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没人说话了,他这才满意,看向了钱百万。 “大人,杜青天,青天大老爷啊……求您看看小人,小人素来安分守己,当初也不过喜欢白瑶青才欲纳她,全不是因侯府之故,该有的礼数体面小人半分没少,便是后来白家又反悔,小人也并未如何,甚至连聘礼都没要回来,如小人这样良善心软的人,若非青天老爷您明察秋毫,还不知要如何被冤枉……”钱百万又哭了起来,“您是当世青天,断案如神,可一定要瞧瞧小人的苦啊……青天老爷,小人苦啊……” 杜坚没想多久,便一脸严肃地开口:“纳妾一事不在你之过,平阳侯夫人平冤更有你之功,可你先前一同前来诬告之举实在恶劣,便罚你三十大板,以儆效尤,你服是不服?” “服!服!”钱百万忙顺杆爬了下来,“小人做错了事,也便该罚,青天老爷罚得好,罚得妙!小人无有不服!小人多谢青天老爷网开一面!您这样为民请命的正直好官定能官运亨通,扶摇直上,长命百岁!” 虽然还是要再挨三十大板,叫本就血泪横流的屁股雪上加霜,不过只要不坐牢就好。 他知足得很! 见状,杜坚也暗暗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这钱百万也算仁至义尽又悲催了,平阳侯夫人一事不提,他算有功,而纳妾一事就更无辜了。 纳采问名都过了,聘礼也送了,绝大多数人纳妾没给的体面也给了,还真说不出个他不对来。 到底是经商的,脑子就是活,侯府的要求满足了,又全然不触犯律法。 只要摆平了白家父母,那就算不上强迫,至于白瑶青? 谈婚论嫁本就不是一个姑娘家该插手的事。 他又不是没吃过瓜,裴白二人种种不堪行径他了解得很,严格来说,还是人钱百万吃了亏呢。 脑子里种种想法迅速划过,杜坚更对自己点了点头。 他可不是因为那句“青天老爷”和“扶摇直上”顺了气的。 虚情假意的阿谀奉承他老头子可不稀罕。 钱百万被拉下去打板子了,他复又将眼神放在了其余几人身上。 谢松一个激灵,也结结巴巴的开口:“青、青天老爷,小人知错了,求青天老爷饶命啊……” 杜坚脸却一拉:“据《大齐律》第八百六十一条:诬告者抵罪反坐。诬陷诰命,罪加一等!”在谢松猛然白了脸后,他继续道,“然尔将功赎罪,愿据实已告并提供线索,可酌情从轻处罚,便判你杖五十,流三千里,没收不当所得。” 谢松猛地瘫软在地。 还有命在就好。 “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见杜坚看过来,他忙道:“那幕后之人曾言小人若不听话,必叫小人一家老小下黄泉,小人……小人求杜大人,哦不,求杜青天,可否护我家中一二,我……小人双亲尚在,稚子年幼,实在受不住报复啊……” 杜坚严肃道:“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无人敢公然杀人……罢了,本官会尽力。” 那可是大皇子。 他一个老头子没法保证能护住谢家一家老小,不过叫人照看一二还是能的。 想到这里,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怎么就……怎么就嘴快的答应了呢。 罢了,左右大理寺也不是头一回杠上大皇子了,债多不压身诚不欺我。 饶是如此,谢松也满足得很了,连连道谢,磕头磕的极响。 杜坚挥挥手,叫人拖他出去了,继续处理剩下的幺蛾子:“木桃背主诬陷,险致平阳侯夫人蒙受不白之冤,杖五十,徒十年,没收不当所得,裴欢颜……诬陷有罪,但提供线索有功,加之蓄意指使钱百万强迫良家女子,其行不端,杖五十,徒三年,没收不当所得。” 木桃没什么争议,裴欢颜本也该徒十年,不过念在她将功折罪……供出了解义,再加上钱百万懂事没强迫,三年也差不多了。 想到解义,杜坚咬着牙判了她三年。 闻言,裴欢颜也再支撑不住,软倒在地,双目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徒三年。 姑娘家的大好年华也要蹉跎过去了。 罢了,左右她如今这名声与处境早就烂透,再差又能差到哪去。 随后,杜坚终于将视线转向了裴承志与白瑶青。 白瑶青终于慌了神,不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眼泪更是迅速流了满脸,刺得红肿的脸更疼。 她急急拽着裴承志,身子更无助的朝他更靠近了些,声音不清不楚:“承志哥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若出事,进了牢里,那孩子……我爹娘一定会将他卖了赚钱的……怎么办……承志哥哥我好怕……” 裴承志身形一僵,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闪了闪。 后者的脸此刻实在不堪入目,他凑近看着,竟觉往日情浓时的爱意也少了许多。 挣扎了许久,他紧紧咬起牙关,看向杜坚:“那信件是我仿造,诬陷平阳侯夫人也是我心有不忿,瑶青并不知情,是被我哄骗而来,是我拿她做棋子,一切她全然不知……所有后果,我愿一力承担!” 白瑶青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眼中泪光涌动,不知该说什么好。 杜坚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认?” 裴承志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闭上眼一咬牙:“我认!” 杜坚点头:“既如此,判你杖八十,徒十年,没收不当所得,白瑶青诬告诰命,然被人蒙蔽,便杖五十,没收不当所得。” 闻言,裴承志额间的冷汗终于落了下来,重重砸在了地上。 他失神的看着虚空,总觉得这不该是自己的下场。 白瑶青也狠狠松了一口气。 杖五十,杖五十而已。 不碍事。 比坐牢要好多了。 她眼泪接连落下,不忍的看向裴承志:“承志哥哥,我……我会等你出来,我会抚养我们的儿子长大,我们一起等着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忍不住扑在后者怀里,痛哭出声。 第211章 母亲可安好? 裴承志沉默的看着她哭,双手落在身侧,紧握成拳。 他……好像后悔了。 若当初没有遇到瑶青,没有与她相爱,甚至在父亲离世后没有那样着急的要娶她过门,是不是结局会截然不同? 他还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是受尽追捧的少年才子,无数贵女的心上之人,他能有光明前程,有娇妻孝子,有位高权重的父亲和敏慧知礼的母亲,还有能帮衬一二的弟弟妹妹,人生极尽成功。 而不像现在,家徒四壁,前途尽毁,连儿子的尿布钱都拿不出来,只能依靠害人得些不义之财。 却因着害人,将自己都搭了进去。 可以想见,今日之后,京城对于裴承志的评价又要添上一句心术不正,畜生不如。 他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拉开白瑶青。 “承、承志哥哥……”白瑶青哭的眼睛也红肿起来。 裴承志头一次对她的眼泪没了心疼,不知是因这副不堪的容貌,还是因为那渐渐消磨的爱意。 他深呼吸一口气,开口声音依旧轻和:“瑶青,回去后便同你爹娘回白家村去,京城不易,回去总算能养活你们母子,儿子名字我定下了,便叫裴光——” “不、不是说从侯府的‘知’字辈么?”白瑶青挂着眼泪,一脸茫然。 “不了。”裴承志道,“黎明初晓,破天光而出,便是极好。” 白瑶青还想说什么,被他打断:“就叫此名便好,瑶青……日后我不在,只能靠你养着孩子,不要再去侯府了,他们不会再心软,我们……不求将儿子养的如何好,只要吃饱穿暖,明理懂事便可……” 说到这里,他显然也想起来自己与白瑶青曾经是如何理直气壮做尽畜生事,而白家又是如何一个见利心起的窝。 他顿了顿:“只求他平安健康便好,瑶青,你能答应我吗?” 话落,他紧紧盯着白瑶青。 后者哭的不能自已,连忙点头应下:“承志哥哥你放心……我定会将我们的孩子平安养大,便是我吃糠咽菜,也绝不叫他受苦半分,我……我听你的话……” 裴承志点了点头。 他不放心也不能如何了。 上头,看够了好戏,杜坚这才轻咳一声:“拖下去!” “是!” 立时便有一队小吏上前,拖着两人往外走。 杖责过后,裴承志便会被收押,再到相见之日,只能是十年之后了。 想到这里,白瑶青大声痛哭,使劲挣扎着要往裴承志身边去,被小吏们使力拉住。 后头的杜坚幽幽叹了口气:“本官倒成了那棒打鸳鸯的狗官了。” 韩锡皮笑肉不笑:“大人说笑。”人贵有自知之明啊。 棒打鸳鸯打得好,狗官也实在没说错。 老头子对自己有极其清晰的认知。 这边,赵瑾与裴西岭一前一后出了大理寺。 “母亲!” “母亲。” 双胞胎正在外头候着,见他们出来,忙大步上前。 看到他们,赵瑾脸色缓和了些:“你们怎得都来了?” “我们在上书房听到了母亲被带到大理寺的消息,哪里还能坐得住读书?”裴承州走至近前,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母亲没事吧?他们可有为难您?” “杜大人素来清正,大理寺更是正派衙门,自不会冤枉为难母亲。”裴承允淡声开口。 “对,对。”裴承州挠了挠头,“是我说茬了,母亲可安好?” 赵瑾笑着摇头:“我没事,回去再说吧。” “是。”裴承州扶着赵瑾上了马车,这才转身上马,与裴西岭和裴承允一起回了侯府。 彼时裴羡正候在二门处,见他们安然回来,她忙上前几步:“母亲!” 马车停稳,赵瑾下了马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不用担心。” 裴羡挽着她往正院走:“方才我听他们说了一些,原是为当初欢颜与钱百万强纳白瑶青做妾之事吗?” “传的这样快?”赵瑾挑眉。 “何止啊。”后头的裴承州道,“打从判决下来的那刻起,消息就从大理寺传出去了,儿子在外头都听了一耳朵……哼,该!” 一想起裴承志竟畜生不如到诬陷赵瑾,他就恨不能进去大理寺牢揍他个落花流水! “十年到底便宜他了。”裴承允也道。 “判了十年么?”裴羡惊讶开口,“大理寺卿还是明事理的,那白瑶青与其他人如何?” 裴承州臭着脸告诉了她。 “还是便宜了白瑶青。”裴羡皱着眉头,“罪名被旁人一力承担,她反倒轻飘飘五十板子了事。” “可不是?那个愚蠢恶毒的女人,我便不信她当真是被蒙骗!”裴承州冷哼一声,“裴承志倒也算个男人,知道护着她,却用错了地方,更衬得他猪狗不如了三分!” “未必深情,不过利益权衡罢了。”裴承允倒是看得清楚。 “权衡?” “他仿照母亲字迹之事撇不清,大理寺也迟早能查到他身上,相比之下,白瑶青虽全程知情,可脑子所限,她做不了太多事,想撇便能撇的干净。”裴承允淡淡开口,“他对白瑶青的情意深浅有待商榷,可对那得来不易的儿子却尚算三分慈父。” 说到这里,裴承州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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