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也越发胆战心惊,生活小心翼翼。 这一日霍檀回到家时,已经是皎月高悬,寂夜戚戚。 崔云昭正在灯下读书,听到脚步声,便抬头看向他。 “回来了,今日还算早。” 霍檀一回来,主院里顿时忙碌起来。 霍檀神情很是倦怠,等他洗漱更衣,穿上家常的衫衣坐在窗边时,身上的紧绷才慢慢卸去。 雪球颠颠跑过来,一步窜上罗汉床,在他腿边趴了下来。 跟当年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团子相比,现在的雪球胖了好几圈,已经是大雪球了。 年岁渐长之后,它也没有以前那么活泼,现在非常乖顺温柔。 霍檀轻轻抚摸着雪球的小脑袋,长长舒了口气。 “今日又有事?” 崔云昭煮了金骏眉,轻声细语地问。 她总是这样,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情,都是不急不躁的,霍檀每次回到家中,都会觉得分外放松。 因为崔云昭总会让他安心。 “今日上朝时,太子忽然发难,指责威远公府的妾室家族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直接下旨处决了那名妾室及其家族,甚至连妾室腹中的骨肉都没放过,下旨一并处死。” 朝堂攻歼,自古以来都很残酷。 但古往今来,无论攻歼所谓何事,从来不会殃及稚子,孩童何其无辜,要被牵连进这一桩桩血腥里。 当今这位太子是说一不二的主,他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这几个月来,只要有朝臣进言,劝解他勤于政事,他就直接当庭砍头,绝不手软。 就连言官都不放过。 五日前有数名年长言官进言,劝解太子仁厚,不应多造杀戮,太子也不予理会。 老大人们跪了一天一夜都不肯走,最后太子被激怒,直接下令庭杖,当庭打死了三名老言官。 此事在朝廷掀起轩然大波,然而一波不平一波又起,不过短短五日之后,他就又把矛头指向了于未平。 裴翊询不过只有二十岁,刚刚弱冠成年,却手腕残酷,冷酷无情,让人心中胆寒。 乱世之下应用重典,可裴翊询的重典却不分青红皂白,凡是让他不痛快的,他都要予以处置,毫不留情直接杀戮。 本就是朝廷中事,不应被百姓得知,可有心人推波助澜,如今整个天下都知道当今太子殿下,未来的储君是多么残酷暴戾的暴君。 汴京气氛越发严峻。 崔云昭听到霍檀的话,煮茶的手微微一顿:“已经处决了?” 霍檀点头:“在太子下旨的时候,已经处决了所有人,那名侍妾也已经死了。” 崔云昭叹了口气:“稚子无辜。” 夫妻两个沉默片刻,霍檀道:“于未平不会善罢甘休的。” 于未平这三个月来的动作很多,但都没有闹到明面上来,太子是君,他是臣,太子无论做什么都名正言顺,而他若是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那就是有心谋反,是谋逆的大罪。 但于未平却也不能只挨打,不还手。 崔云昭把煮好的茶推到霍檀面前,低声道:“夫君,你小心行事。” 霍檀点头,眉宇间虽有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 “夫人放心。” 果然,之后半月,宫里果然出了事。 裴翊询并非真的草包,他手里握着裴业曾经的裴家军,也正因此他才会如此嚣张。 若是手里没有兵,他不敢这般打压于未平。 一日,一队裴家军在护送裴翊询的宝马时失责,导致宝马死了两匹,惹得裴翊询再度震怒。 那一队士兵皆是老兵,本来就到了要退伍的年纪,在景德七年时,裴业就已经下诏允许士兵到了年纪退伍归家,还写清了安置银的数额,那些老兵就等的这笔银子。 可裴业这一病,京中形势严峻,自不可能让士兵大批退伍,事情便也就拖了下来。 如今可倒好,为了两匹马,这一队老兵皆受了军法,早年本就有伤病的更是没撑过来,重伤十人,死六人。 这样一来,裴家军中也是怨声载道,对这位新的家主颇为不满。 裴翊询一没上过战场,二没吃过苦,就这样舒舒服服成了储君,谁能服他? 当裴家军都没有忠心时,裴翊询就很危险了。 他这个孤身的太子,正站在飘摇的风雨里,一个巨浪打来就要被淹没在深海中,再难翻身。 可裴翊询就这点本事吗? 五月底,宁州大旱。 芒种时节,宁州却滴雨未下,百姓叫苦不迭,宁州知府往朝廷连发数道奏折,肯请朝廷赈灾,都被裴翊询留中扣押,没有批复。 宁州隶属西坪,西坪节度使耿重广无法,只得让士兵去西坪以外的苍莽山中搬运溪水,勉强让百姓度日。 然而此时,对赈灾一言不发的朝廷却连下数道诏书,斥责耿重广擅离职守,指挥离开了西坪地界,有不轨之心。 太子殿下要求耿重广立即回京请罪。 耿重广也是封疆大吏,节制一方的人物,他没有接受诏令,依旧我行我素,让士兵对宁州赈灾。 宁州百姓自是对耿重广感恩戴德。 此事再度让裴翊询陷入百姓的议论中,原只汴京百姓偷偷议论,现在就连西坪等地百姓也开始对朝廷愤而不满。 所有的愤怒都加再裴翊询身上,反而于未平的声望达到了最高。 这一个月,霍檀的差事更难做了。 但他对此倒是并不心烦,倒是担忧宁州的干旱。 若是今年春耕不顺,芒种不能成,那到了秋日就会颗粒无收。 百姓靠天吃饭,一年年耕作无间,才能一日三餐,养家糊口。 若因天灾导致人祸,实在令人揪心。 对于此事,霍檀跟崔云昭私下议论时,都认为耿重广做得对。 但裴翊询显然不这么认为。 在几次三番招耿重广不能行之后,裴翊询直接下达圣旨,夺耿重广西坪节度使之职,问罪其在京中的亲眷,冤杀其全家上下六十七口,就连三岁的孩童和耄耋老者都没有放过。 得知此事当晚,霍檀就知道事情不好。 果然,两日后,耿重广得到了这个消息。 当日,他揭竿而起,谋逆造反。 打的便是清君侧的口号。 朝臣不能议论陛下,不能非议储君,那么错的便是储君身边妖言惑众的佞臣和奸妃。 百姓惧怕战争,可到了民不聊生时,百姓反而生起了无数勇气。 于他们而言,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这一刻,西坪百姓空前团结,全凭耿重广做主。 耿重广造反,意图颠覆朝廷,朝廷必要派兵镇压。 裴家军需要保护陛下太子,不可能出征,于未平则要保护自身,也不肯亲自远赴西坪。 清缴叛军的重任就落在了霍檀身上。 不过虽然于未平不肯出征,裴翊询确也没有放过他,强逼于未平派五千人给霍檀,助其平叛。 六月中,霍檀率三万人离开汴京。 他走那一日,汴京落了好大一场雨。 崔云昭在雨中送别了霍檀,又在大雨里漫步汴京。 这一场雨来得迅猛,来得突兀,也来得恰到时候。 随着汴京这一场雨,周围等州县也陆续开始下雨,一直到宁州一场暴雨袭来,把百姓们的愤怒重新击碎。 落了雨,干旱结束,百姓们可以重新耕作,不用被迫流离失所。 人心顿时就散了。 耿重广身边虽有数万军民拥戴,但西坪从来不是富饶之地,耿重广想要跟霍檀的三万精兵对打,其实没有什么胜算。 就在霍檀在路上时,宁州忽然发生一件大事。 因为天降大雨,拯救百姓,百姓们都很高兴,便在大雨中上山祭拜雨娘娘,然而就在娘娘庙里,百姓们亲眼所见,一块大石从天而降。 那块石头上刻了几个字,百姓们看不懂,但娘娘庙里的道姑却认字。 那上面刻了五个字。 点检做天子。1 这一道谶语被当众读出来,百姓们惊愕当场,随即便不敢声张,立即就把那块石头给埋了。 可流言却如春日的野草,无风自长。 等流言传到汴京时,霍檀已经抵达西坪。 他其实很欣赏耿重广,对他的遭遇多有怜悯,可造反就是造反,没有任何余地。 这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此时汴京,朝野上下乱成一团,裴翊询得知点检做天子的谶语之后,当庭被激怒,直接在早朝上就对于未平严加质问,逼迫于未平跪地以表忠心。 早朝结束之后,于未平迅速出宫,连夜召集人手,于子夜时分便攻入长信宫。 整个汴京顿时沦入战火之中。 霍檀留下两百亲兵,留亲兵长随季浩守卫定远侯府,上午朝堂震颤之后,已有人前来家中告知,崔云昭立即就让采买所有米粮,关门不出,让亲兵守卫侯府。 夜里事发时,定远侯府府门紧闭,一夜都严加守卫,未有懈怠。 而府门一旦紧闭,外事便不得知。 崔云昭只知道梧桐巷中有一户人家被破门而入,府中人皆被残杀,巷中也有士兵来回奔走,不知在忙些什么。 季浩是边疆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为人老成,见到这样情形便越发严肃,私下里安慰崔云昭:“夫人放心,府中虽只有两百人,但在长汀大营,侯爷还留下千人,一旦定远侯府有事,大营随时都能支援,无论哪一方,现在都不会妄动侯府。” 崔云昭点点头,她也这样安慰林绣姑。 在家里苦熬三日之后,汴京的内乱才终于结束。 当消息传来时,崔云昭都有些恍惚。 于未平手里捏着万人精兵,直接攻入长信宫,最后却没能杀死裴翊询,反而被裴翊询瓮中捉鳖,最终诈降逃亡在外,生死不知。 而他手里的精兵,则被裴翊询虐杀千人,剩余几千人直接编入裴家军,以做自用。 在这场事变中,凡与于未平有姻亲关系,亦或平日关系和睦的朝臣世家,皆被裴翊询清洗。 于未平府上上至国公夫人,下至丫鬟仆从,就连黄口小儿都未被放过,一律问斩。 三日过去,菜市口的血依旧鲜红。 政治斗争和权利抢夺从来都是残酷的。 即便是亲生的舅甥,最终也以这样你死我活的局面收场。 这三日,霍成朴一下子就成长起来。 他每日都在家门口的门房里读书,偶尔跟士兵们询问外面的战事,承担起了男子汉的责任。 当林绣姑担忧霍檀的时候,他就认真给林绣姑讲解局势,告诉他兄长这一次不会有事,他们家也不会有事。 对于现在的太子殿下来说,霍檀和定远侯府,是他的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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