的莫名其妙。 她的语调,带着哄骗的温柔。 “所以,你母亲是姓韩……而不是姓王吗?” 符吟霜面色巨变,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 指甲狠狠掐着凳面上的绣锦花纹,指尖几乎抠进那绣线之中,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又重新坐直了身体。 磕磕绊绊道:“民女……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兰溪看着那眼神躲避的符吟霜,慢慢笑了。 她没再深究这符吟霜的演技有多拙劣。 因为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不必惊慌,哀家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入夜了,芝兰殿离储秀宫还有些距离,让凝霜送你回去吧,哀家便不留你用膳了。” 符吟霜急忙起身,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奴婢自己回去就行,不便劳烦凝霜姑娘相送。” 兰溪见状,也不强行安排,吩咐道。 “你不喜有人跟着,那哀家也不强迫你,只是外头天色落黑,提两个灯笼再走吧。” “多谢太后娘娘挂劳,民女……便告退了,来日再向您请安。” 兰溪应下,含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偏殿入口。 面上的笑容,缓缓散去。 眸光,渐渐凝重。 清溪王氏。 母亲的母族。 其中隐藏了太多秘密,她务必要在短期内,查个清清楚楚。 …… 朱红色的宫墙,在灯笼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渗人的猩态。 符吟霜面色惨白,一步一趔趄,提着灯笼,缓缓朝那漫无尽头的储秀宫走去。 今天,兰太后突然发问,提及母亲的姓氏,让她陡然想起儿时的一件旧事,这才骤然失态。 那件事…… 母亲勒令她忘记,绝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否则…… 等待她的,等待整个符家的,将是灭族之祸。 宫道越走,越漫长。 寒气越走,越刺骨。 那年,她七岁。 在母亲的嫁妆匣子里,翻出母亲和父亲早年的手信。 信的内容她不记得了,也看不懂。 但信的抬头是父亲。 信的落款,是王婉。 母亲闺名也叫婉字,但却是韩婉。 所以,她急不可耐地拿着那信件,去找母亲求证。 谁料,母亲看清信件的内容后,一把夺过书信,赶走所有伺候的下人,接着,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并且警告她。 往后不许不经她的同意,翻动她任何物件东西。 信里的内容,埋死在心里,一个字都不许记得,更不许提。 至于姓氏…… 母亲提着她的耳朵,用一种威胁到近乎惊恐的语气,告诉她。 她姓韩,不姓王! 若再从她口中听出王姓,她便带着她一起跳井自杀! 从小到大,向来温柔如水的母亲,头一次像一个泼妇一般,对她耳提面命,警告威胁。 因此,这事哪怕隔了数十年,她都记忆犹新。 这些年,她常常在想。 一个王姓而已天底下姓王的人有那么多,何至于紧张至此。 可今日。 太后竟在她面前提起了王姓! 说明这其中……真的隐藏了天大的秘密! 不行。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把此事汇报给母亲! 符吟霜灯笼一甩,加快脚步,想快点赶回储秀宫。 谁料,眼前突然掠过一道黑影。 第158章 她等的人 符吟霜失踪了。 兰溪是第二天中午,才知道这消息的。 管理储秀宫的黄嬷嬷,满面沉痛,一脸自责地告罪道。 “本应该辰时就发现的。” “可老奴以为符秀女被留在了芝兰殿,发现符秀女不在,也没有多想。” “直到午时,芝兰殿的凝霜姑娘来储秀宫传话,老奴才知道,原来昨晚……娘娘您已放了符秀女回来。” “都怪老奴这猪脑子!” 黄嬷嬷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欲哭无泪。 “娘娘这么妥帖的人,怎会留符秀女过夜?” “老奴已派人,将沿途符秀女可能经过的路,都搜查了一遍,没找到任何她失踪的痕迹。” “娘娘!这该如何是好呀!” 兰溪见她这样,心头也有些悔意。 昨儿她不应该一时讨懒,让符吟霜单独回去的。 符吟霜那张脸,放在任何势力眼中,都是一个香饽饽,她的处境,甚至比自己还危险。 应该差几个护卫护送,以防意外。 “此事你不必自责,哀家亦有错处,你教管好其他的秀女吧,符秀女之事,你不用再插手了。” 兰溪遣走了黄嬷嬷后,对青鸾道:“差五队侍卫,继续搜宫吧,边边角角都别放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虽这么说,但兰溪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也许,符吟霜之事,和妹妹失踪之事一样,也将无疾而终。 该死! 兰溪手握成拳,重重砸在桌子上。 到底是哪一个势力在背后搞鬼,她一定要将始作俑者给揪出来! …… 半个月后。 一匹狼狈的,浑身伤口的黑马,停在皇宫门口。 黑马之上,是身穿麻衣的男子。 麻衣破败不堪,其上有大大小小的擦痕和脱线之处,原本的色泽已看不出来,反而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色泽。 可见这一路上历经了多少风霜。 那身披麻衣的男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簪发歪斜,布满草屑。 抓着马缰的双手,青筋毕露。 皮肤苍黄,口唇干裂,脸上多了一道狭长的划痕,将那原本清俊的五官,毁去一半的风流倜傥,变得粗糙似村夫。 唯有一双幽深的瞳孔,带着灼人的光。 正是得了兰溪传讯,回宫的秦虞之。 侍卫们见有人强闯宫门,手中扬起长缨,厉喝道。 “何人胆敢无诏进宫?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秦虞之懒得和他们解释,将兰溪赐给他的令牌,往那人群中一丢,接着,长鞭甩起,马蹄踏空,一跃而入。 接过令牌的侍卫,看到手中之物时,瞳孔猛地一缩。 急忙对身后的同僚道。 “放行!是太后娘娘召见!” 原本如临大敌的禁卫军,纷纷退避两侧,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直入芝兰殿。 站在队末的侍卫,见侍卫长如此兴师动众,不忿地道。 “不过是兰太后底下的一个手下而已,哪用这般礼待?” 他身侧之人狠狠淬了一口。 “闭嘴!想死别带上我!” “不知道芝兰殿那位最近又在整治后宫了?你再胡言乱语,小心狗头不保。” “知道了知道了……这儿又没太后的人。” “你还说!” …… 侍卫小心翼翼地交谈声,渐渐消散在风中。 随着马蹄声停在芝兰殿门口的,是在山中寻找兰絮数月无果的秦虞之。 得了兰溪的传讯,知道兰絮曾在扬州出现后,便马不停蹄地离开大山,一路上跑死了三只马,才赶至皇宫。 他下马时,从御膳房端着点心的凝霜正好路过。 礼仪严明的后宫,陡然见到这样一个狼狈不修边幅的人,凝霜愣了一瞬。 等看清秦虞之的五官后,点心盘子都端不稳了。 不可置信道:“秦……秦大夫?!” 秦虞之匆匆下马,连额头的汗珠都顾不上擦,急忙对凝霜道。 “太后可在殿中?” 腮雪嘴角一抽,“在是在,只是你如此仪容……” 秦虞之将马鞭狠狠往地上一摔—— “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命攸关!哪还讲究这个!” 语罢,绕开腮雪便冲入内殿。 从前那个慢脾气慢性子的医者,因兰絮一事,彻底变成了莽夫。 腮雪阻挠不及,端着盘子追在他后面。 “秦大夫,您慢一点,等等奴婢……” …… 秦虞之闯进来时,兰溪正在听黄姑姑的汇报。 “这一批秀女之中,若论礼仪规矩,那韦家二小姐韦清荷,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若论文采读书的本事,韦家七小姐,文家三小姐文掩月,各有特长,不相伯仲。” “若论聪明和灵活,那江南来的谢桥儿脑袋最为活泛,只是可惜……不用在正路上。” “最漂亮的,则是那位由番邦送来的秀女赫莲娜,艳压群芳,只是性格过于直率天真,得罪了不少人……” “除了这几位外,其他秀女也都不差,长相俊美,琴棋书画皆可,满腹诗书学问,规矩也都是自小就学的,家世也够,只是没这几位这么出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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