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且看。” 谯明全掀开那蒙着尸体的白布,露出那尸体背上的蓝色幽痕。 “除了蛊毒之祸外,微臣实在无其他解释了。至于这蛊毒从何而来,如何下到先帝身上的,那便不是微臣能诊断出来的……” 一旁的刘大人,也急忙开口应和。 他并非兰溪的水军,此时,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老夫阅尸多年,也可以断定,此尸斑绝不是病气凝结而成。” “也许真如谯太医所说,这是蛊毒造成的。因为年前大理寺曾处置过一桩异族案,那蒙冤而死的南疆人,死后尸体上,也有这种蓝瘢,众所周知,南疆擅蛊……” …… 荆国公家,靠祖荫承爵的新任国公爷慕容川冶,年方二十四,长得朗眉星目,仪表堂堂。 是在场众人里头,年岁最浅的。 见谯太医和刘大人皆这么说,便拍了一下大腿,总结道。 “所以今日的事情算搞清楚了!” “皇后娘娘偶得先帝托梦,才有了祭祀太庙之事,没料到太庙祭祀时,竟突发虫祸,此祸源起自先帝的墓室,众臣与皇后娘娘一番查验得知,原来先帝半年前竟是枉死被害才憾然离世的!” 慕容川冶从椅子上站起,单膝跪在兰溪面前,曙色的长衫搭在地板上,他双手微抬作礼,神情郑重又严肃。 “我慕容川冶这国公爷的名号,是先帝亲封的,微臣有义务偕同皇后娘娘,查出这幕后真凶,为先帝报仇雪恨!请娘娘放心,我国公府定尽全力为娘娘鞍前马后。” 众人皆傻眼了。 什么时候兰氏将国公府给收买了? 国公府那可是勋爵里头,最尊贵的那一支,起源甚至要追溯到前朝。 若非收买,这新上任的国公爷,怎会罔顾事实说出这样一番无脑的言论? 狗屁的托梦啊!一看就是兰皇后的托词! 今日之事,但凡有几分脑子的人,都能猜出兰氏在背后动的手脚。 那已退位的老国公爷,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手中的拐杖,“逆子!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年近五十才生了这么一个儿子,自小娇养着,没料到竟养出他这副无法无天的性子。 满朝文武皆在,他一个小辈乱开什么口? 不知道的,还当他也是兰氏的走狗呢。 慕容川冶把他老爹的骂声丢在脑后,立身而起。 眼神直直地盯着兰溪,不掩满腔赤诚。 “我是信皇后娘娘的。” 兰溪被这眼神吓了一跳。 她隔着那死去半年的尸体,隔着那满朝文武,隔着那满腹的算计,看到这样一双火一样的,坦诚而炙热的眸子。 竟愣住了。 她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她身为兰氏女,又素有才名,容貌也在贵女中排上,自小到大,那些同龄的公子哥儿,看她的眼神,都是如此。 只是后来她嫁为人妻,甚少出门,入宫为后,又同这些老臣天天算计来算计去,很少见少年人了。 她脸红了一下。 倒不是害羞,而是尴尬。 在她心里,自认为自己是个重活一世的老妖怪了,若还以色媚人,也太过难堪。 殊不知,她这脸红,落在不同的人眼里,便是不同的意思。 慕容川冶咧嘴一笑,露出璨亮的牙齿。 一旁的萧长卿,则握紧了手中的兵符。 那清淡如雪的眸底,似刮起一阵冷风,吹落层层寒霜,又复归于平静。 身为既嫁妇,仍不知廉耻,先是勾搭他,如今又当众跟荆国公眉来眼去,偏偏还顶着一个皇后的身份…… 女子做成这样,也好意思脸红! 此刻,也不知是恼怒更多,还是嫉恨更多些。 在那慕容川冶开口之前,冷声道。 “荆国公不必着急,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女人的话是最不可信的。还是先查出幕后真凶吧,说不定是兰氏动的手脚。” 慕容川冶对萧长卿可没什么好脸色。 “你痴傻多年,又懂些什么?” 还欲再言,老国公已冲出来,将这闹事的儿子给扯回去。 “疯了吗你?安生在这儿待着!” 慕容川冶动了动,老国公颤颤巍巍地举起那拐杖,似是他再动一下,这拐杖便会跟榔头一样砸下去,哪怕砸成当年的萧长卿也在所不惜。 慕容川冶只好熄火。 但心中却暗下决定。 无论如何,这锅都要甩到萧烨身上! 萧烨不除,他如何有机会? 他与兰溪的相识,要打十五岁那年说起。 那年这位兰家大小姐男装出行,在街上惩恶扬善时,被人揭穿身份,抽断头绳,三千墨发垂立。 回眸一笑时,他就坐在对面的酒楼之上。 一见倾心。 可后来得知她早已订婚,且对三皇子萧烨情根深种时,他一怒之下,辞别父亲南下求学,一走便是数年。 再见她时,便是她的封后大典上。 他作为承爵的国公,心痛的看着她同那年轻帝王登上凤台,接受万众朝拜…… 心里再痛再悔,也只能压下那份单相思,伏跪在地,朝拜帝后。 如今…… 观她眼中,对萧烨情义早亡! 他以这国公的身份相付,助她一臂之力,博美人一笑又如何? 第59章 半寸真心 “诸位稍安勿躁。” 兰相出来打圆场。 这两人都是己方的助力,起内讧就麻烦了。 “先帝中蛊毒之事,已确凿无疑,如今要做的便是查出真凶,二位与其争论,不如把这精力放在破案之上。” 他看向谯太医,问道,“谯太医,你对于这南疆蛊毒还有其他了解吗?可有线索提供?” 谯太医犹豫一瞬,忽然灵光一闪。 他想起一件事,倒不是为了应和兰溪,而是确有此事。 “老臣曾听闻,那南疆蛊虫需要毒物喂养,老臣执掌太医院这些年,发现近几年……宫中毒物耗费极大,尤其是……” 他看了一眼角落阴着脸,一言不发,被侍卫拘禁在角落的萧烨。 说道:“自新帝登基后,毒物之消耗,尤其严重,是往常年的十倍还多。老臣临近年关查账发现,大部分去向,都流向了乾清宫……” 乾清宫,那是萧烨久住的宫殿。 众人眼神便都落在萧烨身上。 这位平日里嚣张傲慢的帝王,此刻面色灰败,眼底含恨。 对上众人的视线,冷笑道:“看朕何用?一个个狼子野心把朕拉下马,设计陷害无所不用其极,朕说朕没做过这事,你们谁信?谁听?” 谯明全有些尴尬,“老臣所言句句属实,以太医院帐薄为记录,绝无半句虚言。” “至于那些毒物,喂养蛊虫短时间内想必用不了那么多,搜宫总能搜出来。” 萧烨的视线猛地刺过来。 如淬毒的刀。 他狞笑,语气残忍,“谯明全,只要朕还有一口气在,朕必要将你抄家灭口斩了你九族。” 谯明全面如死灰。 这场景他早已梦到过无数遍了。 他有退路吗? 新帝啊新帝,咱们都是可怜人了,被一妇人玩弄于掌心,再无选择的余地了,咱们放过彼此吧。 “此事,待回宫后,本宫会亲自搜宫查证。” 兰溪眸色疏淡,视线看向那位大理寺的官员。 “刘大人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刘主吏头埋在地上,想了想,也挤出几句。 “年前那南疆人死亡时,家中也存有大量的毒虫干货,想必制蛊之术,确实需要这些毒物,顺着这个方向查,应不会出错。” “除此之外,老夫也没别的可说了。” 兰溪嗯了一声。 “既如此,你们先和太医一起留在此处,为先帝收敛尸身,待会儿自有侍卫带你们回城。” “至于其他大人,不如选举五位重臣元老出来,同本宫一起入宫查案。” “人数过多,难免人多音杂,人数过少,难免有失公允。” 众臣左右商议,最终同意了这个提案。 此事既爆出,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能罢休,天家事就是朝廷事,干系着天下民生,他们身为臣子,必须掌握主动权。 一番推举之后,选了五位。 分别是勋爵之贵的老国公爷,主掌刑案的刑部尚书,兵权在握的司空将军,主天下官吏升迁的御史大夫,以及文臣之首丞相兰衡。 萧烨和萧长卿,作为先帝留在京中的唯二血脉,自然也要全程参与。 敲定人选之后,兰溪不再耽搁,立即安排銮驾回宫。 和来时同一辆銮驾,可坐在车内,心情截然不同。 萧烨已被她喂了软筋骨的药,此时虚弱无力地摊在靠垫上,看兰溪的眼神,怨毒到极致。 “兰溪,如你这般狠毒之人,可曾对朕有半分真心?” 兰溪神情慵懒而散漫,轻挑起车帘,眼神落在郊野的山木之上。 京城有好几个乱葬岗。 北边这个据说最大最长,还有万人坑的称号。 上一世,她那被乱棍打死的破烂躯体,是被拉到了京城哪处乱葬岗? “这话,该本宫问你吧?” 兰溪放下车帘,仰头盯着车顶八宝葫芦样的绣花,每一团绣花,用的皆是金丝银线,双面团绣,层叠之间,溢彩飞神。 “萧烨,你对本宫可曾有半分真心?” 萧烨愣住。 他身体疲软,瘫在车驾上,想起他和兰溪自幼相识的点滴。 美,兰溪是极美的。 身份,也高贵优渥。 脾气,从前也是温柔小意。 二人成婚那日,他掀开她的盖头,看到那如破开云雾见青山的清纯眉眼时,也曾有一丝心动。 想着,若能借她之手登基为帝,倒也可以留她一条命。 怎么如今竟…… 萧烨闭上双眸,一瞬间,竟似老了十岁般。 无力的,缓缓的说:“兰溪,我认了,是我输了。” 御前侍卫薛乾反水,代表着御林军不再听命于他,而是被兰溪统辖。 司空印刚才全程未开口,代表司空印已被兰氏劝退。 朝中大半文臣站兰衡,武将不言不语地观战…… 大势已去。 若他真不是杀害先帝的元凶,那他还会为自己据理力争一番,可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是他动的手…… 就因为他手刃了自己的父皇,所以老天要报应在他身上吗? 让他荣耀之后,再从高位上,狠狠跌落…… 兰溪见他安静了,也懒得多言,自顾自闭目养神去。 …… 日已半斜。 散漫的金光自西南侧,洒在车队的每一处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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