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同孙掌柜所言, 霍檀手下的长行们都是精兵,训练有素,不贪不佞。 这很难得。 崔云昭点了点头, 眼睛里有些笑意:“这几日辛苦掌柜了。” 孙掌柜摆手, 道:“我想着还得跟着夏管事去一趟伏鹿, 东家娘子可是想把那边的铺子也重新打理?” 崔云昭点头, 同他简单交代几句,那个虎头虎脑的小二哥就又来了。 “东家娘子,掌柜的,那位军爷要走了。” 崔云昭便对他招招手:“你叫什么名字?” 小二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哪里见过崔云昭这样神仙似的人物,顿时红了脸。 “小的姓王,家里都叫小的虎子。” 崔云昭就笑道:“好,王虎子,我交代你个事情,你悄悄跟着那白军爷,看他去了哪里,注意别被他发现。” 王虎子眼睛一亮,立即说:“东家娘子放心,我一定好好做。” 说罢,他不能崔云昭给赏钱,一溜烟跑走了。 崔云昭愣了一下,看向孙掌柜:“倒是个机灵孩子。” 孙掌柜以前几乎没同崔云昭说过正事,有过这一次交谈,崔掌柜也觉得东家娘子同以前大不相同。 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变得沉稳可靠,想来是能听进去话的。 他犹豫片刻,还是直接同崔云昭说:“东家娘子,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他算是家里的老人了。 殷氏当年把嫁妆划给崔云昭母亲时,他就是掌柜了,一晃二十年过去,他人到中年,鬓发已斑白,而先东家娘子也已经故去。 他经验老到,在这乱世之下还能把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其余几家铺子的掌柜有什么不懂的,也会过来询问他。 更重要的是孙掌柜为人踏实,没有那等急功近利的心思,为人很是忠心。 崔云昭对他是很尊敬的。 见他有话说,便很和气道:“掌柜你说。” 孙掌柜给她倒了一碗热茶,这才说:“东家娘子如今自己管家,手里头的铺子多,田地也多,光凭夏管事是管不过来的,若是可能,还是要请个总管家打理这些,就我所知,霍九爷家也没有管家。” 崔云昭想了想,说:“郎君家中倒是有个打理琐事的平叔,但平叔瞧着也管不了太多的摊子,确实不太能管事。” 平叔是以前跟在霍展身边的老人,他以前是霍展的亲兵,后来受了伤,又因为早年识过字,所以便被霍展留在了身边,在家里做事。 论说经营家业的能力,确实是没有的。 崔云昭不由思索起来。 以前霍氏到了伏鹿之后,霍檀便青云直上,一路高升,但那时候霍家底子薄的缺点也展露无遗。 无论是商铺还是田地都打理得乱七八糟,尤其是林绣姑根本就不懂得这些事情,那两年家里不知道有多少糟心事。 霍檀在外面忙得不成样子,等他意识到家里必须有人好好打理时,已经错过了无数商机,也失去了许多原本拿在手里的产业。 虽说这些都跟最后的帝位比不值一提,但在最初的那六年时光里,却可以让一家人日子富足无忧。 孙掌柜不说,崔云昭还没想起来这一茬,还是她经验不足的缘故。 崔云昭想了想,说:“我这边确实需要个总管家,我以为孙掌柜就很合适。” 孙掌柜愣了一下。 他本来是提醒东家娘子,让她好好经营家业,却不料这个好事落到了自己身上。 他本来想开口拒绝,就听崔云昭道:“只是孙掌柜,若是你当总掌柜,以后就得跟着我到处走,不能一直留在博陵了。” 孙掌柜所有的话都噎在喉咙里。 同明白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 崔云昭平静看向孙掌柜:“郎君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博陵,孙掌柜,你好好考虑一下。” 孙掌柜紧紧攥起手,片刻后,他郑重点头:“是,我会仔细考虑。” 崔云昭满意了。 她又同孙掌柜议论了一下最近的粮价和走势,讨论了一番伏鹿的经营方向,王虎子就回来了。 “东家娘子,”王虎子跑得满脸是汗,“那位白军爷去了春芳酿。” 他很机灵,不用崔云昭问,就继续道:“小的偷偷看到,白军爷应是买了一瓶酒,然后就去了柳梢巷。” 崔云昭点头,对梨青招了下手,梨青就拿了打赏给王虎子。 王虎子一下子就红了脸,不知所措看向孙掌柜。 孙掌柜笑了笑:“这是东家娘子给你的赏钱,拿着吧。” 崔云昭没有让王虎子继续跟白小川,作为一名优秀的士兵,白小川是很机敏的,跟一次可行,再跟一次肯定会被发现端倪。 今日的事情办得差不多,她便离开了粮铺,直接去了春芳酿。 如今盐酒茶铁都是官卖,所有的食肆正店想要售酒,需要去酒务榷酒,购买榷酒的同时,已经上交住税,每值一百收三。 春芳酿是城中数一数二的正店,其中所卖桃李春芳酿是一味非常好吃的蜜酒,用酒曲再加桃露勾兑,味道香甜馥郁。 崔云昭以前不爱吃酒,也听过这种酒。 马车一路行驶,很快就来到了春芳酿。 春芳酿的生意很好,除了桃李春芳酿,还有金陵醉和博陵春这两种酒,博陵春是博陵当地的米酒,价格相对较低,普通百姓一年半载,大抵也能买来尝一尝。 马车在春芳酿门口停下,崔云昭下了马车,就有酒娘子出来迎客:“这位女郎,可要吃酒?咱们不仅有酒水,还有点心,女郎可尝尝看。” 崔云昭第一次来春芳酿,是个生面孔,所以那酒娘子介绍得格外仔细。 她把所有的点心酒水都讲了一遍,然后就听到崔云昭说:“有没有雅间?” 酒娘子有些为难。 崔云昭来的时间不凑巧,刚好要到午食,这会大堂人满为患,所有的雅间都坐满了。 不过做酒娘子行当的,都是人精,她立即就说:“女郎,在大堂角落还有张桌椅,不过只能坐两人,女郎意下如何?” 崔云昭便去了角落坐下。 她不知道霍檀喜欢吃什么酒,就每样都买了一瓶,问了问价格。 这边的酒分瓶和坛,最贵的就是桃李春芳酿,最便宜的是博陵醉,桃李春芳酿一瓶约莫三两,售卖达八十文。 这同现在的新米价格所差无几。 崔云昭今日不想吃酒,便又要了点心,简单尝了尝。 点心尚可,有些偏甜,应是专门用来配酒的。 方才那位酒娘子见崔云昭态度和善,就不由同她多说了几句,甚至还说:“女郎要是喜欢咱们家的酒,以后可使人来买,可以送到家去。” 崔云昭点头,问:“可有军爷们过来买酒?” 那位酒娘子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女郎是来问家里郎君的吧?” 崔云昭羞涩一笑:“我刚成亲,总担心郎君来吃酒,所以才来问问看。” 她衣着华贵精致,一看就不是普通出身,酒娘子眼睛尖,当即便以为她是武将们家中的娘子。 于是她便说:“咱们家的酒贵,但多是甜口,军爷们喜欢得不多,都喜欢那边五郎正店的烧刀子,不喜欢咱们这的蜜水儿。” 崔云昭不由笑了。 “也总有人喜欢吧?” 酒娘子就说:“倒是有喜欢的,方才还有个军爷过来买了一瓶,那位军爷一两日就来买一回,想来是喜欢的。” 崔云昭同梨青对视一眼,不动声色问了别的话题,就把这事揭过了。 等酒娘子走了,梨青便低声道:“这一瓶桃李春芳酿要八十文,一两日就来买一回,一个月哪怕只买十来次,也要一吊钱,那位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银钱。” 崔云昭眯了一下眼睛,也觉得此事有古怪。 如今的世道很奇怪。 武将确实能凭借军功改头换面,更换门第,可大多数长行却过得相当穷困。 他们要上阵杀敌,用命赚钱,每个月的军饷不过比普通百姓要好上一点,能让他们平日里多吃一两杯烧酒,也就到头了。 可这点福利是用命和血换来的。 崔云昭知道,长行一个月的军俸不过三吊钱。 一日吃穿怎么也要七八十文,若是还要自己租赁房子,只怕更是捉襟见肘。 用三分之一的军俸去吃酒,实在不像是白小川这样的人做得出来的事。 崔云昭眯了眯眼睛,没再多说什么,她让梨青收拾好酒瓶点心,两个人便要往外走。 但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到一道爽朗的笑声:“这不是九娘子吗?怎么你也来吃酒?” 崔云昭抬起眼眸,就看到一名年轻俊朗的青年大步而来。 来者崔云昭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当即便笑了一下:“见过吕少将军。” 来人正是吕继明的儿子吕子显。 吕子显是吕继明的长子,因其出身,不用从军功,直接便被封为骑兵营指挥。 一营为五百人,五都,霍檀就在他麾下。 之前吕将军刚升迁至博陵做防御使,家中曾经设宴,崔云昭曾陪着二婶娘一起去恭贺。 就是那一日,崔云昭见过吕子显。 吕子显算是这些少将军中相对开朗大方的,并没有那些纨绔习气,也从不烧杀抢掠,口碑很好。 崔云昭记得那一日见他时,吕子显还彬彬有礼,客气同她说了几句话。 她对吕子显印象还是不错的。 故而此刻见了他,也忙起身,落落大方同他见礼。 吕子显伸手指了一下酒桌,洒脱一笑:“九娘子无需多礼,此处偶遇都是缘分,不如我请你吃一杯酒吧。” 崔云昭却有些迟疑了。 原本崔家是同吕家议论的亲事,却不料最后阴差阳错,吕家没有这个意思,而霍檀又恰好同吕子显有旧,这门亲事最后就落到了霍檀身上。 两家定亲到成亲,防御使大人府上也没出什么动静,显然对崔氏女的名头不甚在意。 想来也是,崔氏女最闻名遐迩的时候还是前汉时,只不过后来朝代更替,中原腹地战火频发,皇帝都轮流换了好几个,姓什么的都有,就更没人在乎皇后是谁了。 故而崔氏女的名声渐渐没落,加上崔氏也大不如前,迎娶崔氏女就没那么让人动心。 崔氏人自己心里都很清楚,也并不把崔氏女当成稀世珍宝,崔云昭也从不觉得自己如何让人惦念。 吕子显见过她,却又毫不犹豫婉拒了亲事,大抵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婚事虽然未成,却到底有过这一遭故事,崔云昭不免有些犹豫。 吕子显似乎不明白她犹豫什么,好半天才恍然大悟,笑了一声:“九娘子无需挂怀,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你我之间就连议亲都未有过,如今你是我兄弟的娘子,算是我弟妹,我遇见了,当然要请你吃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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