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后,跟着的狱卒头头握了握手中的鞭子,本想抽打这群人一顿,好长自己的威风,好得太后娘娘的看重和青眼。 可此刻正主目不斜视地离开了,他也不好再发作逞威风,只能将那鞭子往自己怀里一收,朝着兰溪追了过去。 一边小跑着跟上,一边解释。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关押在此处之人,皆非凡人。” “要么是犯了罪的皇亲国戚,要么是有谋反谋逆之心的乱臣贼子,要么就是别国的细作和俘虏,毕竟此处暗牢建在宫内,地方不大,又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不是那等等闲之辈能住进来的。” 见兰溪不答话,他又腆着脸道。 “您要见的人是第三种,原本安排在水牢中的,御前那边传讯说您要见她,小的们急忙将她拾掇干净,送到这最里间来,以免污了您的耳目。” “不过……太后娘娘待会儿还是得注意些,这位女俘……脾气有些古怪,动辄便张口骂人闭口杀人,像是有武艺在身上的……” “从前遇到这种的,皆是手脚筋儿先挑了,再做打算。” “可御前的人传话……说这位不能随意折磨,可以羞辱,却不能留下太大的伤病,往后还有用处……” “所以小的们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如今只绑了困在柱子上,别无他法。” “待会儿太后娘娘见她时,可得仔细点。省的她贱命一条,伤了太后娘娘的金尊玉体,那就是把她杀十回都赔不起太后娘娘的一根手指甲……” 这张嘴,留在这暗牢内实在是屈才了。 兰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继续往前走去。 顺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狱卒头头眼尾狠狠一颤,立刻龇牙咧嘴地笑着答道。 “回太后娘娘,奴才叫固安,入宫已二十年了,在这暗牢中也待了二十年了,对这暗牢里关押的人都是谁,有什么过往,各个都门清!” “除了新来的那几个,但凡是往前的那些事,太后娘娘敢问,奴才就敢从这群人口中撬出来!” 兰溪这回倒认真看了他几眼。 这位固安太监似乎很着急从这里出来啊。 看守暗牢的狱卒,守着这群重犯,哪个不是装了一肚子的辛密,别说后宫了,就是前朝都有不少大臣,想塞些银子给些好处,从他们口中挖出些东西来。 可惜能在暗牢当值的,都是历任皇帝亲信中的亲信,宫内宫外的关系,全在皇帝手中死死捏着。 谁敢有二心? 就连她,都没想过买通狱卒这件事。 可如今……这位狱卒主事的太监,竟主动寻上门来? 兰溪声音飘忽不定,问道:“你是想让哀家将你从暗牢中带出去?” 固安太监摇头,犹豫了几息后,道:“奴才……是有事想求您。” 兰溪奇了。 有什么事,能岔开皇帝,求到她头上的? 固安太监左右瞥了瞥,确定无人后,解释道:“奴才虽是陛下的人,可在陛下眼中,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下属罢了,既非亲信,也非肱骨。” “便是有事想求到陛下那边,可奴才这身份,只怕连那乾清宫的宫门都跨不过去。” “更别说求陛下帮忙了。” “可若投靠了娘娘,起码在娘娘心中,是有奴才这号人物的。” “奴才觉得……希望大些。” 倒是个聪明人。 兰溪勾唇,笑道:“哀家在宫中的名声素来不好,都传哀家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你不怕哀家得了你的便宜却不算账,扭头将你敷衍过去吗?更甚至……” 她眸中似冰雪堆积,掀起寸寸冷意。 “更甚至飞鸟尽走狗烹,连你这条小命哀家都不打算留呢?” 固安太监并未被吓到。 他在暗牢多年,什么形形色色大奸大恶之辈都见过。 太后娘娘的这点威胁…… 他压低声音,苦笑道:“娘娘别开玩笑了。” “心狠手辣不过是那些不经人事的宫女的谣传罢了。” “在奴才这等宫里的老人看来,娘娘恰恰是赏罚分明,果敢仁义之主。” “您每次在宫中动杀念,都不是情绪用事。要么是那些迂腐的老人倚老卖老,您想借此敲山震虎,要么是有人不长眼地惹到您的头上,若您轻拿轻放,往后更有无尽的麻烦。” “您杀人,是不得已而为知。” “您仁善……却是人人皆知。” “宫里头伺候的这些宫人,谁不想去芝兰殿伺候?虽说芝兰殿规矩多些,可宫人的俸禄和打赏,顶其他宫殿两三倍呢!” “而且,您殿里的人,便是受个风寒,您都会请太医过来诊断,令其休息养病,月俸也不苛扣。” “但凡您殿里的人,在外头从没说过您一句不好。” …… 兰溪脚步微顿。 是这样吗? 可不打骂下人,给足银子,那不是主子应尽的责任吗? 固安太监还想再说些什么以表忠心,前方却已到了尽头。 尽头深处那狭长的囚笼里,黑衣黑发,形容散乱的女子,被狼狈地绑在铁架上。 多日的挣扎耗光了她的力气,此刻,她正颓然地垂着头,半睁半眯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破烂的靴子,如同木偶一般,僵硬地直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兰溪都以为她没气了。 可她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那双狭长似狐狸眼的双眸,撑着满眼的血丝和那发红的眼球,缓缓上抬。 伴随着身上锁链发出的刺耳的碰撞声,她的视线在黑暗中搜寻一圈后,落在几张外的囚牢外。 落在兰溪裙角那青线绣着的鸾凤图案上。 她瞳孔定住,渗血的唇角扯出瘆人的笑。 桀桀道:“我当谁来了,原来是曾经的兰家大小姐,如今的太后娘娘啊……” 只有皇后和太后,才能在衣服上用凤凰图案,才能名正言顺地绣在裙角之上,才能此时此刻,出现在这深宫中的暗牢里。 因为久在黑暗中,她的眼神不怎好了。 努力瞪了许久,才终于看清兰溪的五官。 原本就瘆人的笑意,变得愈发诡异。 “果然是艳绝天下的太后娘娘,怪不得能勾搭了先帝的三位皇子,让他们皆对你念念不忘,心怀情谊……” “我那蠢儿子久久不愿南下进军,也是因为你兰溪对吧?” …… 兰溪还未开口,一旁的固安公公眼底闪过惊骇之色。 这位……这位…… 难道是先帝的贵妃,迁居漠北的赫连太妃!如今漠北那位自立为帝的贞元帝,便是眼前这位赫连太妃的亲生儿子! 原本……固安公公和同僚还在猜测,这位美艳妇人的身份…… 这下…… 他可得闭紧了嘴,半点消息都不能泄露出去啊! 固安极有眼色地退后两步,将位置让给兰溪和赫连太妃。 他道:“太后娘娘放心,那锁链拷的极为严实,轻易挣脱不开,奴才先去走廊尽头等着,大概听不到您说话的声音,您有事敲这小钟便可。” 固安指了指身后挂在墙上的铜钟,避嫌之意极为明显。 “还有这鞭子您也先拿着。” 固安太监将藏在袖中的铜鞭抽出来,双手捧着,屈膝弯腰递到兰溪面前,声音恭敬。 “这鞭子虽细,可上面却有些倒钩,都是用钢针做的,一鞭子下去,入肉三分,再狠一点,能将骨头都剥出来。” “奴才知道娘娘心善,怕是使不得这玩意,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奴才万万担待不起。” “娘娘拿着此物防身,奴才也能放心些。” “毕竟走廊尽头,奴才是听不到您这边说话和动静的,不能及时赶来。” 他又强调了一遍。 表明自己是个知道身份懂规矩的太监,绝不会干偷听这种为人所耻的事情,好让兰溪放心,也好在兰溪面前留个好印象。 兰溪顺手接过那鞭子,打量那鞭子上细密的银光,心头也发寒。 这一鞭子下去,说句皮开肉绽都是轻的了。 果然是人人闻风丧胆的暗牢…… 和她在扬州时蹲的大牢,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哀家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兰溪也将那鞭子收回袖中,略吩咐了两句,等固安太监的身影彻底消散在长廊尽头后,她这才收敛精神,仔细打量这位跟记忆中,有极大差别的,她几乎快认不清的赫连太妃。 印象中,赫连太妃永远是一身红衣,永远步伐轻快,眉眼之间总是傲气,看这满京的贵女,都如同看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废物一般,轻蔑极了。 那时的她,在现在的赫连太妃,曾经的贵妃娘娘面前,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赫连家是武将,兰氏是文臣。 文臣武将的矛盾积攒数千年了,岂是一朝一夕哪朝哪代能调和的? 再加上,她幼年之时,仗着自己的几分才学,也时不时露出些清傲之姿。 和这赫连太妃气场相冲。 可那时,气场再怎么相冲,每回见了赫连贵妃,她心中也要感慨一句大美人的。 赫连贵妃虽然肤色不如京城这边水土养起来的贵女们。 可昂扬的精气神,却是京城这边贵女们拍马所不能及的。 再加上她喜红色,双眸又亮,身高又长,又是宫里位分最高的妃嫔,每次出场,总能艳压群芳,让人心神向往。 明艳的,好似那一开便开满丛绚烂夺目的芍药花似的。 可如今…… 颧骨外扩,眸光不再清亮,唇角微微往下耷拉,面部的皮肤下垂,生出几道细微的法令纹。 曾经的明艳之姿,如今竟带上了刻薄之态。 让人忍不住唏嘘。 这不单单是这一两个月,因为阶下囚产生的面色变化。 这是积年累月,才能形成的气质和样貌。 看来,到了漠北的赫连太妃,回到了自己的大本营,儿子称王成帝,她也成了漠北最尊贵的女人,行事愈发肆无忌惮了。 兰溪看她时,赫连太妃也在看兰溪。 只是那覆舟嘴吐出来的话,难听刺耳。 “你兰氏也算百年书香世家,就是放在前朝,也都是……” “百年的清誉,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伦不类的东西,别说你祖先长辈了,就是我都替你觉得臊得慌。” “先是违背你兰氏不入宫的承诺,背弃祖宗的约定,恬不知耻地自降身价,嫁给萧烨那玩意。” “后又以权谋私,让你父亲插手储君之争,掉进这一滩污泥里,污了满身的清誉,来助你和你那三皇子上位。” “竟然还敢暗算我儿……害得我们远走漠北,数年不得归……” “这倒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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